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笑了笑,道:“朕只说或许,你留下来便多了次机会,说不准朕什么时候被你哄高兴了,也许就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这样的回答很没有诚意。阿瑶垂下眼沉默不语,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却也不能一味只知妥协。皇帝见她半晌都不言语,不由焦躁起来,道:“说话啊,你到底怎么想?”
    阿瑶道:“我怎知皇上要怎样才高兴?”
    皇帝脸上的笑意顿时敛去,面无表情望着她的脸瞅了片刻,道:“算来十二姐在朕身边也有些日子了,竟连如何取悦朕都不知么?”
    阿瑶只看着他,她听得出他话里的敷衍,也知道自己如今所求在他眼里,多是儿戏。谁叫她要自讨苦吃,既答应了唐连要为唐初楼说情,便只能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坚持下去。是,她得要取悦他,可该怎么取悦?好像除了那档子事还真没别的什么事可叫他高兴了……
    但主动求欢这件事,她其实并不在行,记忆里唯一的一次是在郴州的秦宅中。她去爬秦放歌的床,所得到的却是刻骨铭心的羞辱。
    皇帝等了她片刻,见她呆呆望着自己发愣,不觉心里一软,叹口气缓缓低下头,与她鼻尖贴着鼻尖,道:“总不至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吧?哎……不会也罢,朕教你便是。”
    他就势便要吻她,阿瑶却别开了脸,道:“可是……”
    皇帝顿了顿,微带了些恼意伸手按住她后脑,低头咬住她的唇,觉出她有挣扎之意,他终究还是忍住,在她唇畔轻道:“好好陪我三天,我便答应你放他们一条活路。”
    “当真?”阿瑶一手挡在他唇前,半信半疑望着他。
    皇帝火气上来,道:“难道还要朕发誓不成?”
    阿瑶不说话,只目不转睛看着皇帝,眼里的光却是坚持。
    皇帝到底还是败下阵来,举手道:“好,朕发誓,若有食言便叫朕死后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
    阿瑶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她不信任皇帝,可当他说出阿鼻地狱四个字时,她竟是无论如何也听不下去,她只是不想他食言而已,谁成想他竟会发这样的毒誓。她不由便掩住了他的唇,阻止他继续再说下去。
    皇帝愣了愣,轻轻握住她摁在他唇上的纤纤玉指亲了亲,眼里微有异色,柔声问她道:“不想我下阿鼻地狱?”她还是太善良了,居然没听出他这誓言也是敷衍她的,人只管活着时便好,谁还管死后会怎样。
    阿瑶仰脸望着他。
    他正对她笑着,俊眉朗目,唇角浅浅上弯的弧度美好无比。
    她不觉便点了头。
    皇帝忽然就觉得喉咙有些堵,心头泛起难言的苦涩,像被巨手攥着心脏,一阵一阵地痉挛疼痛。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低头吻下去。
    休息了整整一个下午,皇帝养足了精神,如何又消停得了?一夜颠鸾倒凤,只恨不能腻在阿瑶身上把她离开这些日子的欢爱全都补回来才好。阿瑶自觉心里有愧,难得主动地迎合奉承,两人这一晚上倒也融洽。
    到鸡鸣时分,皇帝方才餍足。两人都累的极了,相拥着一觉睡去,早起时华成过来叫起都没听到。直待日上三竿,两人被透过帷帐的光亮晃到眼时方醒过来。
    阿瑶先皇帝一步醒来。随后皇帝也醒了过来,却并无起来的意思,自背后拥着阿瑶抚弄她的手臂。一缕幽光穿过床帏,在阿瑶雪白的手臂上投下一道淡淡的亮影,她的手臂上搭着皇帝的手臂,一浅一深,那般亲密地交叠在一处,竟让她的心无端乱了起来。脑中突兀地冒出两句诗来:“琴上只闻交颈语,窗前空展共飞诗……”
    他手臂的颜色是漂亮的古铜色,比之她的粗壮不少,肌理紧凑结实,小臂上肌肉鼓鼓的,十分健美。
    她怔怔看着,不觉便有些面热,感觉到皇帝紧贴在她背后的身体动了动,便道:“该起了!”
