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给林珑煎的安胎药,叶秦氏就不大感兴趣,冷冰冰地道,“这二胎不就是个女娃子,将来就是泼出去的水,一赔钱货,何必花这心思?”
    “架不住我稀罕,我们庭哥儿和辉哥儿就要添妹妹了,这可是一个好字呢,别人求都求不来?”叶钟氏心下冒火,面上却不显,不过也还以颜色地呛了一句这不讨喜的老妖婆。
    女儿是赔钱货,怎不见这老妖婆当王叶氏是赔钱货?若不是王叶氏这姑奶奶行事嚣张,叶老侯爷不喜,要不然指不定三天两头都往娘家跑。
    叶秦氏面皮抽搐了一下,重得地“哼”了一声,抬脚就走,与这叶钟氏再继续说下去,她只怕还要被气得够呛。
    叶钟氏也不悦地斜睨一眼叶秦氏离开的背影,最后不以为然地端着托盘进去,没有必要为了这老妖婆耽误了母亲喝药。
    “娘,快趁热喝药了。”
    钟尤氏停下与俩小娃的玩耍,看了眼女儿,“你刚才在门口遇上了你婆母?”
    “可不是有这倒霉事?娘,你别理那么多,她现在是拔了牙的老虎,只能唬唬人。”叶钟氏忙把汤碗的盖子掀开,亲自试了试药温,最后亲自给母亲喂药。
    林珑拢住自己俩调皮儿子在怀里,不让这俩小家伙闯祸,“婆母,有钟郭氏这前车之鉴,祖母怕是也记恨上我们大房,这人不得不防。”
    “我晓得,这事你不用操心,若别人问起,就说是你的安胎药即可。”叶钟氏道,“若不是防着钟郭氏,其实也不用如此麻烦。”
    林珑忙点了点头,反正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钟尤氏却是皱了皱眉,“你与叶秦氏不和,也别做得太露面,她占着长辈的名份,别人只会说你的不是。”
    “娘,我哪有这么愚蠢?在外面都会给足她婆母的面子,但这内院里面,我是不会再放权给她。”叶钟氏强硬地道。
    她好不容易才熬到真正大权在握的一天,又岂会自毁城墙?
    钟尤氏吞了一口汤药,看了眼自有主张的女儿,遂也不再过多的担忧。
    这婆母住在了女儿的家里没回来,钟郭氏在得到消息时,不由得惊讶了一下,一般情况下,哪有娘家母亲住到女婿家中的?莫不是她露了什么痕迹被对方察觉到?
    “赶紧着人去打听一下,叶家可有延请什么名医或者太医到府里?”
    “是,太太。”
    心腹下人领命,正要出去打听之时,就看到神武侯走了进来,且看那气势颇为不善,她吓得忙退到一边,不敢轻捻虎须。
    “夫君,你回来了?”钟郭氏忙朝那心腹下人使了个眼色,然后上前迎接丈夫。
    “都给我站住,一个也不许动。”神武侯怒喝一声。
    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包括那上前迎接丈夫的钟郭氏,只见她用手掩住心脏部位,“夫君,你这是做甚?没得吓死了人……”
    神武侯一听到妻子的声音,两眼就冷冷地看向她,直看得钟郭氏心里发毛话都说不全,心里开始打鼓,不会是自己做的事情让他发觉了吧?但这不可能啊,男人历来不管后院之事,她这丈夫一向都是粗神经之人。
    连忙稳住心神,她小心翼翼地道,“夫君,你这样吓我是什么意思?我刚听闻婆母要在大姑奶奶的府邸小住一段时间,这才想着遣个人去问问婆母可需要些什么?又担心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婆母在大姑奶奶那儿住下……”
    这番虚情假意的话不说犹可,一说就真真的让神武侯的怒火更为高涨,眯着眼睛冷冷地走向妻子,“你现在还好意思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郭氏,我可有待薄了你?为了那个不争气的逆子,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鬼样子,你自个儿知道吗?”
    钟郭氏睁大眼睛看向丈夫,“我,我做了什么?你倒是说出来啊,但凡你有证据,我这就自请下堂去。衍哥儿的事情不提尚好,他落得这样的田地,你这个当爹的可有想地拉他一把?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可有尽了当爹的责任?可有……”
    她是越质问越激动,小儿子就是她的心结,解不开化不了,所以越是压抑发作起来就越是猛烈。
    神武侯静静地看着妻子青筋凸起的控诉,不待她那番激动的话说完,他道,“你真是得了失心疯。”
    “你给我住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了什么心,你无非就是嫌我老了,没有那些狐媚儿能讨你欢心……”
    “真是越说越离谱。”神武侯怒斥一句。
    他虽然也有年轻貌美的小妾,但他分得清楚,妻是妻,妾是妾,两者岂能混为一谈。
    两人的争吵很快就引来了神武候府的世子等人,身为儿子儿媳妇,他们不能光看着爹娘争吵,得出面来劝和。
    两个儿子一人拉住一个,世子率先说道,“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吵什么?”
