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想到,在他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后,第一个在他面前哭得撕心裂肺,那么真心实意难过,像是哭丧一样的人居然是杜航。
    吴楚像是有些触动,他闷头吃力道:“哭、哭什么……”
    杜航红着眼眶抬起头,满身的狼狈,大滴大滴的眼泪还在往下掉,他唇颤了一下,哽咽哀求喃喃道:“不要像阿黄一样走好不好?”
    “求求你了……”
    小时候是他没有能力,没能保护好他的土狗,等到长大了,又因为自己的狗脾气,嘴硬了那么多年,又差点失去了吴楚。
    他不敢想象,如果吴楚这一次没有被救回来,他该怎么办?
    明明是他先比沈秋泽遇到吴楚,明明他是能够好好地将吴楚保护起来的。
    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吴楚躺在急救室被抢救,他都没有能力出去看一眼。
    如果吴楚真的没有被救回来,这种崩溃对于杜航来说不亚于他再次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土狗被送进屠宰场。
    杜航胡乱地抹了抹眼泪,湿漉漉的黑发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圈子中那个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杜家小少爷,他哽咽哀求喃喃,语序不清道:“你好好的……”
    “不要像阿黄一样好不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病床的吴楚怔怔然,看上去有些触动,他开口迟疑道:“什、什么黄的……”
    哭得脑子发昏的杜航一抽地把喉咙中的哭腔强行咽了下去,只红着眼哽咽道:“他是一只小土狗。”
    他盯着吴楚,眼眶又红了起来,抓着吴楚的手喃喃道:“跟你很像……”
    躺在病床上的吴楚:“……”
    刚想起身将那碍眼的男生拉开的殷缙:“……”
    吴楚躺在病床上,闭上眼,对着殷缙平静道:“把、把他拉出去。”
    他妈的。
    他就知道就算狗改了吃屎,杜航那傻逼都不会改了性子。
    哭了那么久,感情最后就为了说他像土狗。
    殷缙也微妙地盯着那簌然警惕起来的杜航,看着他红着眼眶,激动哽咽道:“我不走……”
    “我好不容易才来的……”
    那男生哽哽咽咽说了好几句,愣是没一句说在点子上。
    殷缙眼神有越来越微妙。
    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吴楚会那么迟钝。
    身边都是这么些人,不迟钝才怪。
    病床上的吴楚听着杜航情绪激动起来说自己不走,他忍了一下,没忍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病床杜航骂骂咧咧恼怒道:“滚……滚……”
    “别逼我、我……”
    像是情绪起伏过大,一句话吴楚磕磕巴巴半天没说完,一旁的殷缙抬眼顺势接了过去,他顶着张清贵的脸,嗓音冷淡优雅道:“别逼我抽你。”
    吴楚眼珠子望着男人,露出了赞赏的目光。
    红着眼眶的杜航蓦然转头,他死死盯着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腹前,微微抬眼望着他的冷清男人。
    他记得,他见过那个男人。
    在吴楚刚被赶出吴家,他特地去那在破旧的出租屋找吴楚时,给他开门的人就是这个男人。
    当时他喝酒,情绪直冲上头,见到这个男人,他冷笑着问他是不是跟在吴楚身边的第二个小情人。
    毕竟男人那副长相和气质,跟沈秋泽确实是有几分相像。
    殷缙察觉到了杜航的目光,他抬眼望过去,狭长的眸子中不带什么情绪,只淡淡地望着他。
    半晌,殷缙微微弯唇,语气像是对吴楚说,但却是盯着杜航一字一句慢条斯理道:“沈秋泽快到了……”
    果然,听到那个名字后,杜航将目光骤然转向了吴楚。
    望着病床上的吴楚,杜航红着眼眶,手似乎都在发抖,他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着眼一字一句道:“为什么还要跟那个垃圾在一起?”
    “他都那样对你了,你为什么还喜欢他?”
    “你为了他,跟吴家决裂,他呢?”
    “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他都做了什么?”
    *
    第62章
    病房中是一片死寂,只有被保镖压着的杜航胸膛剧烈起伏,像是红着眼睛的困兽般的喘气声。
    病床上的吴楚没有说话,他听着杜航的话后,眼睛只盯着天花板,很久以后,才慢慢哑声道:“我知道的。”
    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腹前的殷缙猝然抬眼,他只定定盯着病床上的人,交叉在腹前的手收紧得指骨泛白,神情在明亮的灯光下有些晦涩,浑身的气息却逐渐冰冷。
    知道。
    所以是什么都知道?
    结果还是选择让沈秋泽陪在自己身边?
