“这样确实最快,但一来你来不及修建神坛了,二来接受了我的阳气,陛下性格会暴虐无比,以我一人性命,换大魏基业的动摇,我不能接受。”
    寇谦之傻了眼,不明白为什么他还没有说出弊端,贺穆兰就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想一想自己的身外化身曾经出现在这个时间,寇谦之又了然地点了点头。
    “花将军仁心仁德,让人敬佩。”
    都快死了还不愿冒一点让魏国有变的风险,不愧是武曲降世。
    “二是找到阴年阴月阴时阴刻出生的男子,与之交合,可泄阳气。只是这样一来收效不大,二来旷日持久,并非一天两天可解性命之危。”
    他看着面色古怪的贺穆兰,笑了笑。
    “因为将军的阳气不是一日积累而成,日后的阳气只会越来越盛,男子原本身上就有阳气,待和你交合几次之后,你又会恢复原本性命不保的情形。加之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出生的男子大多是天阉,根本就……”
    ‘只听过男人采阴补阳的,没听过女人采阴补阴的……’
    贺穆兰的脸僵了僵。
    ‘这时代又没有人口普查、户口登册,寻常人家八字都是锁起来等着成亲才拿出来合的,她到哪里去找这样的阴人?开玩笑吧?’
    贺穆兰一想到自己见人就问“嘿,你什么时候生的?哦,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啊?走走走和我去快活快活”,脸就有些发绿。
    寇谦之年纪很大了,贺穆兰也不似女人,寇谦之说起“交合”、“天阉”云云一点都不尴尬。
    “这个基本没可能。”贺穆兰立刻否决。“风险太大,我的身份会被泄露出去,而且我还要到处去找符合这样条件的人,时间来不及了。”
    如果这样活着,她情愿死了。
    “那就只有最后一种了,也是我最不愿意的一种。”寇谦之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佛门涅槃宗有一门法门,可以更改人的命格,延长人的寿命,只是需要牺牲别人的寿命,这一任涅槃宗的宗主便是昙无谶,而他正在魏国。”
    “原本这样以他人性命相续的法门,我是一定会反对的,就连佛门都认为这个法门会增加受术者的‘业’,最终使施术者和受术者不得善终。但我曾得授《静轮心经》,和《涅槃经》有共通之处,如果我与昙无谶一起钻研,或有不需要伤人命而为将军续命的法子。”
    寇谦之见贺穆兰并没有很动容的样子,心中也有些敬佩。
    “只是道门和佛门在魏国从未联手过,而这两本经卷都是我们门中的根本,要毫无保留和对方一起研究,就等于……”
    “我明白,寇道长不必自责。”
    贺穆兰耸了耸肩。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这一辈子活的也算有意义,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安排好自己的后事,说不定老天也舍不得收我呢?”
    寇谦之看着已经看开了性命的贺穆兰,手中拂尘微动:“我不知道我自己以后为什么这么看重你,不惜为你缩减性命和修为,但我却有预感,你若死了,我日后一定后悔。”
    “寇道长……”
    贺穆兰有些感激地看着这位老者。能为了她的性命如此奔波,而且奔波了好几次,这位道首确实是个好人。
    但她也不会忘了,寇谦之和崔浩后来影响拓跋焘到何等地步,为了修建静轮天宫又耗费了多少财帛。拓跋焘为了信奉道教为国教抵抗佛门的扩大,甚至将国号由“太延”改为了“太平真君”,自己也信了道自号“太平真君”。
    贺穆兰和拓跋焘相处已久,知道他对道门根本没什么信仰,最多觉得道门的方术、医术和天文地理实在是有用罢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对原始化学、医学、天文学和地理学的敬畏。
    “其实对于我来说,和佛门合作并无抵触。不同是产生偏见最大的原因,一旦找到‘相同’,无论是什么宗派都能和谐并存。但我一个人的意见并不能代表整个道门,佛门也是如此,涅槃宗甚至算不上佛门领袖,昙无谶只不过是涅槃宗的大德,佛门其他宗派之间尚且有偏见和门户之防,更别说和道门合作。”
    寇谦之心中戚戚然。
    “寻找阴时阴刻的男子也是一样,世间独阴不生孤阳不长,就和将军你一样,只有阴气的男人是活不长的,也注定有缺陷。”
    贺穆兰想起花木兰没有癸水,点了点头。
    “您说的没错。”
    “所以,考虑考虑我说的第一个法子吧。至少陛下有天命所归,不见得会有什么伤害,龙气护身可以让许多灾厄化解为无……”
    寇谦之又开口相劝。
    “寇道长,花木兰曾经死过。”贺穆兰咬重了“死过”两个字,让寇谦之神色一凛。
    “您后来施法很成功,但‘我’还是死了。陛下成了暴君。然后我就来了这里。”
