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拍的?”贺平意问。
    荆璨想了想,老实回答:“你第一次撞见我发烧的那个晚上。”
    第一次发烧?
    贺平意愣了一下,那应该是挺久以前了吧。那时候冬天还没来,地上还有落叶。
    荆璨看到贺平意忽然笑了,便奇怪地问他在笑什么。
    贺平意摸摸他的脑袋,问:“那么早就喜欢我了?”
    不知道是谁家还没睡,不大的的音乐声穿过墙壁玻璃,游荡在寂静的街道。这音乐像是某个年代的背景乐,勾勒着那时候大街小巷的气息,荆璨总觉得这个好听的女声是在唱他的心里话导致他,连歌词都不敢细听。可偏偏,邓丽君女士却要一遍遍重复“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等歌曲终于要结束,荆璨突然点了点头,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嗯”。
    发出这声肯定的声音时,他的双眼还留恋地看着贺平意。贺平意其实没想到荆璨会回答他,因为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向来都是他是没脸没皮的那个,荆璨则一直是好脾气地配合他。好听的话他越说越习惯,荆璨却是说一句“我们”,都已经算是对他的甜言蜜语。
    荆璨捏着手机,继续说:“可能比你想象得还要早,还要早,还要早,还要早……”
    荆璨一连说了好多遍,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淹没在月色里。
    “说那么多遍干嘛?”
    荆璨这时笑得像个小孩子,看得出来,他今天是真的非常开心。
    “重复啊,或者说,是回音。你看唱歌的时候,如果是给喜欢的人唱的歌,都会托着长音,两个人打电话,在结束的时候可能会说好多次‘拜拜’。重复的次数越多,说明感情越深。”
    “比如呢?”贺平意问。
    “比如,我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
    歌手刚好唱到贺平意喜欢的一句,听到荆璨这个话音,贺平意扬起眉,将脑袋朝荆璨凑得更近了一些。荆璨瞅了他一眼,抬起嘴角说:“吃芒果。”
    “哦……”贺平意瞧见那个笑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勒着荆璨的腰让他朝自己靠,笑说,“可算知道你作文水平是真的不怎么样了,不止作文,我估计你阅读也不行,都听不懂别人提问的意图。”
    荆璨越怕痒贺平意就越爱挑他的腰下手。在贺平意的怀里无处可躲,荆璨笑红了一张脸。
    “不过,你真的没比我早。”
    见荆璨不解地看着他,贺平意接着说:“你知道咱俩第一次在楼梯间遇到的时候,我当时想到了什么吗?”
    “什么?”
    “我当时……觉得有点可惜,我想,你如果是个女生,我一定要追你、娶你。”
    如今想起来,贺平意都觉得不可思议,好像是某种意识提前觉醒了,在他都还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擅自操控着他体内的情感因子,蠢蠢欲动地要接近荆璨。
    第四十九章
    两个人磨磨蹭蹭到了很晚,直到陆秋打电话来催,贺平意才不得不从沙发上起身。荆璨送他下楼,楼梯快要走到最底端时,荆璨有那么一股子冲动,想让贺平意今天不要走了。可是他又不任性惯了,知道今天贺平意没有提前和家里说好,是没什么理由留在这的。
    陪着贺平意往大门走时,荆璨忽然听到小狗的叫声。他眼睛一亮:“新年?”
    “新年?那个小狗?”
    “嗯。”荆璨应了一声,便着急地跑出了院子。
    出了大门,拐了个弯,荆璨一下子就在新年经常待的地方看到了它。他高兴地对跟在身后的贺平意说:“真的是新年,还好还好,你看它还是白白的,应该没受什么苦。”
    荆璨先蹲在新年边上将它检查了一番,确定它没受伤,也没饿瘦多少,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新年朝他叫了几声,听着像是饿了。
    “我去给你拿吃的。”荆璨拍了拍新年的脑袋,便要往屋里去,可转了身,却看见贺平意愣愣地看着新年那边。
    “怎么了?”荆璨看了看贺平意,又看了看还在叫的新年,以为贺平意是被新年吓到了,赶紧说,“它不咬人,很乖的,现在应该就是饿了才会一直叫,我去拿吃的,吃饱了它就不叫了。你帮我看着点它,别让它跑了。”
    荆璨说完,顾不得等贺平意回答,就匆匆冲进了屋。贺平意又保持着一个姿势立了好久,才眨眨眼,皱起眉,转头望向空空荡荡的院门。
    荆璨端了一碗狗粮出来,新年瞧见他手里的吃的,立马摇着小尾巴到了他跟前。荆璨蹲下来,一边摸着新年一边看他吃饭。见贺平意站在一旁不动,他伸手拽了拽他的手:“你摸摸它,可软了。”
    贺平意盯着他看了几秒,被荆璨牵着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贺平意?你怎么了?”荆璨看贺平意一直不说话,也不肯蹲下来,便仰着头问他,“你不喜欢狗吗?”
