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津京是他妹妹,在国外读了大学就成为环游世界的逍遥侠,一年也难得回国见上几次。
    “你以为我想?我力挺二哥争取他的婚姻自由,现在也被禁足呢,在三叔他们家里,明儿开始就哪都不让去了。今儿是周五,我听说周末大嫂一般都会来看思思,就想来碰碰运气,他们才准我来的,谁知大嫂也不在这儿。”她说起来还颇有些不忿,“大哥你真过分,我以为你闹一闹,任性一下儿也就算了,还真跟大嫂离婚啊?她对你和思思多好啊,你就这么把人撵出去了,心里就不难受?”
    穆津京是他们这辈儿里仅有的女孩,又是家里的老幺,是最受宠的一个。
    她跟老二穆晋北一样,是他同父同母的手足,打小感情就很好。他们向来敬重他这个哥哥,他也爱护弟弟妹妹,向来是纵着他们的性子来。
    可他忘了他结婚后他们跟俞乐言感情也很好,所以她现在打抱不平似的,想什么说什么,也不考虑他这个当事人的感受。
    “离婚是她提出来的,我不过是随了她的意。你们小孩子家不懂,跟你说了也没用。”
    津京仰高下巴,“那二哥的事儿呢?我是站在他那头的,你为什么不跟我们站在一起?老妈现在可听你的话了,你说一句比我们说十句都管用,咱们也不会被禁足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穆皖南在沙发上坐下,思思挨到他身边,他顺手把她揽到膝盖上,“我有我的立场,不能跟着你们一起胡闹。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爸爸常年不在京里,我得负责拿主意。老二要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不是儿戏,对方是什么人都没了解清楚,就爱得死去活来的,将来万一被人骗了,折了他自己的面子是小事儿,老穆家的脸往哪儿搁?”
    “婚姻自由,讲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大哥你对大嫂算不算知根知底,到头来还不是离婚收场,这就是给咱老穆家长脸了?”
    “津京!”穆皖南忍不住横眉冷对地喝了她一声,不为别的,思思在这里,他不想让孩子听到这些话。
    津京也很委屈,站起来说:“我没想到大哥是个铁石心肠的冷血动物,不顾念夫妻的情分,现在连兄弟姐妹的感情也不管了。你就跟妈妈站在一起反对二哥的事儿吧,到时候把他们这一对儿打散了,我大不了以后都不回家了,免得像被下了诅咒似的,感情都不得善终!你就继续做你的孤家寡人去吧!”
    她气哼哼地拎起包就走了,思思恋恋不舍地从穆皖南膝上溜下来,追出去喊:“小姑姑,小姑姑……”
    穆皖南疲惫得伸手揉捏眉心,今晚的失望和嫉妒就不提了,妹妹这一股脑的怨怼全都冲着他来,实在是有点吃不消。
    津京不是第一个了,自打他跟俞乐言离婚,家里所有人的反应都跟她差不多,就是觉得他做错了,是他不识好歹才把人给逼走的。
    没人关心他的想法,其实从几年前他跟康欣分开,走入婚姻的时候开始似乎就是这样的——大家仅以自身的价值判断标准觉得他做了正确的事,却从来不曾在意他是不是会难过,会不会有一点不甘愿,认了这一段为父亲报恩而起的婚姻,从而酿成今后的苦果。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的亲弟弟穆晋北比他好很多。他也不知道弟弟是怎么做到的,恋上一个戏子,背景相差那么远的两个人说结婚就要结婚,其他人还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他不帮一把,好像就成了罪大恶极。
    他心里难受,躺在沙发上,也有些奇怪的想法,比如假使俞乐言现在在这里,得知老二的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希望他怎么做?
    ☆、第40章 为人父母
    “耳根子那么软……肯定是希望我帮老二的……”他喃喃低语出声。
    忽然有双小手伸过来,胖乎乎的手指压在了他的太阳穴上,“爸爸,你是不是喝酒了?喝醉了吗?我帮你揉一揉就不会头疼了。”
    穆皖南心底仿佛有一块地方柔软到要塌下去。他把思思抱起来,“宝宝怎么知道我喝了酒?”
    “我闻到酒味了。”
    “那你怎么知道揉一揉就不会头疼?”
    “我看妈妈以前都是这样子帮你揉的。”
    穆皖南狠狠一震,忽然又想起来,俞乐言今晚守在喝醉了的池睿身边,是不是也像之前照顾他一样照顾另一个醉酒的男人?
    是不是也会帮他揉上一揉,缓解头痛?