    寇谦之捏住了拂尘,半天没有出声。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贺穆兰长吸了一口气。
    “如果陛下再问起,或任何人问起你我的事,你就说我天命如此,改不了了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气氛比寇逸之前来报丧还要更加沉重,以至于贺穆兰送寇谦之出去时,寇逸之还以为又有谁死了。
    其实他猜的也没错,只不过要死的人是“将死之人”罢了。
    寇谦之被贺穆兰亲自送到了前厅的门口,正准备告辞离开,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回过身来,对身后相送的贺穆兰说道:
    “花将军,其实还有个法子……”
    贺穆兰愣了愣。
    “您不必……”
    寇谦之压低了声音,在贺穆兰耳边小声说道:“未来的皇帝也有帝星之命,也有龙气护体。如今这位储君正是年幼之时,元阳尚存,即使得到你的一半阳气,阳气也可以随着元阳宣泄出去,比陛下亲自承受你的阳气风险要小的多。这对于一个男孩来说并不是坏处,至少能早些有子嗣,也有利于国家的安稳……”
    他看着瞪大了眼睛的贺穆兰,摸了摸胡子,声音更小了。
    “虽说性格会变得急躁激烈,可那位现在看起来,倒像是有些过于沉稳了。就算那位变成了暴虐的性子,陛下还有其他子嗣,这位储君也会有子嗣继承,不会落得太过凄惨的下场。”
    贺穆兰只觉得冷汗直冒,不知为何再看着满脸高深莫测的寇谦之,竟渐渐将他和后世那位七十有余的寇天师重叠了起来,就像是那位天师正附身在他的身上和她建议一般。
    她何德何能,能让陛下为她牺牲自己的储君!
    这简直是开玩笑!
    ☆、第449章 柔然南下
    每个人都有私心,寇谦之也不例外,贺穆兰并不觉得寇谦之是个无条件为人的活神仙,前世的寇天师和这个世界的寇天师会如此锲而不舍的帮她,恐怕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原因。
    三生三世,贺穆兰已经得到了许多连花木兰都不曾得到的东西,如果要以牺牲魏国的未来换取自己的性命,那她之前那么长时间的出生入死、坚持忍耐都成了笑话。
    阴阳交合也是一样。没有爱的性和畜生没有什么区别,贺穆兰自认自己有些道德洁癖,真要为了性命选择找个不认识的男人xxoo就为了活命,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至少回想起自己过去的一生时,不会厌恶地想要再死一次。
    佛门和道门的合作,在贺穆兰看来是不太可能的,昙无谶也好,寇谦之也好,贺穆兰相信他们都是可以接受合作的大德,但问题是很多时候,他们不仅仅代表他们自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是如何得到尊敬的,在妥协之后,也会遭到同样的唾弃。
    “这么一想,我好像是必死了呢……”贺穆兰摇摇头,重新振作起精神。“还是先处理正事要紧。”
    因为有贺穆兰的叮嘱,虎贲军这段日子看起来似是在休息放松,其实外松内紧,每日里都打起精神不敢懈怠。每天早上,贺穆兰都会带着陈节和那罗浑去虎贲军军营巡视一番,然后回到城中,像宫中的太子汇报一天的情况。
    这和之前在平城的生活没什么不同,区别就在于从向拓跋焘汇报变成了拓跋晃而已。
    这位刚满五岁的太子在很多时候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无论是上朝还是听政,都是安安静静的,但是却有自己的思考,对于问策的每一个大臣的意见都非常重视,尤其是汉臣。
    拓跋晃对汉人的尊敬以及对汉文化的兴趣,已经让崔浩为首的文臣们兴奋鼓舞。而对于鲜卑人来说,才五岁的拓跋晃已经可以骑马射箭了,虽然力气小武艺也不是很好,但不忘祖宗的根本也让他们很是满意。
    贺穆兰步入东宫的时候,拓跋晃正在跟着宫中有名的一位剑师练剑,那剑师专门负责给皇子们启蒙,教过拓跋焘、拓跋提、拓跋范等众多王亲,年纪已有快五十了,很受皇室尊重。
    小小的拓跋晃提着木剑在他的教导下练习着诸如“劈、砍、刺”这样的基本招式,换成其他男孩遇见这么枯燥的事情早就已经跑了,拓跋晃却一直不停地重复着,哪怕汗流浃背也继续坚持。
    “背要挺,用丹田吸气,不要大口大口喘!”
    老剑师用手中的剑鞘挑掉了拓跋晃的木剑后,忍不住叹了口气:“殿下还是改用刀吧,剑术很考验人的根骨天赋和悟性,殿下以后是要在战阵之中杀敌的,用剑不如用刀……”
    他没说拓跋晃在练武这上面确实没什么天赋,不但没有拓跋焘当年健壮的体格和敏锐的反应速度,恐怕连拓跋焘的几位侄子都达不到。
    剑法难学难精,不如刀法学的快。
    “剑乃百兵之君,我身为储君,自然要从剑开始学习。”小小的拓跋晃板着脸看着手中的木剑。
    “刀是杀人利器,又怎能和剑相比?”
