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觉得年轻人和自己两个长辈待在一个空间里难免会觉得不自在。尤父自诩开明,挥挥手让尤晓莺和方远两人出去转转,不用待在家里陪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唠叨长辈。
    时值盛夏,室外的太阳火辣辣的,尤晓莺本不想出去逛一圈回来汗流浃背的,在家里吹风扇吃西瓜挺美的。但尤父已经发了话,她也怕方远在自家坐着拘谨,也就顺了尤父的好意。
    三四点的太阳没有正午那样炙热了,但户外的气温实在让人遭不住。尤晓莺和方远便去了县城的服装一条街。一来可以避避暑气,二来尤晓莺打算给方远买几件衣服。
    方远的衣服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虽然每一件都洗的干干净净,但尤晓莺也看出来了他的衣服至少穿了一个大学,他的个子比高中毕业时上窜了几公分,穿在身上并不合身了。
    本来在安县买衣服,最好的选择还是去百货商店,那里的东西虽然价格有些贵,但质量绝对信得过。可惜今天是休息日,百货公司很硬气地不开门,加上是方远买衣服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让尤晓莺掏一分钱的。考虑到方远的经济承受能力,尤晓莺还是选择了去服装一条街。
    安县的服装一条街,并不是一条街上都是卖服装的商店。整条街买的东西都是五花八门的,只是总体上来说卖服装的居多。接手尤晓莺他们香烟店的谭老三,最早就是在这里摆地摊买衣服起家的。
    这条街上衣服的质量参差不齐,但只要耐心淘货,还是能找出几件价钱和质量都让尤晓莺感到满意的。全程方远的态度都很配合,没有大多数男生陪对象逛街时,脸上那种不耐烦地神色。尤晓莺让他试衣服,也二话都不说,直接脱了外面的衬衫往身上穿。
    即使在服装店有些昏暗的光线里,方远脱掉外衣后露出只穿了白色背心的上半身,也让尤晓莺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方远平时喜欢穿白色的衬衣,身形挺拔,加上脸上带有书卷气,虽然不会让人觉得羸弱,但看起来绝对算不上壮实。但现在从他上半身那件薄薄的背心下,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肌肉轮廓,让尤晓莺觉得恰到好处,甚至悄悄地咽了一口唾沫。
    尤晓莺总算体会到打扮一个人的乐趣了,这种感觉在装扮她自己的身上从未体会到,看见方远穿上自己亲手挑选出的衣服,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焕然一新,她心里满满都是成就感,方远是她最得意的作品一样。
    这一番逛逛买买下来,等尤晓莺的购物欲得到满足,已经是华灯初上了。方远的手上提了五六个袋子,上衣下装一应俱全。
    但实际上也没花多少,地摊货本就便宜,尤晓莺杀价比较狠,她估摸着今天上午买的日用品,和这些衣服七七八八的应该就花了方远大半个月工资了。这些钱在如今的尤晓莺眼里可能只是小钱,但方远未必会这么认为,这些钱足够他家两个上初中的弟妹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因此尤晓莺觉察到自己的行为不当,便格外注意方远的神情,自己讲好了价钱,他掏钱的动作没有半点拖泥带水,看不出丝毫心痛不舍。
    方远也发觉到了尤晓莺的暗中打量,他将提着袋子的左手腾出来,握住尤晓莺的手,了然地笑了笑,说:“没关系的,今天是买得多了点,但都是必要的东西,现在不卖,以后也得购置的。不过是一次性把钱花出去了,也省得我以后一个人不知道卖什么。”
    说着方远晃了晃右手的装着衣物的塑料袋。
    尤晓莺抿嘴一笑,又听方远接着道。
    “不过我今天也算见识过你旺盛的精力了,要是以后和你出门每一次都这样,我还真要为自己的荷包担心了!”