    “起来做什么?”皇帝半撑起身子,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含着笑意问她,显是心情不错。
    阿瑶有些不自在,略往前挪了挪,道:“已经很晚了,皇上不回宫处理政事么?”
    皇帝皱起眉,道:“说了好好陪我的,一醒来便赶我走。”
    阿瑶想起昨晚二人的约定,不觉哑然,也是,这三日他们可都得呆在一起的,她得小心服侍着,别惹恼了他才是。可是:“总得起来吧!”她道,心想总不能一直在chuang上服侍他。
    皇帝笑道:“那便起来。”当下叫了人进来伺候穿衣洗漱。一面问阿瑶道:“可是饿了?想吃什么,交代华成便好。”又道,“今儿想做什么?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我带你过去,咱们好好玩一天如何?”
    阿瑶摇头道:“没有,就呆在这里便好。”
    皇帝噗嗤笑了声,走过来咬着她的耳朵道:“也好,我也懒得出去……正好儿把你这些日子亏欠我的全都补回来。”
    阿瑶由不住红了脸,忙道:“那还是出去走走好了。”
    皇帝瞅着她只是笑,走到一边张开双臂由着随侍宫人穿好衣裳,便去外面厅里洗漱。
    华成忙忙地过来服侍。
    皇帝净了面漱了口,见阿瑶还未出来,便低声问道:“杜汶那里找到秦放歌人没有?”
    华成道:“找到了,在叶如轩那里,他去那里与叶侍中道别欲离京师。叶侍中发觉不对,索性便先将他扣下了。”
    皇帝冷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朕的事情,竟致慌成这副模样!”
    华成往内室看了看,亦不好胡乱说话,只道:“叶侍中正等圣上示下,不知如何处置秦副统领。”
    皇帝道:“先暂且拘在他那里罢,等朕腾出空时再说,先传早膳吧!”
    华成应了声是,忙唤人把早就备好的早膳传上来。
    皇帝又道:“记得加几样清淡可口的小菜来,不要太腻。”
    华成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一时饭菜上桌,阿瑶也已梳洗停当,出来与皇帝一同用了早膳。华成在旁伺候着,暗想瞧这情形,恐怕皇上今日又不打算回宫了。正寻思着便听皇帝问他道:“华成,月皇山上的梅花这时节该开了吧?”
    华成心道,还真给他猜中了,忙道:“回皇上的话,是该开了!”
    皇帝闻言一笑,转头凑到阿瑶跟前,道:“咱们今日便去月皇山看梅花吧!在上面住两晚再回来。”说着话便吩咐华成去安排车驾。
    华成原以为皇帝今早便会起驾回宫。谁知皇帝却根本没回去的意思,不但不回去,他还要带叶美人到月皇山去看梅花。华成听得皇帝此言,只觉头都大了。可他一个太监又如何做得了皇帝的主,欲待规劝两句,话还未出口,便被皇帝一记白眼看过来,登时就把想好的话咽了回去。
    他没办法,只好出去叫人安排车马,心头却是着急。
    皇帝不回宫,这没朝会时,倒可以敷衍过去,可逢上朝会之时,又要如何是好?谁知道皇帝会在月皇山上呆多久?朝中大臣们连日不见皇帝,不知又会议论成什么样子,到时难免捅到太后那里,追究下来,还不是他倒霉?
    华成越想就越闹心。走到前院厅里,眼看杜汶和江天成二人还在闲闲坐着喝茶,就由不住火大,把方才之事与二人说了,道:“我说二位大人,你们就还能喝得下去茶,也不去劝劝皇上。”
    杜汶跟看傻子似地瞄他一眼,道:“这个时候去劝,不是找死?”
    江天成则慢条斯理道:“华公公稍安勿躁,皇上那里自有分寸,最多也就折腾那么两三日便会回宫,咱们也别着急,还是安心等着吧!”
    华成道:“江斋主怎么知道过两三日皇上便会回宫,难不成昨晚上你去听了壁角?”
    江天成笑道:“我哪里敢听陛下的壁角?这不是就快到郊祀的日子了?这等重要的时候皇上如何能不回去?”
