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比绝望更消极的情绪,仿佛对他们而言,这样活下去远比死亡来得更折磨。
    直到所有人的气息消失许久,温寒烟才轻轻从宅邸旁的巨树上落下来。
    空青紧随其后,长长松了口气:“总算走了。”
    “方才我连呼吸都不敢出声,生怕”被他们听见。”他大口做了几个深呼吸,一脸委屈地对温寒烟哭诉,“寒烟师姐,要是他们再不走,恐怕我还没被捉回去,就先被自己憋死了。”
    “早跟你说了不需要,你非不听,憋死了能怨谁?”
    叶含煜轻盈落地,衣袂翻飞间自是一派贵公子风流气度。
    他身周光点闪跃,似鎏金般在衣料间流淌,几乎亮瞎了空青的眼睛。
    真该死,为什么他不会炼器呢?
    空青心底妒海涛天,表面上皮笑肉不笑:“叶少主好气派。修仙界爱美的人不少,但舍得用法器虹光做装饰的,普天之下你应该是头一个。”
    叶含煜完美无缺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身上能隐蔽气息、隔绝声响的法器不少,他挑挑拣拣用了方才那个,的确是存了些私心。
    ——不苍影就像是一件以灵力凝成的法衣,不仅能够遮蔽身形隐于空气之中,散去之时万千光点飞扬,看上去简直就像天神降世,好看得很。
    他也就能悄咪咪在前辈心目中,洗刷掉一点先前裸.奔带来的不太雅致的印象。
    结果这点小心思就这么被空青戳穿了,还是当着温寒烟的面。
    叶含煜脸色一阵变幻,半晌才盯着温寒烟半真半假道:“……这只是最适合我们此刻藏身用的法器罢了,前辈,你可别听他胡说。”
    温寒烟目不斜视地注视着祁晔离开的方向,对于这两人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入心。
    她能够感受到祁晔的实力不容小觑,哪怕是她修为并未被压制之时,也未必是对手。
    ——对方至少是合道中期的修为。
    空青见温寒烟不搭话,心中顿时暗暗一喜,想来叶含煜方才不过是做了无用功。
    他放下心来,这才分出些闲心去想另一件事。
    “卫长嬴。”空青转身抬头去看树梢。
    玄衣宽袖的人懒洋洋倚在梢头,一条长腿微屈搭在膝上,仿佛躺在自家后花园一般闲适散漫。
    裴烬闭着眼睛,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空青指了指斜下方。
    饶是该经历的已经经历了,再次看到那墙角一处黑黢黢的窟窿,他表情还是忍不住扭曲一瞬,“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路?”
    裴烬慵懒撑起眼皮,顺着他视线瞥一眼,漫不经心道:“昨夜发现的。”
    话音微顿,他一笑,故作惊讶,“怎么,难道你没有发现?”
    “……我当然发现了,只是有意问一问你罢了。”
    空青深吸一口气,憋了半天还是没能把那句话咽下去,脱口而出道,“这简直像个狗洞。”
    “巫阳舟品味真特别,这么漂亮的府邸,偏偏要在这里凿个洞出来。这洞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狗洞?”裴烬慢悠悠重复一遍这两个字,黑眸微眯。
    片刻,他打了个呵欠,“这不过是个小一点的门,怎么就成了狗洞——你方才还从里面走过,死里逃生。”
    空青瞬间噤声。
    他们刚从这里爬,哦不,走出来。
    现在说这是狗洞,岂不是自己说自己是狗?
    他做狗也就罢了,但是寒烟师姐绝对不行!
    空青立刻改口:“寒烟师姐,这是天道为我们打开的生命之门,说明我们命不该绝于此。”
    温寒烟稍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拍了拍空青肩膀,示意他差不多可以安静了。
    尽管躲开了方才那些魔修,但他们现在还远远谈不上安定。
    今夜这宅邸是来不了了,她的【势如破竹】也已经失效,未必能凭在不惊动追兵的前提下,暴力拆了酒肆的大门。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天黑之前离开第二重天,去第三重天。
    可他们至今连半点头绪都还未理清。
    温寒烟抬眼看天色。
    她进入浮屠塔之后便留了心观察,如今过了三日,她基本也得出了结论。
    浮屠塔中不见天光,日月皆为幻影,但规律和外界并没有区别。
    如今寅时刚过,申时之后酉时之前便会天黑,迎来宵禁。
    满打满算,还剩下八个时辰。
    时间不多。
    空青看出温寒烟脸色,瞬间沉静下来。
    他轻声问:“寒烟师姐,我去前面探一探路?”