    “怎么吓着了,怕我把你的钱都败光啊?”尤晓莺知道方远是在说笑,她也配合地板着脸。
    方远摇头:“不是,现在你就不仅能赚钱,还这么会花钱。我害怕凭我上班那点工资,以后会养不起老婆。这可不行,男人养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要挣得钱还没有你多,在你面前腰都不敢挺直的。”
    方远最后一句话可能在旁人耳里是玩笑,但尤晓莺午饭后听到过他和尤父的对话,她并不这么认为只是句调笑,在她耳里听出了更多的话外之音。
    方远这是在暗示,他和父母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他们都不看好自己现在包工头的身份和工作。她一直以为方远是最了解自己想法的人,他明白自己想靠个人努力闯出一片天地的决心,他会鼓励支持自己的选择。
    尤晓莺心下腾起一股火气,无数充斥着恶意的念头在她脑中翻腾:原来天下的男人一般黑,他们口口声声宣言着“男主外,女主内”,现在的方远以后是不是也会想前世郑鹏辉一般,等一二十年后彼时如花似玉的姑娘都熬成了黄脸婆,就扔下一句“你出了花钱用钱,还会做什么?”,把一切推得干净……
    “怎么,我自己赚来的每一分钱都是清清白白的,碍着你们什么了!”尤晓莺的口气很冲,她用力挣脱方远的手,后退两步与方远对视。她的怒气并不完全是对方远,更多的是对国内社会长久存在着的男女不平等的宣泄,凭什么在家庭付出上就那么理直气壮的把女性放在一个弱势的位置上。她在家受嫌弃,想凭自己做出点事业也得不到支持。
    方远直观地感受到尤晓莺的情绪变化,他敏锐地抓住了尤晓莺话里的某个字眼:“你听到了尤叔叔和我的谈话了?”
    尤晓莺睁着眼睛瞪着方远,不回话,用沉默的态度表示默认。
    “没想到你忍了一下午了,都没想问一下我对你现在干建筑的态度呀!”方远眼神里有淡淡温柔的,他走上前去试图重新牵起尤晓莺的手。
    正是他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让尤晓莺上窜的火气减下去了些许,她不满甩开方远的手:“反正,你和我爸他们一样不想我在工地上工作。”
    也只有在方远面前,尤晓莺那些消失了十几年的小脾气特别容易冒头。重生以来她第一次在情绪上有这么大的波动,也是因为方远对自己的不理解。父母的反对,对于她是能够接受的,可到了方远,在尤晓莺这却不行,她控制不住那些负面情绪!
    看自己被拍开的手方远也不恼,他好脾气地再去握尤晓莺的手,这一次尤晓莺没有再挣脱。
    “其实,尤叔叔今天不提这个话题,我也同样会找机会和你聊一聊。对,我和尤叔叔一样觉得你不适合现在的工作。”
    “就因为你们认为和成天和一群男人在工地上打交道?这只是我的工作而已,我不认为有什么不对的。”尤晓莺不服气,任何工作它存在就有其必要性,不分高低贵贱,方远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理由也占一方面。”方远姿态坦然,“但我要说的主要原因不是这个。我之前到你工地去找你,也在工行家属院那个工地上大致转了一圈。最近我被领导安排熟悉股里的情况,特地把建委这一两年出的设计图纸都找出来看了看……”
    方远的话题谈到了正事上面,尤晓莺也按捺住心头最后那点火气,安静地听他说话。事关工行家属院的工地,这是尤晓莺现在手头上最大的工程。照她最初的估计这个工程做下来,不说多的十来二十万的赚头还是有的,中间任何一个环节的差错,加上一年多的建筑周期和验房期,都会活活把她的资金拖死在里面……
    尤晓莺的心颤了颤,语气有些慌乱:“你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从工行家属院的图纸来看,单栋楼高十二层,建筑高度三十八米,十二公分的主力墙厚度是远远不够的。还有你们工地上的混凝土质量也有问题……”涉及到专业,方远的神情专注,语气也染上了郑重。
    “怎么可能,我们是按照图纸上一样一样来的,所有的材料也是用的最好的!”说道这个尤晓莺是有自信的,她在工地上抓的重中之重就建筑的质量,所有的工序都是按部就班,绝没有半点偷工减料。
    方远叹气:“所以说你不合适干这行呢,有时候图纸也不能尽信。你用常理想想你家的房子盖的时候,只修了一面承重墙吗?”
