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意笑了笑,小声说:“睡吧。”
    “新年……”
    荆璨咕哝一声,两只手臂收了收,怀抱着什么的姿势便更明显了一些。
    贺平意愣了愣,然后站在床头,一直看着荆璨的臂弯。
    不知过了多久,他探了探身,伸手,摸了摸荆璨臂弯里的空气。
    也终于算是……摸过新年了。
    “贺平意……”
    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贺平意的手抖了一下,然后落到旁边薄薄的被子上。
    “嗯?”他扯过被子给荆璨盖上,说,“接着睡吧,我去洗个澡。”
    荆璨把手臂放到身侧,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在这时答应得他好好的,可等他洗了澡出来,荆璨却是抱着个抱枕,靠在床头等着他。贺平意的头发还在滴着水,荆璨起身蹭到床边,一只手扯过了他手里的毛巾。
    “干嘛?”
    荆璨不说话,一只手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在床上,跪在他身后给他擦头发。
    “嘿,”贺平意笑了一声,逗他,“我今天这是什么待遇?”
    往常可都是荆璨洗完澡,他给荆璨擦头发。
    荆璨不答话,任凭他调侃。等到把头发擦个半干,又拿过床头放着的吹风机,帮贺平意把头发吹干了。
    暖风呜呜地吹着,荆璨就像刚才摸新年的脑袋一下,不紧不慢,一下下拨着贺平意的头发。
    做完这一切,贺平意转头看他,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异常的痕迹。荆璨却没给他太多机会,他将吹风机放到边上,在贺平意回头时凑到他的嘴边,主动吻他。
    贺平意还没来得及穿上衣,就只套了一条裤子,接吻带来一个自然而然的拥抱,在触及贺平意的皮肤时,荆璨被那温度烫得缩了缩手,却很快,将身子更加贴近贺平意。
    贺平意很快就主动改变了姿势,他把荆璨压在床上,从他的嘴巴亲到细白柔软的脖颈,荆璨对于脖颈处的触碰仍旧很敏感,他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带得贺平意的喘息声更大。白色的短袖被从下面撩起,相拥情动时,荆璨在贺平意的耳边睁开眼,再一次看到了头顶白花花的灯。
    但和摔倒时不同,那次是突然的天旋地转,这次却是慢慢地丧失清醒领地。
    “小璨。”贺平意亲着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叫他。荆璨朝旁边侧了侧头,刻意用自己很烫的脸颊去蹭贺平意的。
    年少的脸叠在一起,烧红了青涩懵懂的神经脉络。
    “贺平意,”沸腾的情感撕哑了声音,荆璨的呼吸很重。他用唇贴着贺平意的鬓角,在无人触碰的地方宣誓般说:“我喜欢你。”
    汗珠在这时从贺平意的额头上滑下来,落到荆璨的额上。贺平意用手指帮他擦掉,撑起身子,看着荆璨那双认真的眸子,小声问他:“怎么了?”
    突然的表白,突然的热情,总该有原因。
    荆璨不说话,他又伸手将贺平意的身子拉低,迫使他和自己接吻,热情得仿佛换了一个灵魂。贺平意实在忍不住,用牙齿轻轻碰了碰荆璨脖子,企图让他清醒一些。
    敏感柔软的地方被威胁,荆璨难以抑制地朝后仰了脑袋,连带身体也弓起来,贴得贺平意更紧。
    “嗯……”
    要了命了。
    这一声呻吟激得贺平意眼前一黑,他一下子翻身躺到荆璨身旁,胸膛的起伏是从未有过的剧烈。用一只手臂覆上眼睛,等到体内的感觉不那么动荡以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挪开手。侧过头,正看到荆璨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他翻身正对荆璨,用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
    “说说,到底怎么了?”
    第五十八章
    荆璨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不答话,还又仰头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
    又是擦头又是献吻,再加上现在这眨个不停的眼睛,怎么看,都像是怕他生气而提前讨好他。
    贺平意一眼看破,问他:“打什么坏主意呢?”
    “没有……”荆璨这下挪开了眼,低声说, “想和你商量个事。”
    “说。”
    荆璨磨磨蹭蹭地又抱着他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将头埋进贺平意的脖子里,使劲吸了一口沐浴露的香气,才说:“你得回学校了。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已经耽误太久了……我打算,明天跟我爸妈回北京,这样你能安心备考,好不好?”