    像是一通灌了冰水彻彻底底迎头浇了上来,刺得脑仁一抽一抽地刺痛。
    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尖锐嗤笑着什么,似乎在嘲笑着那么多天来他的举动是多么多此一举。
    原来吴楚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知道沈秋泽把他当成了心中某个人的替身,也知道沈秋泽为了那个叫张怀远的男生,逼得自己走投无路。
    但是即使是这样,吴楚也愿意让那个叫沈秋泽的人陪在自己身边,甚至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后,还想着为什么那个叫沈秋泽的人不来看自己。
    神情晦涩的殷缙闭上了眼,只觉得浑身都笼在雾茫茫的白雾中。
    忘不掉的。
    那个叫沈秋泽的人像是一个不可撼动的存在深深扎根在吴楚的心底。
    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即使他再怎么烂到泥里,凭借着吴楚的爱,他也能硬生生爬上来。
    神情晦涩的男人手骨笼着那些因为寒冬泛的红,全然在这时候泛起白,他却毫无知觉,在明亮的灯光下像是一尊冰冷漠然的雕塑。
    窗外的雪落了厚厚一层,天际灰蒙蒙地一片看起来没有什么光。
    被殷家保镖压的杜航听到吴楚那句“我知道”后,猝然就失了声,他赤红着眼睛,只怔怔然地盯着吴楚,他嗓音近乎是发抖嘶哑道:“你知道你还喜欢他?”
    “他都那样了你还喜欢他?”
    “吴楚,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杜航胸膛剧烈起伏,脖子上暴出了一根一根地青筋,他赤红着眸子颤着唇,想狠狠骂醒病床上的人,但喉咙中像是挤不出一句话。
    一阵深深痛恨的无力涌上了心头。
    他凭什么骂吴楚?
    不就是他们亲手将吴楚推给沈秋泽的吗?
    不就是他们逼得吴楚喜欢上沈秋泽的吗?
    在那些苍白无力到支离破碎的日子中,病床上的吴楚都是一个人扛过去的,直到后来,他身边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一直不怨不悔小心翼翼陪着他。
    他陪着他在孤零零的华国中过了冬歇期,陪着他过了人生中第一个春节,陪着他撑着伞在落着雪的寒冬从吴宅山脚下走上了半山腰。
    那些在普通人看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在吴楚身上,都被他们逼得弥足珍贵起来。
    如果他当初对吴楚好一点,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杜航红着眼眶,脸色灰败,只能颤抖着哽咽道:“你这样会被他害死的。”
    “他会帮着那个叫张怀远的人,会害死你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病床上的人回头,只能无力颤抖着重复一句话。
    坐在椅子上的殷缙睁开眼,神色有些晦涩,他望着病床上的吴楚,对着保镖平静哑声道:“把他带出去。”
    很早之前,殷缙就告诉自己,世界上总有些人上辈子烧了八辈子的高香,踩了狗屎运,才有足够的气运能够早早地碰见吴楚。
    才能让这个桀骜不驯,浑身锐利的男生小心翼翼地沉默收起了身上所有的棱角与警惕,将心底仅有的温柔笨拙而小心地给了那人。
    甚至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退让,就算当了旁人的替代品也无所谓。
    他得坦然接受。
    但心中始终有着某团火不断地簇然猛烈灼烧燃起,像是摧枯拉朽一般悍然席卷了脑海中所有的想法,在殷缙的脑海中疯狂叫嚣着。
    真正扎进了心里又怎样?
    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又怎样?
    大不了他就站在原地,看着吴楚慢慢耗掉对沈秋泽的爱意,哪怕被这份慢慢消磨掉的爱意日夜折磨,他也会等下去。
    被保镖压着快要拖出去的杜航微微弓着身子,他转头死死盯着病床上的吴楚,嗓音发颤道:“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你……”
    “他心里哪怕有一点点你,他就不会帮着那个人回吴家,不会看着你被赶出吴家……”
    就在浑身狼狈的杜航即将被保镖硬生生拉出去时,病床上的吴楚忽然哑声道:“帮什么人?”
    他死死盯着被保镖压着的杜航,一字一句哑声道:“他帮谁?”
    沈秋泽不是只单单骗了他身份吗?
    不是故意隐瞒身份来接近他而已吗?
    红着眼眶的杜航猝然抬头,听到吴楚那句话后,他死死咬着牙挣脱开身后神情带着点迟疑的保镖,带着点踉跄走向病床的上的吴楚哽咽急急道:“张怀远!”
    他死死盯着吴楚,颤声道:“你不是说你知道吗?”
    坐在椅子上的殷缙也抬头紧紧盯着吴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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