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云放明白,桑丘子睿这是在做一个何谓激流勇退的示范给他看。
    而这个,其实也是他想要的一个结果。
    肖云放在御书房又坐了一会儿,还是起身去了福寿宫,眼下心烦意乱,或许,母后能给他提供一两点的建议。
    肖云放到了福寿宫的时候,发现太后正在侍弄着几盆儿花,那廊道底下种了几种粉色的月季,此时也开得正盛。
    肖云放就在廊道上看着太后动作轻柔仔细地打理着那些花草,偶尔一道风吹过,还能闻到了丝丝月季的香气。
    肖云放突然就微合了眼,再做了个深呼吸,感觉之前的那种烦燥,倒是慢慢地减少了。
    太后自然也注意到了皇上的到来,却没有理会他,直到将自己眼前的这些花卉都打理完了,这才转了头,看着一旁站着的皇上。
    肖云放此时也睁开了眼,上前两步,笑道,“给母后请安。”
    太后笑着摆摆手,将他扶了起来,“皇上才刚刚下葬没多久,这宫里头都不准穿的太鲜艳了,哀家也就只有看到了这些花花草草的时候,还能勉强看到了一丝色彩。”
    “母后若是想看艳丽的,只管吩咐宫人穿就是。这后宫还有人敢质疑母后不成?”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扶了太后慢慢地往殿内走。
    太后轻叹了一声,“以前有先皇在,有梅贵妃在,那个时候,哀家就总是在想,皇后这个位置,我还能坐多久?我的皇儿,又能不能坚持等到了我桑丘族人回归的那一日。十几年呀,哀家胆战心惊地过了十几年,几乎是夜夜都不得安寝。生怕在自己熟睡之时,会有人对我们母子不利。”
    肖云放一时也是有了感触,“母后说的是。那些日子,儿臣这辈子也不敢忘。”
    “什么儿臣?你如今是皇上了,该自称朕。”太后笑着责备了一句。
    肖云放不以为意,笑笑,“在母后面前,儿子永远就是儿子。若是没有了母亲十几年的隐忍,没有外祖父和舅舅们的扶持,儿子焉能有今日?”
    太后点点头,一手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能明白就好。这些年,我父亲他们看似远离梁城,除了一个桑丘烈,京城内,再无旁人可以供我们母子依靠。可是实际上,你我手中的钱财、人手,哪一样不是你外祖父给予的?”
    “是,儿子不敢忘了外祖父多年的扶持。”
    太后落了坐,也示意让皇上坐了。
    “皇上,如今湘王暴毙,难免会引人质疑。这是再正常不过之事。若是没有人说什么,那才是奇了。所以,皇上不必为此担忧。身为一国之君,当将眼光放得长远一些。至少,不能被这等小事影响了心智。”
    “母后教训的是,儿子谨记。”
    “不!母后不是在给你灌输什么大道理。”太后摆摆手,“要想转移这些人的注意力,并不是自己去主动同人辩解。你身为帝王,更是不能自降了身分。他们朝臣也好,百姓也罢,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再怎么说,还能将湘王给说成了神?”
    肖云放眼前豁然一亮,唇角一勾,“母后所言极是。儿子明白了。”
    太后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他定然是开了窍了。
    “眼下想要让他们不再关注此事,自然还有别的法子。比如说,新皇登基,你也该立后纳妃了。这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你是皇上,总不能前朝后宫的事儿,都要你来做主吧?”
    肖云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有母后在吗?这后宫,还是要母后多多费心的。”
    太后瞪他一眼,“哀家年纪大了。还能再帮你管上几日?你若是眼下没有立后的人选,也可以先立妃。然后再仔细观察,从她们之中,选出宜为后者。哀家也可以多教教她,将来,好尽力地辅佐你。你也可以安心于朝政。”
    “是,母后。只是父皇他?”
    太后抬手,阻止了他继续往下说,“你是君,为父守孝,乃是以日代月。如今,你的孝期早过了,也该想着立妃之事了。这会儿前朝,难道就没有人提及此事?”
    肖云放紧了紧眉,“回母后,前朝自然也有大臣们提及此事。只是儿子一时心中烦闷,所以也无心于这些儿女之事。”
    太后的脸色一沉,“荒谬!你乃是一国之君,立后纳妃,乃是大事!岂是同那些普通人的儿女之情一般?你如今才初登大宝,难免有些重臣会不服于你。所以,你更要先纳了妃子,然后早日生下了子嗣,如此,方能让他们感觉到了踏实。”
    太后见他不语,知道他也是听进去了,继续道,“历来,这皇上的子嗣,就是被视为了国家的头等大事。你早日有了皇子,哀家放心了,这些重臣们,自然也就踏实了,将来辅佐你,自然也就是会竭尽全力。而且,这立妃之事,自然也是一个拉拢朝臣的机会。”
    “是,母后所言极是。儿子听母后的。只是这纳妃一事,儿子没有主意,还请母后做主了。”
    这话算是说到了太后的心坎儿上了。
    脸色舒缓了不少,而且眉眼处的细纹上,似乎是都有了几分的喜悦。
    “皇上,这立妃,自然是要选择德贤淑美之人。但凡是世族大家的嫡女,都可以考虑。哀家这里,倒也有几个人选,你先思量一下。”
    “母后请说。”
    “方家的女儿,赵家的女儿,还有刘家的女儿。长平王府虽无嫡女,却有三个庶女,也是可以考虑的。”
    皇上的脸色慢慢地凝重了起来,京城方氏,扶阳赵氏、栾河刘氏、长平王府,这些都是紫夜的百年大族!太后会优先考虑他们,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
    “母后,父皇生前,对于长平王府一直是颇为忌讳。我们现在?”