    尤晓莺摇头,尤家房子盖的时候考虑到父母还健在,没有一家一户地隔出来,但尤晓莺在很多的地方都留了以后可以室内改建的空间,承重墙当然不止一面。
    “你回去仔细看下那规划图,图纸上就两面承重墙。如果以后有住户在室内装修,砸掉一面承重墙的话,整个楼体都会受到影响。这不是单纯的建筑问题,但一旦出了事,麻烦第一个找上的就是你!”
    前世尤晓莺见过很多楼塌事故,第一反应就是开发商的“豆腐渣”工程,可是仔细想想这其中有多少是真正的质量不合格造成的,又多少是楼房设计不合理或是住户的违规改建呢?谁又会深究其中缘由,基本上老百姓茶余饭后谈论起来,大多是啐一口唾沫,破口就骂无良的开发商!
    方远这样一点破,尤晓莺对建筑行业的水深还真有几分泄气。可她立马就反应过来不对,自己差点被方远吓唬住了,这干哪一行不担点风险呢?自己难道就因为那些存在与未来,说不清楚会不会发生的小事情因噎废食,谁都知道现在是进入房地产的黄金时期!
    ☆、第54章 动摇
    “那你就这么肯定我不适合干这行?”
    尤晓莺很快反应过来,事情完全没有方远口头上说的那样严重,她紧绷的心放松下来。如果真有大的问题,方远早向自己示警了,更不会像现在一样在这不轻不重地劝解自己。
    “的确,我是认为你不适合。”方远态度坦然,“正如你不知道我说的混凝土的质量有问题,是不是属实一样,你对建筑的了解太片面了,连调配混凝土的比例都不知道。”
    确实尤晓莺在工地上最常充当的就是掏钱出来的老板,太内行的事并不太懂。但尤晓莺自认在她手下盖出的民宅,在安县是有口皆碑的。即使在方远面前她也同样有底气反驳:“我们建筑队的师傅经验老道,盖了五六年楼都没出过乱子的!”
    方远耐着性子解释,尽量让自己的表达浅显易懂:“这十二层楼高的建筑物在安县还是第一次吧!你手下的工人再有经验,以往也最多是五六层楼顶天了。施工用的泥料比,钢筋比重能和十几层高楼一样吗?”
    方远的态度让尤晓莺迷糊了:“那你说我们工地到底有没有问题?”
    “我在你工地上找了个一开始垒砖是做的水泥面,用钥匙抠抠,大致就能估计出这建筑的整体水泥灰号。”方远握住尤晓莺的指尖,笑了笑,“还好,没抠掉渣,只能划个印儿,证明你们建筑队盖的楼挺结实的。”
    尤晓莺暗暗窃喜,她就知道方远刚才是在危言耸听,她对自己工地里的工程质量还是有十足信心的。
    “县城其他工地上水泥用得少,明显粘不住砖,墙体是脆的。我甚至见过一楼到四楼都是单砖墙的房子,单砖墙十来米高,说倒就倒,人都不敢往跟前站。”方远的语气沉重,“建筑无小事,这房子要是有什么问题可是要出人命的。真不知道像有些工程商是怎么想的,那样偷工减料糊弄人,早晚会出事!”