    贺平意的表现并不如荆璨预期的那样热情,使得荆璨有些不安——他怕贺平意不喜欢新年。因为心里忐忑,荆璨的手一直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贺平意的手指。
    贺平意忽然手腕翻动,反手将荆璨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他扯出很小的一个笑,说:“不是,我只是对狗毛过敏,所以不能摸它。”
    “啊……”荆璨舒了一口气,却同时又拧起了眉毛,一脸的苦恼,“本来还想说把新年弄到家里养,那看来不行了,只能在外面养了。”
    荆璨站起身,拉着贺平意走了两步,指了指不远处藏着的狗窝说:“你看,我给它做了个窝,但是纸箱做的太容易坏了,我都换了好几个了,等有时间我们给它弄个更牢固的,木头的,这样新年住在外面就可以了,也不会害你过敏,我平时喂喂它就行,好不好?”
    虽然是用纸箱做的临时狗窝,可一看,便知道做狗窝的人是真的花了心思。纸箱上画了好看的图案,还写了几个字,“新年的家”。
    荆璨不明白贺平意为什么要将一个狗窝看这么久,但他还是耐心等着,眼里都是期待。
    好半天,贺平意才轻轻抬了下唇角。他摸了摸荆璨的脑袋,说:“别放外面了,放院子里吧。”
    “院子?”荆璨有些惊喜,“养在院子里你没关系吗?”
    贺平意摇了摇头,没说话。
    “好!那我不让新年进屋!”
    “回来啦,”陆秋还在客厅看着电视等贺平意,见他进门,放下遥控器走了过来,“怎么最近越来越晚了?”
    贺平意垂着脑袋换鞋,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陆秋的话。
    “平意?”陆秋奇怪地叫了他一声。
    “啊?”贺平意听到,猛地抬头。
    陆秋看清了贺平意的脸,立马觉得不太对:“你怎么看着脸色有点差?”
    “有吗?”贺平意断断续续地吸上一口气,把钥匙扔在鞋柜上,才勉强将脸转向陆秋,“可能有点累。妈,我去睡了。”
    陆秋的视线一直跟随着贺平意,在他进屋前又叫了他一声,贺平意还是像没听见,兀自关了房门。
    回了卧室,贺平意靠着门,想理清楚自己混乱的思绪。他又想起了和荆璨初见面时的场景,想起了荆璨在卡丁车赛场外,对着来送吹风机的那个男生无动于衷的样子。
    贺平意的腿站得发麻,胸也闷得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顺着门板滑下,突然像丧失了力气般,抱着头,坐在了地上。
    手机震动了两下,贺平意点开,看到荆璨发来了一张图片,是一幅狗窝的设计图。
    “我画好了,好看吗?”
    贺平意看了那个红色的狗窝好一会儿,回了一个“好看。”
    “那下次放假我们去买材料吧?”