    “哼!”皇后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先皇就是胆子小,而且气量也太小了些。他容不下穆家,不也同样是容不下云家?他以为长平王手上的五十万大军,会威胁到了他的皇位,可是他也不想一想,不知拉拢,只是一味地打压算计,分明就是在逼着长平王府造反呢。”
    “母后此话有理,只是当初父皇的考虑,也是不无道理呀。而且,若是长平王府的女儿进了宫,儿子势必要对其宠爱有加,否则?”
    皇上的脸色有些差,他连穆家的女儿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一想想以后她要真进了宫,自己就得对她和颜悦色的,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太后轻笑,“你想的也对。长平王府虽然是对穆焕青不怎么样,可是对穆焕然还是不错的。至于那三个庶女,在王府的日子,也一直过得极好。至少,长平王妃从来不会无故地去为难她们。哀家之前见过那三个姑娘,都不错。虽是庶出,可是这一身的气度,也不比世家嫡小姐差。到底是王府里养出来的姑娘,岂能比旁人差了?”
    “那依母后的意思,这穆家的女儿进宫,是势在必行了?”
    “皇上,宫里头有了穆家的女儿,有些事,你将来才更方便谋划。”
    太后的话说得隐晦,不过,肖云放还是快速地就想到了之前的许妃、现在的华太妃。当然,他想的最多的,还是之前的梅贵妃。
    心思快速转着,太后所言不差,自己想要掌控前朝,可以不必太直接了,后宫,也是一种手段。
    肖云放这下子,心里头的烦闷一扫而空,不由得更是确定了自己来这里走一遭,果然是极对的。
    “母后,那这有关立妃一事,就辛苦母后了。儿子前头还有些要务要忙,就先告退了。”
    “嗯,去吧。政务再忙,也要保重龙体。你还年轻,有些事,不必操之过急。”
    “是,母后。”皇上起身,正欲走,便听得太后又道,“你表哥计划这些日子就要离京了。他说是回安阳城,不过前日你大舅舅进宫,我问了他的意思,子睿似乎是有意去云游五湖四海。他的心思,果然还是在于山水之间,无心朝堂。”
    “表哥再怎么走,他也是静国公府的世子,是桑丘家的少主,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
    皇上明白太后的意思,太后有意将桑丘子睿留下辅助他,可是奈何桑丘子睿也是个有主意的,一心只愿做个闲散贵族,那也就只能依从于他了。
    太后闻言笑了,“说的好!他再怎么消遣,也不可能摆脱了这层身分。将来若是有不决之事,你也可以将他宣进宫来。他就算是躲出去了,总不可能不跟自己的父母联络。是哀家太过执着了。”
    “母后也是一心为了儿子好,这些儿子都明白。那儿子先行告退了。”
    太后在凤椅上沉默了许久,好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身子往右侧歪了歪,右手支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出来吧。”
    很快,自凤椅后的屏风之后,走出一名男子,银发白衣,华茂青松,正是桑丘子睿。
    “你都听到了?”
    桑丘子睿慢慢地踱到了皇后的前面,看了一眼殿门,随后唇角含笑,转身冲着太后一揖,“皇上处事有理有据,即便是现在会有些困惑和阻碍,可是将来,定然会是一位好皇帝的。”
    “子睿,你与姑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所以才会?”
    太后一脸的担忧,她知道桑丘家族到底有多么的强大,这一次,如果不是桑丘子睿,他们母子,此时定然就不在这里了。
    桑丘子睿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当真只是因为他无意于朝堂吗?还是说,他根本就是为了防止现在的皇上,将会变得与先皇一样?
    “姑姑,这世上万物的存在皆有道理。每一个人,无论是王者,亦或者是平民百姓,甚至是乞丐流民,都有他们存在的原由和意义。王者,就当是为了天下的万民谋福祉,而微臣的存在,则是为了这大千世界,而非庙堂之上。”
    太后似乎是没有听懂,轻轻地蹙了一下眉,“子睿,你是一名智者。桑丘家族的将来,当真还是需要你来领导的。你现在可以纵情于山水,可是别忘了,你始终是桑丘家的人。你早早晚晚,都将回归于桑丘家族。”
    “太后说的是,微臣明白。”
    “若是皇上有了难以决断之事,求救到了你的跟前呢?”太后不放心,还是想着得问明白了。
    “回太后,您刚刚不是说了吗?无论微臣走到何处,总是脱离不了桑丘二字的。”
    太后眉心松开,“好!那哀家就放心了。你先别急着离开梁城,你母亲为了你的婚事,可是急得头都疼了。”
    桑丘子睿的面色不变,唯有眸底的暗流涌动。婚事?他怎么可能会任由母亲来摆布他的人生?