    神武侯冷冷地甩开儿子的抓缚,冷冷地看向妻子,“你们娘了不起,做了大事。”
    钟郭氏的心里“咯噔”一下,“你别含血喷人,有本事你就把证据拿出来,让我死得也心服口服。”
    “你等着,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神武侯怒气匆匆地转身离开。
    钟郭氏心神不宁,不祥的预感充斥在心间。
    “婆母?”
    三个儿媳妇忙上前问侯,不过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惟有面面相觑。
    钟大奶奶倒是隐隐猜到些什么,老祖宗被姑姑请到襄阳侯府去,怕是在襄阳侯府里面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因有了这心思,她并没有一个劲儿地凑上前去表孝心。
    老祖宗的病来得蹊跷,那天煎药之时,婆母身边的心腹行事又可疑,她的心跳也加速起来,不过却是暗含兴奋的,如果这婆母真做了后宅不能容的事情,她就能搬去头上这座大山。
    老祖宗始终是老祖宗,可不是自家婆母能斗得赢的人,再加上老祖宗一向疼自己,钟大奶奶觉得前程一片光明,不过现下只能勉强把这兴奋劲儿压下去,还不到她能放声大笑的时候。
    她冷眼看着两个妯娌对钟郭氏嘘寒问暖,一副好儿媳妇的样子真让她做呕。
    另两个儿媳妇也暗暗看到大嫂的无动于衷,再思及公婆二人的争吵,她们也渐渐感到风雨将来,倒是行事更为谨慎。
    果然不用等多久,连晚膳都没有心思用的神武侯府诸人,居然等到了郭侯爷的到来,这郭侯爷与神武侯是同辈人,钟郭氏正是其堂妹。
    两人做了揖后,神武侯请这大舅兄坐下。
    “深夜把大舅兄请来,是请你来主持公道的。”神武侯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就道出了用意。
    郭侯爷喝茶的动作就是一顿,眼里有着诧异,心下一寻思,看来这事涉及到钟郭氏这堂妹。
    说来郭侯爷当初能袭爵也是有几分运气的,他父亲不过是祖父的嫡出次子,但因大伯父无子,又死在祖父的前头,这好事才轮到他的头上。钟郭氏正是大伯父的亲生女儿,所以与他尽管是堂兄妹的关系,这人在郭家还是地位有些超然的。
    他一脸慎重地把茶碗放下,“可是我那堂妹……”
    “正是她。”神武侯的神色一直很严峻。
    郭侯爷这时候也有几分明白了,这堂妹很早就出嫁了,他们的关系也并不亲近,不过身为郭家的掌门人,他不能不管此事。“你也知道,衍哥儿几乎是我那堂妹的心头肉,一时间这孩子犯了事被流放,我那堂妹一时想不开行差踏错也是情有可原……”
    “如果是寻常事,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夫妻二十多年,我焉能对她无情无义?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动了不该动的人。”神武侯冷声道。
    他这人虽然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辈,也没有什么宏图大志,但自认人品还是不错的,也并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抹灭了元配嫡妻的功劳。
    郭侯爷是花中浪子,现在老了也还是一如既往,不过他头脑一向好使,很快就猜到那人是神武侯府的老祖宗钟尤氏。
    不过没有实质证据,他也不能任由自家人被人欺负了。
    “这妹夫啊,凡事得讲证据啊。”
    “大舅兄放心,证据不会少的。”
    神武侯也不想再多添枝节,立即着人把钟郭氏带来,还让三个儿子前来旁听,这事不能瞒着自家儿子,要不然必会造成家族分裂,钟郭氏再不济也还是三个儿子的生母。
    钟郭氏阴沉着脸由世子扶着过来了,一看到娘家堂兄坐在堂上,她就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只可恨她没能置钟尤氏于死地。
    “大堂兄。”她朝郭侯爷晗了晗首。
    郭侯爷也还了一礼,看到这堂妹仍兀自镇定,心下倒是稍安。
    神武侯冷冷地看着他们堂兄妹见礼,也没有兜圈子,而是直接就公布了钟郭氏的罪状,听得钟家三子都吃惊得张大口。
    世子更是松开扶着母亲的手,“娘,这是不是真的?您怎么可以这么做……”
    “为什么我不能这么做?”钟郭氏现在是破罐子破摔,她的丈夫这般逼她,若说手上没证据只是虚张声势,她也是不信的,所以她干脆承认了此事。“若不是她把你四弟赶出钟家,你四弟也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一切最错的就是她,她让我的儿子不好过,我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这番话出自一个扭曲了面容的女人之口,让厅堂上的诸人都一时间做不出反应来,尤其是郭侯爷。
    他原本以为堂妹的镇定是因为有脱去嫌疑的办法,哪里知道一上来她就认了罪,这让他如何为她开辩?这不是小事,下毒毒害婆母,传出去后,他郭家女儿要不要嫁人了?以后还如何联姻?