    这种为了蝇头小利罔顾人命的事,在社会的任一阶段都不会少见,并不是每个从事建筑这行的都有为他人考虑得良心。尤晓莺也想抓住房地产这一本万利的机会,但她始终觉得每一分钱都应该凭自己的劳动来得问心无愧。
    “现在社会就这样,金钱资本大行其道,所有人都为了利益而疯狂。为了钱,杀人放火的事情都有人愿意去干。”
    “这正是我想说的,晓莺。当今的社会像个大染缸一般,干建筑也不是简单的盖房子就行了,我担心你有一天会……”方远停顿住,他似乎在思考接下来怎样措辞。
    方远想说什么,尤晓莺心下能推测出一二来。她从方远的眼睛里读出了忧虑,他是真心地在为自己担心,担心面对将来无数的诱惑,自己会守不住自己的本心……
    在尤晓莺的感官里,方远是一个矛盾的个体,他的敏感,自尊又自卑的性格。方远的内心永远坚守着道德底线,很多时候他表现出超乎同龄人的成熟、淡然、甚至是世故。但他的身上始终带着从象牙塔里出来的知识青年特有的天真热情,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少了那份改造世界的热血冲动。
    “方远,我明白你的意思,建筑现在还在起步阶段,市场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很混乱。”尤晓莺偏头想了想,她的力量是渺小微薄的,可方远不一样,他是正经的建筑系大学生,他能做的比自己多多了,“可是现实就是这样,如果不是我包下工程赚这份钱,也会有其他人去。情况也许比现在更糟糕,至少我能保证只要是我管理的工地,不会让任何偷工减料的事情发生。”
    “这么有信心?”方远含笑望着她,在他的眸子里尤晓莺看见了一个自信飞扬的自己。
    “那当然!”尤晓莺挥挥胳膊,小小的身板里充满了能量,“我能不能做到也得看方远同志,你这个科班出身的大学生帮不帮忙了”
    其实尤晓莺的内心没有在方远面前表现得那样轻松。一阵夏夜凉风吹过,只有尤晓莺自己知道她的后背已经冷汗淋漓了。方远今天一番提醒,不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此时,尤晓莺才惊觉一个长久以来被她忽视的事实,她从一开始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建筑队成立之初,尤晓莺手头资金充裕,把吴哥手里的小建筑队接手过来,扩大到现在近三百人的规模。合作也快一年了,吴哥管施工,尤晓莺负责财务,两人相处也算融洽。
    吴哥文化程度不高,为人出了名的讲义气,和任何人都能称兄道弟、吆五喝六的,在工地上人缘没得说。就算遇上赶工期,只要他和工人事先打好招呼,工地上保管没人有怨言,照样活干得漂漂亮亮的。
    这些优点都是尤晓莺最初看重吴哥的地方,不说对他完全放心,也有七八分的器重的。可是仔细一想来,这却是隐患,草台班子是吴哥搭起来的,后面招来的工人也是冲着他的人脉广。虽然工地上每一个工人的名字,尤晓莺都能信口叫出,但在大多数工人眼里她还是个娇滴滴的女老板,年纪不大,出手大方。在工地上巡视时,本来聚作一团聊天唠嗑,嘴花花地说些荤笑话的工人们,一见她就是鸟兽散……
    尤晓莺深知自己的性别劣势让她在建筑队里收拢不了人心,现在她和吴哥合作是愉快,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一旦吴哥有了异心,她的所有心血都将付诸流水!
    但她又不能真正地放下身段去和工人们打成一片,只能在能力上补足短处。
    “你有需要,我当然乐意效劳,不过我能帮你做什么?”方远多少明白了尤晓莺的用意,但也不去揭穿。
    “从现在起,你就收我当徒弟吧!交我在工地上的常识,不能让人觉得我这个包工头、大老板外行啊,会被工人们笑话的……”尤晓莺放软语气,“这样吧,以后我每天晚上到你宿舍去,你给我补课!”
    “这样不好的。”方远摇头拒绝,看尤晓莺脸色一下沉了下来,赶紧解释道,“你想学学建筑知识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一个女孩子不能大晚上到我宿舍你去,让人看见了有议论的。”
    他沉吟片刻:“还是我去你家吧,每天七点到八点,你先学会最基本的看图和建筑架构就行,其余的慢慢来,一口气吃不成大胖子。”
    尤晓莺点头,刚才的脑力活动频繁,等静下心,她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个时间家里晚饭早吃过了,还是他们自己找地方解决的好。
    两人刚在一家小饭馆坐下,老板娘就过来热情招呼:“晓莺,好久没来了。今天还是老样子,和以前一样,两菜一汤?”