    “多谢太后提醒,微臣回去后,自回与家母言明。先皇驾崩不久,一年内,微臣自然是不能成婚的。”
    “不能成婚,总可以先将婚事订下吧。”
    面对太后的紧追不放,桑丘子睿轻笑一声,“太后,您怎么就知道,此次微臣的离开,就不是为了心上之人呢?”
    这下子,换太后惊讶万分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早已有了意中人了?你要回安阳城,难道你的心上人,就在安阳?”
    桑丘子睿轻笑不语,再深深一揖,退了出去。
    长平王府,倚心园。
    浅夏的肚子已经是隆起地十分明显了,将近八个月的身孕了,晚上也是经常地睡不安稳。
    怀孕八个月,正是孕妇胃口最好,吃嘛嘛香,吃啥都长肉的阶段。可是这话放在了浅夏的身上,似乎是有些不太合适。
    浅夏的胃口始终不见太好,而且穆流年也不愿意让她吃太多的肉类,似乎是担心她吃的太多了,孩子的个头儿太大,到时候不好生。
    穆流年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一个小匙轻轻地搅动着,“以后浅浅的饮食,你们都要注意了。她每天用膳五到六次,还可以多吃一些有养胃作用,易于消化吸收的粥和汤菜。配上一些小菜、肉食一起吃;可以熬的稠一些,也可以熬得稀一些。这个倒是无所谓,端看她每天的胃口如何。”
    “如果体重增长过多,浅浅就应当适当控制饮食,少吃猪肉和蛋类的东西,可以适当地多吃一些牛肉。青姑姑,回头再告诉母妃一声,不要总是逼着浅浅,让她吃东西。这样不好。我看她现在肚子就已经不小了。若是吃地再多一些的话,孩子个头儿太大了,到时候不好生。”
    青姑姑在一旁笑道,“世子爷说的是。只是现在世子妃吃的的确是太少了些。一般的孕妇到了怀孕七八个月的,吃这么大的馒头能吃两三个。可是咱们世子妃,有的时候一个都吃不完。您就不担心将来孩子生下来,身体太弱了?”
    青姑姑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比划着。
    穆流年摇摇头,“孩子的个头儿大小与身体壮不壮并非就是绝对的关系。再说了,我穆流年和浅浅的孩子,身子骨怎么可能会差了?只要是营养跟上了就成,没必要去贪图一个量。现在浅浅的胃被孩子正顶着呢,再过一个月,她会吃的更少,更难受。这样就挺好,少量多餐,对她好,对孩子也好。”
    三七几乎就是用了一种膜拜的眼神来看着他,“世子爷您太厉害了!连这个您都懂。奴婢问过公子,他似乎是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呢。”
    “那当然,本世子跟能他一样么?”说着,还颇为自得地扬了扬眉,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很自傲一样。
    浅夏瞪他一眼,“当真是不知道收敛了。仔细这话被哥哥听到。你就算是医术高明,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专攻医术。将来还不知道要求到哥哥多少次呢。”
    穆流年讨好地冲她笑了笑,然后再将碗递了过去,“差不多了,可以用了。”
    浅夏接过来,先尝了一口,一蹙眉,“味道有些淡了。”
    “是吗?那奴婢去取些盐或者是小菜来。”三七急忙道。
    “不必了!这是我特意吩咐将味道做地更淡一些的。”穆流年制止了三七,然后对着浅夏道,“你现在怀孕八个月了,要注意控制盐和水的使用量,以免发生浮肿,你不要天真地以为孕妇腿或者是脚上的浮肿就是因为走路太多才引起的。实际上,就是因为盐用的太多了。
    另外,像是白糖、蜂蜜等甜食宜少吃,以防止食欲降低,影响你吃东西。可以多吃一些土豆、红薯等。一定要记住,你饮食的调味要尽量清淡,少吃盐和酱油,实在难以下咽时,可以用果酱、醋来调味。平时可少吃多餐。”
    穆流年说着,又对青姑姑吩咐道,“我之前不是教你做果酱的法子了吗?你去取一瓶过来,让她尝尝。”
    “是,世子爷。”
    “浅浅,怀孕八个月,你最近不是经常会感到很疲劳吗?这也是正常的。身体越来越笨重,行动又更加不便,食欲因胃部不适也有所下降,但体重这个月增长得很快,你应该减少外出。”
    说到这里,浅夏似乎是有些心虚了,低了头,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吃起了手上的粥。
    可是穆流年似乎是越说越来劲了,“你前天偷偷地跑去了云家,看人家刘婉婷,呃,也就是你二嫂的新房。这一去就是大半天不回来。我听说,你还跟她一起逛了后花园儿。浅浅,不是我爱唠叨你,你也不看看你现在都是多大的月份了,万一真地摔一下,磕一下,怎么办?”
    浅夏的头,似乎是更低了,吃粥的动作,也更快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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