    “刀剑都是杀人的武器罢了,没有任何区别。”
    贺穆兰原本站在门口等东宫舍人通传,无奈她听觉太好,听到拓跋晃和老剑师的对话忍不住开了口,惊动了里面的太子。
    “花将军!”
    拓跋晃听到贺穆兰的声音从墙后传来,又见东宫舍人匆匆靠近,立刻毫不扭捏地摆手。
    “别跟我通报什么了,下次花将军入宫,让他直接进来!”
    东宫舍人连话还没有说就被太子回复了,只能心中羡慕嫉妒恨地又跑回去,恭恭敬敬地请贺穆兰进东宫的校场。
    那位剑师虽是宫中的“供奉”,但并没有官职在身,见到贺穆兰立刻行礼,贺穆兰先对拓跋晃行了臣子之礼,这才搀起老剑师。
    这是一位真正的剑客,仅仅站立在哪里就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他须发皆白,虽然年纪大了,但并未老朽,眼神里的锐利隐藏于恭敬之下,就像一把名剑藏于剑匣之中,只等着有人开匣取剑的那一天。
    贺穆兰是第二次在人的身上感觉到“剑气”,第一次就是在鸣沙地里,被那位剑客缠斗的无还手之力,最终和那罗浑合力击杀的那一次。
    魏国宫中卧虎藏龙,果真不假。
    知道贺穆兰入宫来找肯定是有事,拓跋晃和老剑师沟通了几句之后请了他回去,又差人去请崔浩和东宫太傅高允前来。
    崔浩被命令协助太子监国,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宫中处理政务,所以很快就赶来了,而高允更是就在东宫居住,比崔浩来的还要更快些。
    贺穆兰之前只听过这位中书侍郎的名字,却没见过他的本人,高允来了之后,忍不住打量了一番。
    高允已经有四十多岁了,搁这个时代,做拓跋晃爷爷都行。他长得比较显老,眼睛也有些内凹,脸上深深的法令纹显示出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气质像是贺穆兰曾经的教导主任,所以颇有些不自在。
    高允和贺穆兰都是内敛的人,相互打量了一番后互相拱了拱手,没多攀谈。
    拓跋晃入住东宫后,拓跋焘给拓跋晃选了好几位东宫的官员,教导他学问、辅佐他。崔浩虽然是太子太保,但他身居高位,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常常来亲自教导拓跋晃帝王之道,学业上的教导就交由了中书侍郎高允和中书博士游雅。
    游雅教导学问,但并不在东宫居住,而高允是拓跋焘钦点的东宫内侍长,日日居于东宫之中,五日方得休沐一次。
    高允性格端正不阿更在古弼之上,他曾是拓跋焘的舅舅阳平王杜超提拔上来的,长于律法,性格严谨,对待职责毫不徇私,拓跋焘十分信任他,才让他负责指正拓跋晃的言行举止。
    莫说拓跋晃才五岁,就算成了年的太子,也极少有人喜欢“内侍长”这样的官员的。内侍长负责提点太子的言行举止,若有不当的,还要向皇帝禀报,平时更有劝谏的职责,许多内侍长在东宫太子登基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是以人人都畏之如虎,不愿担任。
    高允得知自己被点为内侍长兼太子太傅之后也是一阵苦恼。他性格本来就不和蔼,长得还特别严肃,家中子侄见了他尚且还跑,太子能对他有好感才怪。
    但奇怪的事,这世上也许真有“投缘”这种事似得,高允一入东宫之中拓跋晃就对他十分尊敬,以晚辈自居,将高允在东宫的衣食住行打点的有条有理。高允是渤海人,喜欢吃腌渍的食物,拓跋晃甚至为他专门安排了一个厨子,专门做腌鱼、腊肉等风物。
    对于这些,高允一直以为是窦太后安排的,毕竟这位保太后行事从来让人找不到不妥,又消息灵通,结果有次他偶遇那位厨子,才知道他是拓跋晃专门吩咐从御膳曹中调来的,心中顿时熨烫不已。
    加上拓跋晃性格十分乖巧,既不猖狂跋扈也不特立独行,很多让高允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教导他学问也是举一反三,更让高允认为这位储君是上天降下来让魏国更强大的天命之人,简直是掏心挖肺地辅佐着他。
    一君一臣,双方互敬互爱,很快就有了默契,拓跋晃凡事也不瞒他,有问题就会唤他来请教,连拓跋焘失踪和柔然人蠢蠢欲动的事情都不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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