    尤晓莺和老板娘寒暄了几句,等人走后,才转头对方远解释道:“以前我和陶姜他们开烟店的时候,店里忙得走不开,一半都是提前和老板娘点好菜,让她帮忙送到店里解决的。你等下也尝尝,老板的卤菜味道一绝。”
    从小饭馆的位置,能隐隐约约看见马路对面香烟店里的情况,尤晓莺捡了几件开烟店时发生的趣事讲给方远听。
    “和陶姜他们一起开店的那段日子很开心吧?”灯光下尤晓莺的眼睛亮晶晶的,让方远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
    “是啊,现在想想挺怀念的,我们三个人一起打打闹闹的,开业那天偷偷地关起门来数钱。虽然想起了也就是去年的事,但心里总觉得已经隔了很久的事情了。”尤晓莺嘴角含笑,目光里带着回忆,“也不知道冯露和陶姜他俩在省城过得好不好?”
    “你不是前几天才和冯露通过电话吗?他俩现在在省城站稳脚跟了,生意也慢慢做起来了!”
    男生思考问题的角度和女性相比起来通常会有差别,方远觉得陶冯两人吃喝不愁,生意也起步了,就没什么可为他们担心的了。
    尤晓莺却不这样想,陶姜是男人还好,冯露却不一样。她是真正在父母的娇养下长大的,人在省城什么事都得靠自己,即使有陶姜负责也肯定吃了不少苦。尤晓莺每次在街上碰见冯露母亲,她都对自己哭诉过,虽然冯露每个月按时寄钱回家,可打回来的变得电话越来越少,电话里人也沉默寡言了……
    这短短的一两年里,所有人都经历了太多的变故。生活远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随风随水,可人不可能一直沉浸在回忆了裹足不前。
    尤晓莺感伤了一阵,很快将话题绕道了自己身上,她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感:“你一开始怎样打算的,要是我真的对现在所做的工作产生了动摇,你会建议我做什么?”
    方远拿筷子的手一滞,犹豫了几秒:“既然你都坚定信心了,还提这个干嘛?”
    方远不是冲动的性格,他选择开口劝自己不要干建筑了,肯定他心底有条更合适自己的路。
    “你说嘛,我想知道。”
    “我觉得你可以做民办教育,那是件更有意义的事情!”方远放下筷子,直起身专注地注视着尤晓莺。
    这个答案,让尤晓莺愣在原地,她欺骗不了自己的心这一刻它真的动摇了……
    ☆、第55章 新的选择
    “这个想法不是今天才有的,从你在信上说想帮帮库区小学的孩子和魏老师那回,在我脑海里就形成了大致的轮廓。”方远神色笃定,仿佛这个决定已经在他心底酝酿很久了。
    “我去看过蒋薇在x大办的影展,有一张照片让我印象深刻。应该是你和孩子们一起做游戏时照的吧,很长时间没看见你笑的那样孩子气了,突然觉得一下子回到了在镇中上学的时光。”方远目光里有追忆,他举起手似乎想描绘记忆里那个表情,但在靠近尤晓莺的脸庞的一瞬间就又颓然放弃了。
    尤晓莺每天早晚照镜子,从来没留意到自己学生时代的笑靥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对于方远而言,记忆里的高中大概很美好吧!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真正的学生时代对于她来说都太遥远,即使命运让她回到了同一个时间点,人的心境也早已发生了改变。
    “真的吗?”尤晓莺不自在地摸摸脸,方远的话茬让她不知怎样接下去。但他确实说的没错,在库区小学的日子虽然短暂,但的确单纯快乐,那段支教时光值得让珍藏在记忆里一辈子。
    “可能是孩童的世界有特别的感染力吧,照片里你就想个大女孩一样,自在开心。”方远的指尖轻点尤晓莺的额头,“不像现在老是眉头皱皱的。”
    方远的一言一行里都带着劝解,在他的观感里这两年的尤晓莺如同一根橡皮筋,时常把自己绷得紧紧地,仿佛她身上时刻承受着压力。
    可真正和尤家人接触后,方远才发现矛盾的地方,按理说她作为家里的小女儿,受尽父母兄长的宠爱,家庭生活中没有任何压力。同时,尤晓莺的交际单纯,真心朋友不多,外界压力也趋近于零。可从她日常表现来看,她对金钱或者说是事业表现出进取心就显得格外违和了。
    正如尤父所说他们家不会给子女赡养老人的压力,那么尤晓莺肩上的担子相对会轻松很多。有时方远也会心存疑虑,是什么让尤晓莺变了一个人似的逐渐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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