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翎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我怎么知道?”
    檀旆觉得这应该就是她和太子不熟的信号,望着单翎开心地笑了笑。
    单翎被他笑得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檀旆心里终于有了决定。
    无论单家以后站在哪边,依附于何种派系,只要单翎没喜欢别人,他就愿意把自己心里最柔软之处全出让给她,给她她想要的,她喜欢的,无论什么,只要他能做到,他都会捧到单翎面前。
    不过可能他太心急了些,单翎有点被吓到,对他带她去看鹤的要求一直百般推拒,檀旆也只好先让她缓缓。
    单家一家在东平王府住下,第二日檀旆早早起床练剑,练完以后,脚下仿佛被什么吸引着似的,不自觉地就逛到了单翎所住的房间门外。
    还好他今天起早了,因为单翎也起早计划着先从东平王府离开。
    他不想跟单翎这么玩躲猫猫似的,干脆站在门外等她出来,岂知单翎开门看到他以后,又自欺欺人地把门关了起来……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真是看她做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檀旆在门外气定神闲道:“既然起来了便走吧,别躲了。”
    无论士庶之隔还是别的什么,他们终归要一起面对,他从不胆怯,希望单翎也是一样。
    第85章
    临近夏末,事情愈发繁杂,就在我和檀旆忙着给手头的各种事收尾的时候,夏锦如趁此机会准备好一切,跟贺于兴两人分别给我和檀旆发了请帖,邀请我们参加他俩的婚礼。
    明明我和檀旆的婚事已经因为南楚使者进京一事提前,奈何夏锦如要赶在我之前成婚的信念过于坚定,我终究还是输了。
    夏锦如跟贺于兴成婚的当天,檀旆忙完了事到水部官署来接我,和我一起前往婚礼现场。
    见到我和檀旆一同前来,那些站在门外的人神情都有些微妙,但他们迅速掩盖了自己微妙的表情,纷纷客气地跟我们打着招呼。
    曾经跟夏锦如差点定亲的魏成勋,因为魏夏两家长久以来的亲密关系,自然也不会缺席,早早站到了门外。
    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走到魏成勋身边低声问他道:“其他人都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和檀旆的事不早就被你传得满城皆知了吗?总不可能倒现在还觉得奇怪……”
    魏成勋疑惑地转头,正好捕捉到几人若有似无往我这边瞟的视线,看到魏成勋看过去,又赶忙收回视线。
    魏成勋回过头,茫然地对我道:“我也不是很懂……”
    看来不是有什么事只把我一个人瞒在鼓里这种情况,这些人古怪视线的原因大概要留待以后慢慢探寻。
    檀旆倒不像我这么在意此事,默默地撑开伞举到我和他头上,替我遮挡着夏日炽热的阳光。
    魏成勋艳羡地瞅了我们一眼,道:“我也想撑伞遮阳。”
    檀旆奇怪道:“那你为何不撑?”
    “又不是下雨天,”魏成勋皱眉讲出自己的困境,“一个大男人在这种时候撑伞不像话。”
    檀旆了然,“既然如此,只要你赶紧找到一位心爱的姑娘,替她撑伞,问题便可解。”
    我狐疑地望向檀旆,“所以你表面上是替我撑伞,实际上是为了——”
    “小翎,”檀旆微笑着打断我的话,“你不要想多。”
    嗯,我相信我没有想多。
    长辈们都坐在院内等候开席,只有我们这些平辈还站在门口等迎亲的队伍过来,试图凑热闹。
    街尾终于出现了迎亲的队伍,众人探着头往那里看着,气氛渐渐热烈,“来了来了!”
    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在贺府门口停下,新妇夏锦如一袭红衣从马车里出来,在送亲者的搀扶下来到众人眼前。
    给夏锦如送亲的是她的堂兄夏言清和堂妹夏明裳,夏言清从马背上下来时,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跟当年表哥给我姐姐送亲时差不多,既为妹妹能嫁给喜欢的人而高兴,又因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出嫁而不舍,总之内心百味杂陈。
    夏锦如也看出了自己堂兄的这份不舍,眼中带泪笑了笑。
    贺于兴进过学堂,夏家又是士族,自然不可能让新郎躲掉作诗的环节——夏锦如手持纨扇,站到贺于兴面前,特意转头对夏言清嘱咐道:“三哥,你可千万别出太难的题目,他写不出来事小,婚礼被耽搁了事大。”
    “知道了知道了。”夏言清被夏锦如这副生怕误了吉时急迫想嫁人的样子弄得很是无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妹妹与妹夫初见于今年上巳节,而他们之所以能说上话,是因为一个鞠球……”
    听夏言清说到这里,我若有所感地抬手揉了揉后脑勺,与夏锦如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一场小小的事故,却成了二人相见的开端,世事总是这般奇妙又不讲道理。
    “所以,”夏言清说:“今日便以‘蹴鞠’为题,请新郎作诗。”
    夏言清说完以后,还问了夏锦如一句,“这不算为难吧?”