    “我来。”叶含煜打断他。
    他掌心虹光一闪,祭出一枚浅金色的小钵,钵中逸出一缕青烟呼吸之间散入虚空,朝着远方飘去。
    叶含煜阖眸感受片刻,不知感知到了什么,表情猛然一凛。
    “前辈,有人来了。”他睁开眼睛,“是方才那些魔修。”
    此刻要走已经来不及,魔修在浮屠塔中修为不受压制,行动起来速度比他们快得多。
    她有【踏云登仙步】能够逃出生天,但叶含煜和空青未必。
    温寒烟当机立断道:“回树上去。”
    不如赌一把。
    灯下黑,就赌这些魔修猜不到他们竟然如此胆大,离开府邸之后躲过了追兵还不跑远,这么长时间依旧留在旁边的树梢上。
    叶含煜点点头,一边飞身而起找了处极其茂密的树冠,一边小声提醒道:“能够遮掩身形的法器只有方才的不苍影,剩下的最多只能敛息静声,所以这次要藏得更隐蔽些。”
    三人刚回方才的位置躲好,熟悉的那队魔修便走到了树下。
    “夜间私闯尊上禁地,他们多半是为了躲避宵禁。”
    “夜间无处安身——他们绝对不是第二重天的人。”
    “这些人总不会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一人点了点腰间身份令牌,“我方才特意问过了,第一重天昨日的确逃出来了四个人,其中能够确认的一个,还是我们的老熟人。”
    “是谁?”
    “郁将。”
    “……鬼面罗刹?他怎么还敢回来,就不怕尊上杀了他?”
    “现在是我们要杀了他。否则,尊上要杀的就不只是他们,还有我们了。”
    “四处都找遍了,他们到底能躲到哪里去?”
    “仪式快开始了,我们还要接着找吗?”
    “……”
    这句话一出,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众人一时间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名先前打探过第一重天消息的魔修率先打破沉默。
    “我们先去参加仪式,结束之后立刻继续找。”他抱臂靠在树干上,“若是他们想活命,今夜之前,一定会有动作,到时候总是会找到的,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很有道理啊——”
    “那就这么做办咯!”
    其余人无意识紧绷的肌肉随着他的话放松了几分,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仪式?
    温寒烟心下惊疑不定。
    这仪式看起来对于第二重天的魔修而言极其重要,竟然就连悬在命门上的任务也动摇不了。
    却冷不丁有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不行。”
    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起来,落在被围在正中的瘦小身影上。
    这位刚被任命不超过一炷香时间的头领眉间紧皱,显然极其挣扎纠结。
    迎着无数道灼灼视线,他脸色十分难看,良久才一咬牙道,“方才能从祁护法眼下逃走,我便觉得这些人一定不简单。现在既然已经知道这几人中有鬼面罗刹——他那毒雾极其难缠,只有去过玄罗殿的人才能拿到解药,我们未必是他的对手。”
    “所以呢。”先前提议赶去仪式的魔修嗤笑一声,“你怕了?”
    “我——抓不住人,我们可是会没命的!”
    “没命的是你。”先前的魔修唇角一挑,“对祁护法夸下海口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掘地三尺却找不到鬼面罗刹,你这头领的下场一如刚才,可我们却不会死,就像你现在还活着一样。”
    他语调中流露出几分厌恶,“今日祁晔正巧遇上我们,简直飞来横祸,但明天就不一定了,谁知道明天死的是哪个倒霉鬼?”
    瘦弱头领眼睛猝然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尺地可没那么好掘。”魔修微微一笑,冷漠地吐出一句话,“只要我们找到今夜宵禁为止,找到最好,找不到又怎样?”
    ——“你就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去死的人。”
    话音未落,一道劲风呼啸而来。
    魔修愕然一怔:“你疯了!?”
    瘦弱头领猛然暴起,身影紧随而至,攻势凌厉直取他命门。
    “欺人不可欺尽。你们想要我的命,我就是死也要让你们留下点代价!”
    这发展令人始料未及,树上的几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空青看得聚精会神,甚至祈祷他们打得再激烈点,最好内讧到两败俱伤。
    这样一来,他们不就轻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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