    “好。”
    贺平意又给荆璨发了句“早点睡觉”,便起身,坐到了电脑前。他先是在电脑里输入了一个名词,把页面上搜索出来的内容挨个点了一遍。看完,贺平意握着鼠标的手慢慢蜷成了一个拳头。他向后仰靠到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他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却根本压抑不了心头的乱。闭上眼,眼前全都是荆璨朝他笑的样子,还有满眼期待看着他的样子。
    “操……”贺平意闭上眼,骂了一声,然后将两只手都覆到脸上,用指尖使劲揉着发胀的眼眶。
    从前觉得荆璨不对劲的地方突然能解释得通了,贺平意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开眼,猛地坐直了身体。
    他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打出两个字,按下搜索键。
    荆璨。
    网速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有些慢,浏览器的页面有一下子变成了全白,然后便是大片的信息涌入贺平意的视野。
    “数学竞赛一等奖。”
    “数学竞赛金奖。”
    “少年班。”
    “13岁被五所大学免试录取。”
    转动鼠标滚轴的手指逐渐变得迟钝,像是生了锈般,越动越慢。贺平意的视线最后长久地停留在四个字上,那四个字下面配了一张照片,是一个小孩子举着一个奖杯,站在一块红色的背景墙前。
    图下有个标题,“少年天才。”
    贺平意看着“天才”二字,太阳穴钝痛。
    他将手臂撑在桌子上,一双手握在一起,抵住额头,艰难地回想自己到底在哪里听过“天才”二字。顺着时间的轨迹艰难回溯,贺平意终于捕捉到了那个场景——荆璨把一张碟片放回货架,轻描淡写地跟他说:“讲一个数学天才的,你看着可能会觉得无聊。”
    如今回忆起来,那时荆璨的眼神其实是有些躲藏的,只不过因为他满心都扑在了要送荆璨礼物这件事上,所以没有深究。
    等贺平意反应过来,他已经双手撑着桌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拽开房门时用的力气太大,以至于木门边缘重重地磕在墙上,把客厅的陆秋吓了一跳。
    “怎么了?”
    陆秋匆匆跑过来,贺平意却不敢抬头,只埋着头往门外冲,丢下一句:“有点事,妈你先睡吧。”
    他把小电动开到了最快,到了音像店门口,踢了两脚都没能把支撑车子的梯子踢下来,贺平意烦躁地将车子往墙上一靠,一大步就跨上了门口的那几阶台阶。音像店里这会儿没人,浩哥本来正趴在桌上打盹,被突然冲进来的贺平意吓了一跳。
    “你这大晚上的是干嘛呢?”
    贺平意紧紧绷着一张脸,没顾上答他的话,冲到了那堵摆满了cd的墙前。这里的碟片销量不高,那张曾经被荆璨拿起来过的影片,连位置都没动过。
    浩哥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看见贺平意手里拿着的碟,两只手揣在兜里打了个哈欠:“好电影啊,不过感觉你应该不爱看这种吧。”
    贺平意捏着碟片抬头,说:“用一下放映室。”
    “现在?”浩哥惊讶地看了看手表,“你现在要看?看完估计都三点了,你明天不上课?”
    贺平意转了身,快步走到放映厅门口,拧开了门。他没管浩哥,自己把碟拆了就往cd机里放。
    “哎,你……”
    “我买了,”贺平意说,“我等会儿结账。”
    “不是说这个,”浩哥已经明显能看出贺平意这会儿心情不好,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看着满脸严肃的贺平意,见他已经盘腿坐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浩哥也只能摇摇头,“现在的小娃娃啊……行吧,你看吧,我给你弄点吃的喝的。”
    浩哥在外面睡了一觉,睡梦中突然打了个颤,然后由梦转醒。他脑袋动了动,忽然想起来放映厅里还有个大活人。看了看时间,他估摸着电影放得也差不多了,便起身,想着去瞅瞅贺平意这小子怎么样了。
    他推开门的时候,电影正在播放结尾。头发已经花白的纳什站在那个他一直期待着的领奖台上,刚刚发表完获奖感言。镜头一转,到了学校的图书馆,一支支钢笔被放在纳什的面前,那代表教授们对他的敬意。
    《美丽心灵》。
    浩哥看过这电影,也很喜欢。作为一个对电影有着狂热的热爱的人,浩哥一直保持着非常良好的观影习惯,他静静地倚着门框,陪着屋子里的人将这部电影看完。等到片尾曲也放完,大屏幕恢复了投屏的默认界面,浩哥才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我说……”他想问贺平意是直接在这凑合一晚上还是要回家,可话只说了个开头,便猝然打住。他使劲眨了眨眼,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因为刚睡醒,眼花了。
    贺平意的脸上挂着很明显的泪痕,浩哥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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