    这大概是荆璨这几天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他说这话时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很平静,和从前告诉贺平意要好好学习时似乎没什么两样。
    “不行,”贺平意听完,拧着眉驳回了他的要求,“你哪都不去,就在这待着。我在家也能学习,别瞎操心。”
    荆璨摇摇头,自己在家学和在学校学习怎么可能一样呢。再说了,贺平意在家,还要花大量的时间陪他,照顾他的心情。谁高考之前不是争分夺秒,别人恨不得连觉都不睡地去复习,贺平意却在这一直干着和学习无关的事。再这么下去,贺平意这个高考真的不用考了。
    “不行。”荆璨小声说。
    “行,你回去我不放心,你就在我眼皮底下待着。”
    两个人的态度都很坚决,好似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荆璨早就知道他这么说一定会被贺平意拒绝,所以此时也不慌,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小声说:“其实我最近还是总能看到他们……”
    在那天之后,其实贺平意并没有和荆璨聊过他的病,荆璨不主动说,他就不追问。贺平意愿意给荆璨时间,让他慢慢去调整自己,直到他愿意彻底接受自己进入他的另一个世界。
    如今荆璨开口了,贺平意心中便提了一口气,他收了收手臂,问:“他们来找你干什么?”
    “也不干什么,就像老朋友那样说几句话吧,我不想理他们,可是有时候我会控制不住自己。”荆璨叹了一口气,说,“贺平意,我觉得我任性这么几天已经够了,你为了我不去上学,我爸妈为了我留在这,不去工作,我压力太大了。这一切好像都在告诉我,你病了,大家都在担心,你得快点好起来。可是……我做不到的,你明白吗?”
    荆璨能清楚地感觉到,焦虑和愧疚在使得他的思想状态变得越来越糟糕。有时候事物的发展就是这样,你越迫切地想要达到一个目的,另一个力量就越要拽着你往反方向走。强烈的心理暗示与渴望下,他又开始被那些幻觉拉入另一个世界。这太危险了。
    “不需要你做什么啊,”贺平意赶紧说,“你没有强迫我们做什么,我去不去学校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荆璨闷了一会儿,辩驳道:“那我也可以选择,我想回去。”
    “小璨……”贺平意深知荆璨这人有多认死理,此刻有些头疼地在想要怎么才能说服荆璨,不要因为别人对他的陪伴而有负罪感。
    “就像我说的,我做不到马上好起来,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你也不可能以后每一天都在我身边待着。”
    十几岁的年纪,其实应该没那么多顾虑才对。贺平意很快说:“没什么不可能的。”
    这事从他发现荆璨生病开始就想过了,反正他以前也没什么确切的人生的目标,如今他便想着,参加完高考,学个心理学,以后荆璨去哪他就去哪工作便好了。
    荆璨看着他,把嘴唇抿得紧紧的。贺平意瞧见他这绷着劲的样子,笑着抬手,点了点他的唇角:“放松点,除了生死以外,都不是大事。”
    这是真心话,他从没觉得荆璨的病会对他们两人的关系有什么影响,他只是心疼荆璨,也懊恼自己不能帮他分担任何痛苦。
    荆璨没答话,作势欲起身。贺平意以为他不高兴了,忙拽住他的手,问:“去哪儿?”
    “拿东西。”
    荆璨挣脱贺平意,到书桌的抽屉里拿了一叠卷子。他把那些曾经他们一起奋战的夜晚摊到贺平意面前,跟他说:“你看,我们努力了那么久,应该有个好结果的。”
    贺平意不说话,抬手翻了翻那些卷子。每一张卷子上的字迹都很工整,每一张卷子上都写着两个名字。
    见他一直低着头沉默,荆璨又拉着他的手臂晃了晃,接着说:“我那天只是受了点刺激,不太冷静,你陪我待了这几天以后,我就没事了。再说了,我这个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真的没那么矫情。一个多月眨眨眼就过去了,你专心学习,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等你考完我再来找你,行不行?”