    华成“哦”了声,在脑门上拍了一巴掌,道:“倒是,我一着急便把这事给忘了。哎,不过皇上这般总是不好,给朝中那些大臣们知道又不知该说什么难听的了,到时咱肯定又得成活靶子,蛊惑君心之类的骂名看来是跑不掉了。”
    杜汶咳了两声打断他道:“咱们身为陛下的臣子奴才,不就是要为皇上鞠躬尽瘁的么?别说挨几句骂,便是挨刀子也得受着。”
    华成面现赧色,杜汶既这般说了,他又哪好意思继续抱怨,便也就顺着这话头打着哈哈附和了几声,道:“我也是怕皇上这么不知节制坏了身子,昨儿一晚上……咳咳,若是出了什么事,太后那里可不好交代。”
    江天成噗地笑出声道:“原来昨晚上听壁角的那位是华公公呀!”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新了。。。看到有同学说我没品,有人表示很赞同。不过我真的是卡啊,越到结尾就越卡。。。。
    ☆、第82章 三日盟(2)
    几个时辰后,阿瑶随皇帝到了月皇山上。山上的气温比京城中要低不少,到半山腰时竟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山顶上的雪还要大些,从车上下来,满眼只见纷扰雪色,屋宇楼台的顶上尽都为白雪覆盖。
    这一带作为皇家御苑,月皇山上的梅园不过是其中一景。
    其时园中素心腊梅开得正好。
    皇帝带着阿瑶冒雪在梅园里赏了不到半晌的花,天便黑了下来。用过晚膳,当晚便在梅园外的行馆中歇了。
    第二日,皇帝略起晚了些时候。醒来时,竟不见阿瑶在身畔,不由惊慌起来,光着膀子赤着脚,只穿了条裤子便奔到外间。华成见状,忙唤人伺候皇帝穿衣,却听皇帝急急问道:“她呢?人去哪儿了?”
    华成醒悟过来,指着门外院子里一棵大树道:“皇上别急,娘娘在院子里呢!”
    皇帝这才安了心,透过半开的门看出去,果见阿瑶站在那棵树下,正仰头朝树上看,也不知在看什么。雪早在半夜便停了,院子里的雪已被清扫干净,只剩那树冠上还搭着层白。他这才觉出冷来,冲华成吼道:“还不过来伺候朕穿衣?”
    华成闻言也顾不上喊人了,所幸皇帝的衣服鞋袜都早早备在外间,他忙拿过来与他穿上。
    皇帝一面由华成伺候穿衣,一面望着院内,生怕一错眼那人便会消失似的。
    天气冷冽,阿瑶穿着件白狐大氅背对他站在树下,冬日里的衣服虽是繁复厚重,到她身上却并不见臃肿,一眼望去,仍是窈窕动人。皇帝想着那厚厚衣衫下藏着的那截柔韧劲拔的细腰,昨夜是如何在他身上高低起伏,心上便是一阵荡漾,身上也不觉得怎样冷,反有些燥热起来。
    难得她有那般主动的时候,人也乖顺,他要怎样都肯,连让她喊他好哥哥都喊了。
    皇帝弯起唇角眯着眼笑,转而却想到她能如此都是为着旁的人,脸上的笑便敛了去。她过去怎样,跟过谁,有怎样不堪的过往,他都不在乎,可她呢?心里想着的始终是别人,她不爱他,与他在一起不过是虚以委蛇。倘若他真食言,她必定不会原谅他。算来这三天已过去了一天,他们也就只剩两日的时间可缠绵恩爱了。
    华成见皇帝先还在笑,顷刻间却一脸阴云,顿时便知不妙,手脚便越发的轻,好不容易把皇帝衣服穿好,已是一头的汗。他暗暗抹了一把汗,示意外面的宫人进来继续伺候皇帝洗漱,一边赔了几分小心地问皇帝道:“皇上,这就传早膳么?”
