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言重了,”凤清歌摇头,“有圣上和朝廷衮衮诸公在,断不至于让伯父他被冤枉了去。”
    虽然这个局堪称阴险而精妙,可惜,时机不对。其一,皇帝师父身体康健,刚登基之初精力旺盛;二则,周家本身无错,且忠君爱国;其三,有廖清夫子在,可轻松查出账本缺漏之处。
    她顶多是出了一点小力,解了崔侍郎那边的忧虑。如果换做另一个成熟的时间段,结果就不一定了。
    周老夫人笑了笑,对她不居功的表现很是满意。
    她没夸错人,这孩子不仅处事了得,更通人情世故,即便自家的两个小的加起来,也比不得她一个。
    “世人皆说患难见真情,你能在这个时候帮我们,只这份情意,就胜过一切了。你家中上有父母,有些事不好过明面,老身便做主让你上门,专门酬谢。”周老夫人说完,冲儿子、儿媳摆手,让二人将东西拿上来。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丫鬟下人干的,再不济让周书言和周淑怡两个同辈端礼亦合乎规矩。偏偏是周府的当家和主母亲自来做,可见周老夫人对于她的态度是何等看重。
    王蔚怔愣了一下,再看旁边周书言丝毫没有惊讶,就知道周家真的是以重礼以待。
    凤清歌万万没想到有这么一出。
    这礼未免太重了些,先不论里面装了什么礼物,只这排场就令她有些经受不起了。
    她心里哭笑不得,连忙起身,盈盈立在软榻前,微微俯身。
    只见周炀与周夫人夫妻二人各捧着一个可以称得上“木箱”的锦匣,走到了她的面前,面带温和感激的笑容。
    “清歌,之前你为救吾与书言,费了不少心力,这里是两套房契,分别位于国子监后街与皇城旁边,还有三万两银票,以及些许珠宝首饰,就当将来给你做压箱底的嫁妆了。”
    “周伯父,周伯母。”凤清歌先是震惊于周家的底蕴,随即断然拒绝道,“不行,这太贵重了!”
    她不是不通俗务的娇女。
    要知道,这些东西加起来少说有二十万两,相当于一个下等州县一年的税收。即便是凤家,也拿不出来这么多!
    她何德何能,能得如此谢礼。
    “丫头,你可是看不起我周家!”周老夫人见她拒绝,脸微微一沉,道,“难道你觉得我周家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不值这些谢礼?”
    “……”凤清歌知道周祖母肯定不是真的生气,而是想借以令她乖乖收下。可是无功不受禄,她根本没付出多少,哪能挟恩狮子大开口,拿周家这么厚的一份礼。
    周炀与周夫人也定定地看着她,等她接过。
    “请恕清歌不能从命!”凤清歌躬身见礼,指了指首饰匣子,道,“首饰我可以收,但房契和银票就免了,请周伯父务必收回。”
    她顿了下,道:“清歌并非小家子气或是看不上各位长辈的心意,但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与淑怡情同手足。在我眼中,她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哪有救自己家人,还拿什么谢礼的?”
    周炀和周夫人相视一眼,又齐齐看向周老夫人,“母亲?”
    周老夫人顺着凤清歌的话,慈和地笑道,“丫头,你说的对,你将我们看做亲人,在老身眼里,你何尝不是跟淑怡一样,都是我的孙女。既然是一家人,又何必说两家话,这东西老身是给孙女做嫁妆的,你收还是不收?”
    “这,”凤清歌哑然,没想到周祖母居然用她的话堵她,遂无奈一笑,“哪有您这样的。再说,我年龄尚小,嫁妆的事,还早呢。”
    “不早,怎么会早呢,”周老夫人望着屋内的孙子孙女,唏嘘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从前书言还是刚学会走路的奶娃娃,一眨眼,他长得这么高,孩子也快出世了。你和淑怡,在家中又能待多久?丫头啊,你既把淑怡当作亲姐妹,就乖乖将东西收下,来日,说不定淑怡还得你多照看一二。”
    她那对薄情偏心的父母,岂会给她准备什么殷实实用的嫁妆。
    周老夫人看不惯凤钦夫妇偏疼小的的行为,只能在这上面给她补点。
    话已至此,凤清歌再拒绝,就太不近人情了,便正色地接过,摆在了周老夫人的软榻上面。
    “好好好,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周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慈爱的笑,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几下。
    再之后周老夫人又拉着她的手问了一些话,便叫下人把厨房备好的菜一碟一碟端上。
    一众人在翠微堂吃了薄席后,周炀叫凤清歌与王蔚来了辟水斋。
    周淑怡想跟来陪好友,却被自家父亲一个眼神给拦住了,只能冲凤清歌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心底暗暗疑惑。
    有什么机密要事,竟连她这个做女儿的都不让听!
    辟水斋建在一片竹林中,幽静而清雅。
    近黄昏的日光洒落在稀疏的竹叶上,落下金色的斑驳。
    竹林下面,摆放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矮桌,周围铺了草席。
    廖清与周炀率先各坐一席,朝他们三个小辈摆了摆手,“坐。”
    等三人坐定,周炀抿了口小厮冲泡的茶汤,问道,“清歌,伯父之所以叫你们过来,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问问你。”
    凤清歌长跪坐在自己脚跟上,微微起身,“伯父但问无妨。”
    正好,她也有事要说与户部左右侍郎听。
    廖清眼中闪过笑意,这小丫头……
    “你是从何得知崔侍郎妻女被绑架一事?”
    这个疑惑,他从出狱后,了解了整个案子的全部细节后,就一直放在心里,思索了多次,始终不得其解。
    凤清歌面色不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猜的。”
    “猜,猜的?”这是什么鬼答案。
    “对啊,”凤清歌一脸真诚,不带任何虚假地笑道,“我从淑怡那里得知伯父您与书言哥哥因诬告入狱一事后,便去问了顺天府府尹江大人具体情况。得知崔侍郎家里人丁简单,唯一的妻女出城拜佛,便猜测贼人应该是从她们身上入手。之后……”
    她将猜测的过程解释了一遍,“因我大致知晓京城附近的地形与村落情况,所以,要找到人并不难。”
    周书言和王蔚听得既懵懂又憋屈。
    这叫并不难?人言否?
    “原来是这样,”周炀轻咳一声,见儿子一副被打击到了的表情,想笑又忍住了。
    她的这番话,并无漏洞。
    事实上,换做大理寺和刑部的熟手,也能办到。
    但难的是,能否达到像她这么快的行动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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