    荆璨说了这么多,把所有他能想到的理由都列出来了。
    其实贺平意根本不用荆璨来说这些理由,这些道理他怎么不懂呢?今天陆秋叫他回去,也是跟他谈的这事,经过了他哥哥的事以后,陆秋和贺立对他没什么要求,他们不敢给贺平意任何压力,唯恐贺平意受不了。可陆秋还是表示,希望他起码最后这段时间好好准备高考,他们不要求贺平意一定要考多好的大学,但起码希望他能够尽全力,免得日后遗憾。
    可是懂又怎么样,他不想这么做啊……
    本来知道荆璨生病之后,他就够无力的了,他治不好荆璨,也没办法替他分担任何,除了待在他身边陪着他,贺平意就再没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如今荆璨说要走,贺平意哪能受得了。
    他把荆璨拉过来抱着,问他:“说句实话,舍得我?”
    刚才大道理说得溜,这会儿荆璨却蔫了,好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其实荆璨不答,贺平意也能明白。他轻轻叹了口气,说:“我舍不得。”
    墙上的钟表滴答走着,荆璨又将脑袋朝贺平意靠了靠,半天,才小声说:“舍不得。”
    “那就不走。”贺平意很快说。
    荆璨摇摇头。
    舍不得,可是又必须舍得。荆璨不想因为他或者他们的感情而影响到贺平意的未来,他不希望往后哪天,他或者贺平意想起来,会懊悔对这段时间的安排。感情不能成为一方给另一方的负担,他们还这么小,往后的路都看不到尽头,只有两个人都站着,才有可能一起走得远。
    荆璨抬起头,望着贺平意。
    “舍不得,但想忍一忍。”
    荆璨在第二天下午回了北京,贺平意背着书包,在荆璨家门口看着他上了车,荆璨放下车窗,朝他挥手告别。
    贺平意有些无奈地走到车门前,弯腰。
    宋忆南和荆在行就在一旁看着,贺平意不方便再做什么动作,就只摸了摸荆璨的脑袋,说:“记得视频。”
    荆璨笑了笑,点头。
    两个人又彼此望了一会儿,贺平意才直起身,提起手,朝荆璨摆了摆。
    车子终于启动,尽管已经准备了一晚上,分别仍旧显得猝不及防。虽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追着车跑,贺平意还是无意识地顺着车子驶离的方向走了两步。
    荆璨坐在车里,也一直转着脑袋回头望。宋忆南瞧见他这个样子,有些心疼地说:“既然不想走就留下来好了,我陪你在这。”
    宋忆南看得出来,荆璨非常信任和依赖那个叫贺平意的孩子。
    车辆转弯前,荆璨又留恋地看了两眼,才摇摇头。
    “不,他有自己该做的事。”
    八卦的速度传播一向很快,那天很多人都看到了窗外的场景,再加上不知是哪个好事的去搜了荆璨的名字,扒出来他早就在a大读完了大学,正在国外名校读研,这一下子,便引来了更多有猎奇心态的人。
    贺平意很清楚他回学校是来干嘛的,所以对这些暗地里的议论,他一直忍着。他按照和荆璨约定好的那样,一门心思要好好做题,好好复习,可他越想安安静静,却偏偏有各种各样的事要叫嚷着凑到他身边来。
    这天跑操,贺平意顶着大太阳站在队伍里,忽然听到还算安静的操场上起了很大的争执声,紧接着,便是惊呼声。队伍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那边打起来了。”
    贺平意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往八班跑过去。他直觉这场混乱跟荆璨有关,在看到被一个男生压在地上的周哲之后,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打人的男生贺平意认识,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这人平日就总和一群别的学校的人混在一起,架没少打,隔三差五就要到训导处报道。
    周哲文文弱弱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周围的人应该都没想到周哲会敢跟这个人动手,一时间像没反应过来似的,谁都没上前拉架。
    贺平意一眼就看到了周哲脸上的血,在八班男生上前之前,贺平意已经抢先一步,擒着那男生的肩膀,将他从周哲身上掀开。
    “你他妈又是什么东西?”那男生眯着眼睛看了贺平意一眼,嗤笑一声,”哦,你不是跟那个荆璨天天呆在一块的那个……贺平意吗,我知道你,体育特别牛逼。”
    这句话使得贺平意确定了,周哲这架就是为了荆璨打的。那这便真的不能不管了。
    贺平意没搭理他,蹲下身,看了看周哲的伤。
    比较严重的是脸,眼镜被打坏了,不知是镜片还是支架划破了周哲左眼下方的位置。但好在,伤口看着不深,应该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眼球。
    “能站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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