    皇帝擦了牙漱了口,就着宫人递过来的热帕子洗了把脸,转目看看院中立着的阿瑶,道:“先不忙,给娘娘送个手炉去。”
    华成道:“是!”见皇帝偏着头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便知他这话还没说完,又等了会,果听他又交派道,“杜汶人在哪儿?宣他来见朕。”
    杜汶便在院外,不一时便赶了过来。
    皇帝也不叫人关门,便在门口问杜汶道:“都布置的怎样了?”
    杜汶道:“皇上放心,都按您的旨意安排好了。”
    皇帝笑微微地望着院中,阿瑶显是也看到了杜汶过来,往这边看了一眼,便又掉过头去,仍自仰头看那树上。他便也就继续道:“可见到可疑之人?”
    杜汶道:“还未看到,不过微臣已设下天罗地网,此次定不让唐连等人逃脱。”
    皇帝却是淡淡的,颔首道:“小心些,别让娘娘那里看出端倪来。”
    杜汶应道:“是。”
    皇帝抬手拍拍他肩膀,道:“你去吧!记得晚上把那人送上山来。”一面说一面抬脚往院里走去。
    阿瑶仍站在树下。皇帝走过去,自背后拥住她,仰头也朝树上看去,道:“在看什么好看的?竟看了这许久。”
    “没看什么,只是出来透透气而已。”阿瑶道,不经意似地往那院门处一瞟,正好瞧见杜汶匆匆离去的背影。她方才原是想回房里的,却忽看到杜汶来,便知皇帝有事交代,一时不好过去,便仍在原地站着。
    皇帝把脸挨在她鬓边,柔声道:“起得这般早,也不等等朕。”
    他的呼吸热热地喷洒在阿瑶颈中,阿瑶觉着痒,不由便缩了缩,身子也微微发起颤来,道:“那时皇上睡得正香,我怕扰了皇上的好梦,便没叫醒您。”
    皇帝笑道:“还是十二姐疼我。”一面说一面寻着阿瑶抱着手炉的两手握住,道,“这大冷天的,你偏要到外面院子里站着透气,也不怕冻着。”
    阿瑶道:“不冷,皇上不是叫人送了手炉给我么?”
    皇帝默默垂下眼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好半晌都没出声,隔了一阵却揉着她的手笑道:“到底还是冷,看看,这手都是冰的。”也不等她说话,便拉了人往房里走,道,“别在这里站着了,回房里暖和暖和,等用了早膳,咱们再去园子里逛逛可好?”
    经了一夜风雪的洗礼,梅园中的素心腊梅越发开的炽烈了,淡黄花瓣,微褐嫩蕊,迎风绽放枝头,一朵朵宛如玉塑,梅香阵阵扑鼻而来。雪后空气清冽,皇帝牵着阿瑶的手漫步在园中小径上,俊男美女,确是赏心悦目的一对璧人。
    阿瑶未想到皇帝竟会对梅也颇有造诣,一路上边走边说,竟将沿途各种梅树的生长习性花色花期等等之类了如指掌,怕她觉得枯燥无味,还说了不少与之相关的传说故事。到底是出生皇室,自幼在诗书礼乐当中浸淫,也算是博学多才了。
    园中除了素心腊梅,多数都是春梅,大都未到花期。倒是园圃那一头有几树红叶美人梅开了,红梅映雪,别是一番胜景。
    皇帝也颇觉惊喜,拍拍阿瑶手背道:“等我一下。”
    就让阿瑶在当地站着,他自己却矮身穿过梅树丛间,往那几树开了的美人梅跟前走去。
    阿瑶站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眼见皇帝身形敏捷地攀上梅树,去折枝头盛放的红梅,正暗忖那细弱的树干能否承得住他的重量,却忽听不远处传来几声怪异的鸟叫声。这种鸟叫声,是她往日是曾在碧玉斋中听过的独属于她和唐连之间的碰头讯号。
    她不由便是一怔,循着鸟叫声望去,果然在不远处的月洞门后看到一片黑色的衣角。
    阿瑶一颗心顿时便悬在了半空,上不得也下不去,她又朝皇帝那边看了眼,皇帝还在折梅,似乎并未注意到她这里的情形。她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迈步缓缓向前,似是仍在赏梅般,往月洞门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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