    郭侯爷没有什么大本事,儿孙一辈也极平庸,就是靠这堪比珠网般的联姻让郭家不垮台,所以万万不能让人坏了郭家女儿的名声。
    “快住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怒喝,“下毒毒害婆母,你真的敢做这天打雷霹之事?”
    钟郭氏知道这大堂兄是要自己改口,可她即既然认了断也不会再改口,“大堂兄,这事你不要管,我对不起郭家我知道,但我胸中这口气不出我就活不下去。”
    神武侯回过神来,倒是心里平静了一些,原本抓到见势不对逃出府的府医让其做证一事也不必了,“郭氏,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顿了顿,他突然用手指着三个儿子,厉声质问妻子,“你口口声声说要为衍哥儿出口气,可你为那三个儿子着想没有?有你这么个亲娘,他们还如何在朝堂上立足?还如何在外做人?你这是在坑害自己其他的儿子,你知道不知道?”
    钟郭氏被丈夫这几句话震得连连后退,她在做这事时确实没有想到三个儿子,忙看向三个儿子,只见到沉默不语的三个儿子眼里都有一份忿忿不平,“我,我……”
    “娘,你一向疼四弟我也不说什么,毕竟他是幺子,你偏疼他我这当长兄的又怎么能嫉妒?可是你为他抱不平,却不为我们想想,我们也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世子出离愤怒了,这亲娘干的都是什么事?这是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历来一个家庭,得利最多的是长子,得宠最多的是幺子,夹在中间的儿子就是那尴尬的存在,他们本身就很容易受到父母的忽略,所以钟家二子和三子看向母亲的目光渐渐疏离,这从来没有过多疼宠他们的母亲,如今更是要拖累他们,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我不是,我不是这样的,你们要信我……”钟郭氏受不了三个儿子的指责,忙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没想到,娘,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这只能说明我们在你的心里不及四弟。”钟家二子终于怒喊出心中的不平。
    郭侯爷看到众叛亲离的堂妹,知道大势已去,这样恶毒心肠的堂妹不能留,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确保郭家女儿的名声不能被连累,目光看向神武侯,“妹夫,该如何做你支一声吧,我郭家没有这样蛇蝎心肠的人。”
    摆明了郭家不会保钟郭氏,非但如此,他还要不被牵连进去。
    钟郭氏闻声,虽早已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真的亲耳听闻,她还是免不了心伤,果然人情薄如纸啊,若这人是她的亲兄长,估计不会如此狠心。
    神武侯看向妻子,“这么多年,她为我生了四子一女,这也是她的功劳,但是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给人一个交代。”顿了一会儿,“郭氏,我给你个选择,三尺白绫和一杯毒酒,你选哪样?”
    他深思过了,送钟郭氏到庵堂去治标不治本,谁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和离送回娘家,这也不好处理,郭侯爷的态度摆得很明白,郭家不会要这个归宗女,而他也要顾及到三个儿子的名声,所以钟郭氏最好死掉,这样就能一了百了。
    “你要我死?”钟郭氏死死地看向丈夫,夫妻一场,他居然是要她死?真真是讽刺。
    神武侯不做声,他已仁至义尽,这事不能通融。
    钟家三个儿子互视一眼,“扑通”一声,三人都跪了下来,“娘,请您上路吧。”
    亲娘都不顾及他们了,他们也没有必要挽留她的性命,死了就能把这事遮掩过去,至少名声保住了。
    世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于此,钟郭氏突然放声大笑,神情凄凉地走出这间厅堂,临出门时还被门槛重重地绊了一脚摔了一跤。
    三日后,神武侯府挂上了白灯笼,神武侯夫人钟郭氏跌跤突发急病身亡。
    ☆、第三百四十九章诋毁
    消息在当天就传到了襄阳侯府,叶钟氏接过神武侯世子亲自奉上的丧帖,仔细看了看确实无误,她那偏宜大哥倒是出手极快,本来她以为还要再拖上一段时间才会有结果。
    半晌,把丧帖合上,她抬头看向穿着丧服一脸悲哀的神武侯父子二人,“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便。”
    神武侯世子拱手道,“谢姑姑安慰,我娘她生前行事多有不端,还望姑姑不要与她计较。”
    他娘行事多有不端,并且他也不想为此与襄阳侯府交恶,所以有些话必须说。
    “那是必然。”叶钟氏也不至于真想与娘家人闹翻,这于她没半分好处。
    神武侯见状,这才暗松一口气,满意地看了眼儿子,“如今府里在办丧事,娘还住在你这儿多有不便,我这次来是要接娘回府的,还请妹妹多多美言几句。”
    叶钟氏拿着丧帖起身,“大哥言重了,我这就去与娘说说。”
    神武侯也赶紧起身向叶钟氏做了个揖,这次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接回钟尤氏,钟郭氏已死,侯府不能让人传出难听的话来。
    叶钟氏到了后院,把手中的丧帖递给了亲娘,“娘,钟郭氏遭了报应,如今大哥和大侄子亲自登门要接您回去,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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