    夏锦如点点头道:“还行。”
    题目不难,贺于兴作诗自然不成问题,他挥毫写下诗句,夏言清看过以后,带着娘家人独有的挑剔眼光,跟夏锦如说了句一模一样的:
    “还行。”
    便没有再为难,放新郎新妇进了府,凑热闹的平辈们这才跟着走了进去。
    新郎新娘入席,各种繁琐的仪式这才开始,我之前看姐姐姐夫的婚礼已经知晓了流程,但看着夏锦如成婚时脸上掩不住的幸福笑意,仍旧觉得这流程百看不厌。
    夏言清就站在檀旆旁边,最靠近这对新人的地方,看到新人饮合卺酒,夏言清忍不住转过头去偷偷地抹了抹眼泪。
    天底下的哥哥,嫁妹妹时的心思大概都差不多,我似乎又从夏言清的身上看到了表哥的影子。
    新人礼成,宴席开始,我和檀旆入席,才吃了没一会儿,便有人过来敬酒,先是夏言清,过来感谢我和檀旆出席。
    士庶联姻本就不被大多数人看好,姐姐姐夫那时因为是被皇帝赐婚,宾客们为了显得自己没有对皇帝的决定不满,也感谢单家嫁出女儿给他们挡“灾”才纷纷到场。至于夏锦如跟贺于兴的婚礼,既无圣旨又得罪了夏家和魏家的顽固长辈们,这种场面肯出席的那都得是雪中送炭。
    不过以我和夏锦如的交情,我觉得我到场是必然,并不是恩情,也没觉得自己面临多少压力,开开心心地与他饮了一杯酒。
    酒杯刚见底,韩敬便走了过来,跟夏言清寒暄几句,约檀旆和我一起去给贺于兴的父母敬酒。
    我跟贺家的长辈不熟,也没有和檀旆成婚,去了反倒尴尬,便婉拒了韩敬的邀约,檀旆离开前瞅我一眼,担忧地问了一句,“你酒量如何?”
    “浅是浅了点。”我挠着头道:“不过我喝醉了也不会乱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檀旆这才放心跟着韩敬离开。
    檀旆前脚刚走,魏元洲后脚便紧跟着过来,沮丧地望着檀旆的背影,问我道:“中郎将走这么快?”
    我“嗯”了一声,“你找他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敬个酒而已。”魏元洲笑了笑,转而跟夏言清举了杯,“贺令妹新婚之喜。”
    夏言清和魏元洲饮过一杯,调侃道:“之前也没见你跟中郎将有多亲密,怎么今天倒想着来敬酒?跟故意讨好似的。”
    魏元洲叹了一口气,对夏言清道:“如今局势已经日渐明朗,我想你也不傻,不会看不出来。”
    夏言清看起来是真不知道魏元洲说什么,疑惑道:“什么局势?”
    魏元洲答道:“陛下对士族荫庇子孙,久占官位一事早有不满。”
    夏言清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魏元洲,对眼前这个被荫庇的士族子孙犹豫着道:“嗯,陛下的确不满,只不过这事就是不放在明面说罢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为何今天要转变态度?”
    “因为司空丞相都入狱了!”魏元洲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偷听,用一种“天都要塌了”的语气对我和夏言清道:“朝中两股势力缠斗已久,分别以东平王和司空丞相为首,陛下若想保持平衡,无论司空丞相做了什么事都该尽力保住他,如今却眼睁睁看着他入狱,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夏言清与我面面相觑,转而问魏元洲,“说明什么问题?”
    魏元洲痛心疾首道:“陛下这是存心要扶持庶族,将我们这些士族一网打尽!”