    思思见他出神,小手揽住他的脖子,颇有点讨好的意思,“爸爸,明天就是星期六了,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妈妈?”
    穆皖南回过神来,“她不是前几天调班刚来看过你?这周末也许就不来了。”
    思思一听就耷拉下脑袋,失落地揉弄自己的手指,“可是我想妈妈……”
    俞乐言以前总说孩子长得像他,现在这样失望的模样,还真是让他仿佛看到刚才的自个儿。
    他不忍心,却又不太懂得安慰孩子,只得说:“时间不早了,宝宝先回房间去睡觉。妈妈有空就会来看你的,听话。”
    思思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很慢很慢地往楼上挪步,刚走了几步,又有点惶惶地转过来,“那妈妈下回来看我,爸爸能不能让她送我去兴趣班?这样我每个星期可以多见到妈妈几次。”
    这个议题好像很久之前就提过,那时他执意送她去了夏令营,没有正面说同意。
    他想了想,“好,只要你妈妈有时间可以送你,以后就让她送你去兴趣班。”
    思思总算开心了一点,道了晚安就去睡了。
    周末俞乐言果然没有出现,穆皖南不想见孩子失落的模样,打了电话过去给她,沉声问她在哪里。
    “我在去通县的路上,要去那边联系两位证人。”她那边有呼呼的风声和汽车鸣笛的声响,看来确实是在公路上行驶。
    他生气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大概是想到昨晚的情形,还有如今在她身旁的人必定还有那个池睿,语气就不怎么好了,“你不来至少说一声,你知不知道思思很失望?”
    “我周三调休了半天,就是知道今天去不了才提前去看她的,我跟思思和周嫂都说过,跟你也提过的。”
    没错,他是知道的,孩子记性比他还好,其实也不是健忘,只是太想妈妈了。
    他没有办法苛责,沉默了半晌挂断电话,有点悻悻的。
    他忽然意识到,以前他不在家的时候,她们是不是也曾这样期盼他能回来?
    思思知道妈妈来不了,也没有哭闹,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却突然发起烧来,周嫂今天刚好轮休回了自个儿家里,就只剩父女两个人。
    穆皖南还没单独应付过孩子生病的状况,一时有点慌乱,让司机准备车子打算送她去医院。
    思思一听要去医院就知道可能要被扎针,拿被子蒙住半边脸怯怯地说:“爸爸……我不想去医院。”
    穆皖南坐在床边打算弯身抱起她,“生病了不去医院怎么行,你在发烧呢!”
    “妈妈说不是发烧就要去医院的,总打针也不好……”
    孩子一看就是学着大人的口吻说话。穆皖南犹豫了一下,“是吗?是妈妈说的?”
    “嗯。”思思忙不迭点头,“量体温,吃药,还要拿冰块敷,退烧了就好了。”
    穆皖南于是去找药,家里有两个药箱,其中一个是专门给孩子备的。俞乐言的细致在这种时候帮了他很大的忙,至少他能分辨得出哪些药是对症的,免去手忙脚乱的翻找。
    量体温的耳温枪他都不太会用,还是思思自己拿过来向他示范,“这个要伸进耳朵里面一点,然后再按这个按钮……”
    穆皖南看她像个小大人似的把量好的体温放到他面前,竟然觉得惭愧和难过。
    他以前到底是忽略了多少东西,连个四岁多的孩子都不如。
    好不容易喂了药让思思睡下,他找出冰袋照着网上查到的法子给她做冰敷。思思病得有点昏沉,临睡之前强撑着眼睑看他道:“爸爸,你晚上还要守着我的……不然你叫妈妈来吧,她来陪我,我就好了。”
    穆皖南怔了一下,摸了摸她被冰袋捂得发凉的额头,“宝宝很想妈妈?”
    “嗯,每天都想跟妈妈在一起……”生病的小朋友也是最脆弱的,说到伤心处就要流眼泪。
    穆皖南叹气,把她抱起来,冰袋夹到她腋下,安慰道:“妈妈是因为工作去出差了,明天等她回来,我就让她过来看你。”
    思思睡着以后,他随手收拾了一下她的房间,发现她下午在浴盆里玩过水,小鸭子小象的橡胶玩具都还漂在水面上。
    她刚换下的衣服也是半湿的,看来是玩水浸湿之后又吹了风着凉,才会发起烧来。
    他回头看了女儿一眼,莫非孩子是故意把自己弄病的?就为了能让俞乐言再过来看她……
    …
    乐言这趟其实是跟高寂云一起出差,他是合伙人,不带教律助,只有秘书,有时手上案子忙不过来需要助手帮忙的时候,就随机抽调所内的律助,反正都是他的兵。
    他跟乐言提到:“我认识一位姓叶的律师,他听说你在我这里工作,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方不方便?”
