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今晨他悄悄盯梢的时候,听到两道截然不同的琴声——前者琴艺高超、悠扬而高雅,后者技浅音歪,一听就是初学不久。
    这下他彻底能够断定,奉旨做学问的凤清歌在经历了几天的枯燥学习后,终于耐不住露出了她的真面目,荒废学业,去做勾引夫子的下.贱勾当!
    荀夫子一时又惊又喜,惊的是江夫子不顾颜面与身份,跟这等无耻的学子勾搭在一起;喜的是终于叫他逮到机会,收拾凤清歌。
    正巧不知是谁送了两本墨迹斑斑的国子监藏书在自己的屋门下,揭发凤清歌恶意毁书之行径。
    荀夫子心中有了计较,便去了藏书楼,找出借书记录比对一番后,发现那确实凤清歌借走的三本书的其中两本,且两本书还都是独册的孤本!
    故意损毁珍贵藏书造成严重破坏的,按规定,不仅要通报批评,还要重新考察其品性与功课。而说到考察品性,就不得不说国子监的入学标准,除了入学考试以外,学子还要经过第一道筛选——即各州县的孝廉察举。
    她做了这样的丑事恶事,祭酒和司业定然不会因为圣旨而护着她!
    一想到那个可恶的女学子即将要被逐出国子监,荀夫子就觉得通体舒畅,期待非常,看着眼前二人更是没了耐心。
    他阴着脸对王蔚颐指气使道:“你,还不快去将她找来!”
    荀夫子身后跟着藏书楼的几位掌书亦是脸色阴沉,神色严肃之中带着几分愤怒。
    王蔚和周墨相视一眼,俱是担忧。
    王蔚正了正面色,恭敬的回道:“学生虽是凤学子的表哥,可却并不知晓她现在何处。”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他俩刚要商议此事,还没有想好应对之策,荀夫子就带着藏书楼的掌书们来了。以荀夫子睚眦必报的性格,肯定要借题发挥对清歌不利。
    为今之计,唯有一个拖字了。
    王蔚纵然知道凤清歌这会儿正在葛大儒的校舍处学习,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掌书们皱眉,找不到人,如何惩治。
    荀夫子扫了王蔚一眼,冲掌书们得意地笑道:“放心,她人就在国子监中,老夫知道她的所在。”
    胡掌书怔愣了一下,看荀夫子的眼神微微一变,眼底闪过思索之意,这人既然知道,为何不直接去找损书的罪魁祸首,反而来了这里?
    不过下一刻,他就知道了原因。
    “王蔚,你去东天字区,将凤清歌叫来。”
    东天字区,乃是高级夫子们居住之所,他们这些普通夫子和学子未经允许,是不能擅自入内。谁敢违背规矩行事,轻则言语惩戒,重则除名。
    王蔚紧了紧衣袖下的手,故作害怕道:“夫子,学生没有通行牌,不敢进入东天字区。”
    荀夫子冷哼一声,“老夫让你去,你就去,你在这里磨蹭推诿,是不是想包庇你那表妹?”
    周墨心中暗骂荀夫子刻薄歹毒,却不能直言指责,遂道:“即便诚如夫子所说,凤同窗做了错事要接受惩罚,那也不必急于一时。监内有明文规定,禁止人员擅入东天字区,我知夫子看不起我尚书科丁级子班学子,却何必拿王蔚撒气,强逼他犯错?”
    “你!”荀夫子面容一阵扭曲,心头火气直冒,都怪那个该死的凤清歌,竟带得这子班的学子当面质疑讽刺自己。
    胡掌书因毁书之事充满怒火,也觉得荀夫子这个命令来得莫名其妙,很是阴损。
    亏他刚刚还以为他是带他们来找那毁书的女学子的,这人真是……
    胡掌书看不上荀夫子,但都是国子监做事的,倒没必要为了两个学子跟他计较。
    他皱着眉心摆手,看了看时辰,道:“行了,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藏书楼的事,与荀夫子无关。今日多谢你揭发这件事,剩下的就交给我处理吧。王蔚你们二人继续学习吧。”
    说罢,呼啦啦带着人去了东天字区方向。
    “胡掌书等等,老夫也去!”荀夫子哪里肯错过亲眼看着凤清歌被处罚的机会,快步跟了上去。
    王蔚和周墨出于担心,亦悄悄跟在后面。
    到了东天字区外,胡掌书叫人直接叫凤清歌的名字,声音浩浩,随风传到了葛大儒的院子内。
    今日是葛大儒的琴艺课。
    凤清歌琴艺粗浅,只懂皮毛,手法、韵味皆需要重新教,所以弹得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一开始葛大儒还信心满满,打算花最短的时间将她教成上等琴师,经历了一个多时辰的教学,信心已失了大半。
    他盘膝坐在树下抚摸琴弦,看着旁边的凤清歌,眼神充满了无奈和心酸,这么好的天赋,怎么在琴道上不开窍呢?
    弹的曲子,半点感情都没有。
    真是气煞人也!
    葛大儒仔细思索了半晌,耳边充斥着聒噪杂乱的琴音,眉头皱得跟个小山包一样。
    琴音不带感情,这倒不是没法子治,小丫头年龄小,看的山川江海少了,心怀不够开阔,才会如此。
    看来以后琴艺课,不能再在这狭小的院子里教授,而是得带着她去外面走走。
    刚思索完,就听得外面一阵“凤清歌”、“凤清歌”的呼喊声。
    葛大儒怔了一下,看向小徒弟:“丫头,有人在叫你。”
    凤清歌止住琴音,蹙眉,她在这边学习的事只有王蔚表哥知道,他答应了替她隐瞒就不会无事公然在外面叫她。
    发生了什么急事?
    葛大儒摆摆手,道:“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你回去以后多按我的教授练练指法,好了,回去吧。”
    “弟子告退,”凤清歌抱着琴站起身,行礼退出院子,朝声音处走去。
    等见到叫她的一群人后,她愣了一下,目光落在荀夫子身上,蹙眉,凤眸微眯。
    “不知各位夫子唤我何事?”她顿了一下,道:“这里是高等夫子休息的地方,各位还是别大声喧哗。”
    荀夫子上前,冷哼一声,对她的故作姿态反感不已:“凤清歌!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藏书楼的掌书们专门来找你,为了什么你岂会不知道,还要在此装聋卖哑拒不认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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