    夏言清沉默着没有说话,魏元洲转而面向我道:“单翎,以前是我小看了你家,现在看来你家才是那个看得最清楚的,老早就与东平王府联姻,以后你家的日子想必会顺风顺水。”
    我挠挠耳朵,实在不能认同魏元洲的说法,“丞相和司空暻做的事触犯沅国多条律法,下狱是理所当然,并非你说的什么陛下想扶持谁的问题,退一万步说,就算陛下真想维持平衡,让丞相这种犯有杀人罪名的来带领清流名士,如何服众?要找也该找个没那么多污点的顶上,你完全不必如此心急,这么早就下定论。”
    魏元洲被我的话惊得张大了嘴巴,“你怎么……怎么好像也不是站东平王府那边似的?”
    “我家本来就没有选边站。”我无奈道:“只不过这话谁也不信,我甚少说过——单家一心只为整个沅国尽忠,不涉党争。”
    “说、说什么呢,我朝没有党争。”魏元洲结巴着说道,挺了挺胸膛,像是给自己鼓气一般,“太、祖定下的规矩,别乱讲。”
    “规矩需要人去维护,”我笑着说:“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这也不算什么忤逆之言,你还怕有人拿去告发不成?怎么看起来有点心虚?”
    “我、我才没有心虚。”魏元洲恼火地反驳了我的话,眉头皱成一团。
    我笑着笑着,突然反应过来今天在门外那群人看我的眼神为何如此奇怪——像魏元洲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也以为朝堂之上的平衡会被打破,东平王府一家独大,以后要不要抱东平王府的大腿,他们尚在犹豫。
    毕竟,以前他们多多少少是跟东平王府对着干的,只是魏元洲比较心急,提前表现了出来。
    第86章
    单家一直处于纷争边缘,从未被人看作是一条粗壮的大腿,甚至争相过来抢抱,但如今因为单家早早和东平王府联姻,在魏元洲眼中却成了极会选边站的聪明人,对此,我无可奈何,多做解释也只会平添一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干脆由他去揣测。
    我举目四望,不消片刻便找到了檀旆的身影,他和韩敬去给贺于兴父母敬酒时,正巧碰上司空逸轩,司空逸轩敬酒后跟檀旆说了几句话,檀旆点头,像是在答应什么事。
    魏元洲本就是来找檀旆的,自然跟我看向一处,他把这副景象尽收眼底,像是终于有事实来佐证了自己的话,着急道:“你们看——连司空御史都懂得见风使舵。”
    夏言清闻言转头望去,倒是不以为然,“司空御史只是和中郎将说了几句话,你又不知他们说的什么,怎么就能肯定是见风使舵?”
    魏元洲觉得自己甚是委屈,不满道:“那我也不过是来敬酒罢了,你为何就觉得我是在讨好?”
    “因为你之前不这样。”夏言清回过头来实事求是道:“但司空御史从一开始到现在,我没见他态度有多少变化。”
    魏元洲张了张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夏言清笑了笑,等司空逸轩走近,邀司空逸轩共饮,两人互道了几句祝福,夏言清状似无意地问,“刚才看你和中郎将谈天,不知说的什么?”
    夏言清的语气听起来已经尽量装作不上心,但司空逸轩还有顾虑,听到了问话也没马上回答,面露犹豫之色。
    夏言清见状赶紧找补道:“若是不方便就不必说了,我也只是寒暄几句。”
    “倒也没什么不方便。”司空逸轩解释道:“只不过谈话内容涉及公务,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现在想想这事也没隐瞒的必要,毕竟有的人已经知道了。”
    司空逸轩说着,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到我身上。
    我不禁感到疑惑:他们会谈论什么我已经知道的事?而且还是公务?
    司空逸轩马上就给出了解答,“中郎将未得允许,擅自调动巡防营的人手前往丞相家中,虽说是为抓捕人犯,但终究有违应循的条令,所以这事我们御史台经商议过后,决定不去东平王府抓人,而是请中郎将自己到了日子去御史台受审。”
    哦,这事我当然知道,大言不惭地讲,檀旆擅自调动巡防营,很大一部分的原因还是为了我。
    夏言清听到司空逸轩的回答,意味深长地看向魏元洲,像是在说:“我说什么来着?”
    魏元洲脸上显出一副尴尬之色,清了清嗓子,往司空逸轩那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道:“如今东平王府势头正盛,中郎将做的也算好事,你此时还揪着那点小错不放,是不是有点不识时务?”
    司空逸轩不卑不亢地反问,“你的意思,只要是风头正盛的人,我就应该任由他无视沅国的律法条令?”
    魏元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结巴着道:“我、我当然不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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