    乐言道:“师兄你说说看,帮得上的我一定帮。”
    他叹口气,“其实是跟穆家的事有关。穆皖南的弟弟好像前不久回了北京,据说是有了喜欢的女孩子要争取家里人接受。两个人背景是差挺远的了,穆家肯定没那么容易点头,穆二现在好像被禁足在家里,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能联络到他?”
    乐言怔了怔,穆晋北和穆津京兄妹一块儿回北京的事儿她也有耳闻,前两天戴国芳在电话里还跟她说起,但言语含糊,毕竟她现在已经不是一家人了,大概也没想让她搅合进去,没想到竟然闹得沸沸扬扬了。
    “这位叶律师是晋北的朋友吗?”
    “嗯,很要好的朋友,好像跟穆皖南也认识的。他是为了穆二那位红颜知己才请你帮忙,有情人断了联系,两边肯定都心焦,想找个中间人帮忙。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我还没回复他。”
    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可是穆家的门槛她是知道的,要不也不会有当初康欣那一段往事,要说服戴国芳这样的长辈并不容易。
    乐言苦笑,王子爱上灰姑娘的童话在穆家这个大宅门里一再上演,也不知是不是命运的讽刺。
    也难怪高寂云那么谨慎地来询问她的意思,一定是担心她从他们这对争取爱情自由的恋人身上看到当初穆皖南和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吧?
    “我可以帮忙,不过我要先问清楚晋北的意思。”
    爱情是无罪的,何况过去几年在穆家,穆晋北也对她很好。她不介意作一回红娘,但要先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正苦恼该怎么跟穆晋北联系,却接到了穆皖南打来的电话说思思病了。
    她立马赶过去,忧心孩子的病情,急切地问:“思思怎么样了,烧退了没有?”
    穆皖南态度不佳,“你自己上去看不就知道了?”
    思思见到妈妈自然是很高兴的,扑进她怀里撒娇,“妈妈,你终于来看我了!”
    还好烧已经退了,看来就是普通的着凉发热。乐言松了口气,抱着孩子道:“妈妈最近工作太忙了,对不起。”
    思思往她怀里拱了拱,献宝似的抬头道:“爸爸同意你送我去兴趣班,这样以后每个星期都可以见到你好几次了!”
    乐言有点意外,抬头看向一直守在门边的穆皖南,他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谢谢你,我会调整工作时间来配合她的兴趣班,每周大概会陪她三到四次,跟她在外面吃完饭再回来。”
    穆皖南眉眼疏淡,“不会那么多。我不想让孩子负担太重,兴趣班我会给她缩减到两个,一个英文一个乐器,其中一次是在周末。你可以送她去,顺便陪她半天。”
    乐言点头,其实这样也很好了。
    “你以后有空就可以来看她,事先打电话跟我说一声就好。”他斟酌了一下说道,“思思很依赖你,要她习惯你不在身边需要一个过程,但我不希望她再生病了。这趟发烧是因为她自己把水弄在衣服上,她想让你来看她。”
    听他这样一说,乐言的心都揪起来,“小丫头怎么这么傻……”
    嗯,穆皖南觉得自己也很傻,明明是想好了今天见到她要好好说她一顿的,怪她轻忽了孩子不来看她。可真正见了面,又好像只剩下些为人父母的辛酸无奈,竟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了。
    ☆、第41章 爱情的价码
    乐言给孩子煮了粥,拿上包就要出门。
    穆皖南以为她要走,有点不高兴地拦住她,“刚来就急着走,你的工作比思思还重要?”
    他语气里不自觉地竟有丝哀怨,幸而乐言没有体察出来,只说:“我不是要走,去趟药店而已,药箱里的药有些马上快过效期了,要买点新的回来补进去。”
    这种细碎却又必要的事,他似乎从来都没仔细想过。
    他看她把药箱重新整理好,告诉他哪种药起效最快,如果不行再用哪一种,怎么控制用量,什么情况下才要上医院……他像一个新晋的学生,居然过了这么多年才开始学习怎么照顾自己的孩子。
    “思思说昨天是你帮她喂药和冰敷降温的是吗?”
    他的思绪被她从那一堆琳琅满目的中西药盒里拉出来,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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