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朋友没什么经验
    邵承昀给选的衣服乍一看来不算出挑,就是寻常的白衬衣配深色西裤。
    可是拆开包装拿出来一看,衬衣却是象牙白的,丝帛材质,有种暗哑的光感,很是衬托肤色。两只袖口做了收束处理,显得腕部更为纤细。
    成年男性穿不了这种衬衣,只会显得造作油腻。得是要那种修长俊朗的男孩才敢上身,白衫简约,一派萧萧肃肃,气质和身型缺一不可。
    辛榕住的那间客卧没有镜子,他自己穿上以后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走到外间让邵承昀看。
    邵承昀乍一见他出来,呼吸滞了下,心跳好像都漏了拍。
    辛榕毫不自知,问他,“行么,邵总?”
    邵承昀盯着他,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第一反应竟然像是反悔了,不愿带他出去见人。
    辛榕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拽了拽其中一只袖口,又说,“要不行我就去换了。”
    邵承昀两手在座椅扶手上一搭,站起来,走到他跟前。
    “挺好。”他说,视线很直接,甚至像带有某种实体,透过薄薄的一层布料在看辛榕这个人。
    辛榕虽有些疑惑,经过这一天相处下来他好像也没那么警惕着邵承昀了,反倒迎着他的视线,淡淡笑了下。
    邵承昀伸手帮他整理了领口,然后说,“行了,走吧。”
    -
    说是包厢,其实面积相当于一间大型会议室,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直对着壮丽无边的海面,一入场就是夕阳坠海的夺目光景,给人一种特别震撼的气势。
    辛榕在船上工作了这么久,此前还从未踏足这间只为高级会员服务的场所。
    他原以为自己就是跟在邵承昀身边的一个小助理,进了包厢才知道邵承昀是把他当作伴侣带着的。
    邵承昀在社交场上一贯不是那种纨绔随便的人,平时带女眷出席的时候都很少,今晚却领了个年轻男孩出来玩,这一下就引起了众人注目。
    辛榕没怎么经历过这种场合,周围人的目光像转动的灯球一样投在他身上,让他感到一阵局促不安。
    邵承昀却淡然自若的,伸手搂了搂他,问他,“想玩什么?”
    包厢里有吧台、轮盘、21点,还有几台液晶屏正在转播美国和香港两地的赛马,宛如一间小型赌场。
    辛榕看得眼花缭乱,小声说,“我不玩,邵总。我不会。”
    正说着,迎面走过来一男一女,是尤峰带着他的情人过来和邵承昀打招呼。
    邵承昀冲着尤峰点点头。尤峰看外表应该比邵承昀长了好几岁,个子不高,身量很结实,一双眼睛精明淬利,走上来就打趣邵承昀,说他,“你小子昨晚还跟我说什么上船来考察考察工作,瞎扯淡吧。”
    说着,视线往辛榕身上一扫,扯着嘴角笑道,“哪儿找的?以后我也帮你留意留意。”
    这么露骨的话,一下就让辛榕感到面红耳热起来。
    邵承昀视线余光瞥见辛榕的耳廓微微泛红,心下不忍,没接尤峰的话,一笑带过了,转而和他聊起赌马,“怎么样,尤总压的哪一匹?”
    说起这个尤峰更来劲了,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屏幕,香港跑马地的夜场马赛还有不到半小时开赛,转播镜头扫在熙熙攘攘的观众席上,那种热闹的气氛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
    看尤峰的样子,邵承昀估计这一晚他押得挺大。
    “冷门的,4号。”等到镜头转切到马厩那边时,尤峰指了其中一头深棕色标准马,说,“全押它身上了。”
    后来尤峰又滔滔不绝说了一通4号马近来颇为不俗的表现。邵承昀就听着他吹嘘,也不打岔。最后还是尤峰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了,问邵承昀,“先玩点别的?打发打发时间?”
    邵承昀没有拒绝,眼神捎带了一下,辛榕就跟着他往轮盘赌桌那边走去。
    这里面的每一项娱乐对于辛榕来说都是从未接触过的,因此当邵承昀把一摞筹码推到他跟前时,辛榕真的吓了一跳。一转头迎上男人平稳的视线,想起自己身处的环境,又适时敛了情绪,没有当众露怯。
    他一手托腮,头微微偏向邵承昀,低着声说,“邵总,您别为难我。我可以全给您输在这儿的……”
    包厢里的柔光色调暧昧,把辛榕一身象牙白的丝衫映出一层流淌玉色。辛榕自己不知道这个偏头托腮讲话的样子有多撩人,邵承昀却全看在眼里了。
    这一晚他分明是来和尤峰应酬的,要打探对方的虚实、也要摆出邵氏的诚意,偏偏注意力就像绊在辛榕身上了,越看越有点移不开。
    “你想投什么就投什么,不用管输赢。”邵承昀面上没什么情绪,语气听着也淡,可是说完以后,他拿过辛榕的一只手,稳稳握着,伸向了那摞筹码。
    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价值。辛榕还没看清上面标的数字,就被邵承昀扣着手,捡了一个黑色的大额筹码。
    男人沉稳的声音随即在响起,“奇还是偶?押大押小?”
    辛榕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听完邵承昀的话,心跳忽然有点快,凭着直觉报了个数。邵承昀带着他的手,把那枚筹码往对应数字上一扔。
    圆形筹码晃了晃,最后压在了数字上面。
    坐在赌桌对面的尤峰“啧啧”两声,有点称奇,“看不出来邵总,原来你这么有耐心,手把手的教。”
    邵承昀笑了笑,说,“小朋友没什么经验,尤总多包涵。”
    其实邵承昀早有打算,今晚就是来给尤峰输钱的。
    但由他自己来输,这不合适。邵氏走到今天,也不是仰仗谁给的一点半点小恩小惠,用不着为了几条航线伏低做小。但是既已在场面上遇到了尤峰,又理应给对方这个面子,也是为日后的合作铺路。
    因此由辛榕来下注最为恰当。辛榕没多少经验,连玩轮盘的规则都一知半解,输多赢少就是情理之中。既没有抹了邵承昀的面子,也让尤峰赢得轻而易举。
    邵承昀和尤峰二人隔桌聊得热络,轮盘在桌边一圈一圈滚动,尤峰跟前的筹码越垒越高了。后来香港区的赛马开始,包厢里的气氛更为热闹。尤峰这次押得挺准,4号的确是一匹爆冷黑马,跑到后半程渐渐赶超了其他的夺冠热门马,冲过终点时包厢里不少人都在叫好喝彩。
    尤峰面泛红光,喝了几口酒,对着邵承昀夸赞丽星号就是自己的福地,每次来这里消遣都是手气最好的时候。
    邵承昀见他兴致很高,心知笼络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余下的就是借由辛榕之手慢慢把筹码全输给尤峰。
    辛榕还没猜到邵承昀的这番用意,也算不清楚自己面前的那堆筹码剩余了多少。可是每一次他输多了不想再玩,有点求助地转头去看坐在一旁的邵承昀,男人就心平气和地跟他说,“放开了玩儿,说不定后面几把手气就上来了。”
    辛榕甚至一度在心里揣测,邵承昀是不是要怂恿自己输掉几十万再被迫签个卖身契,最后强行履行合约?
    这个想法冒出来以后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下,以邵承昀的背景那是多少人挤破头想嫁的,倒真犯不上用这种伎俩骗婚。
    可是他低头抿笑的样子都被坐在一旁的邵承昀看在了眼里。
    “好玩儿吗?”男人低声问他。
    辛榕大概没想到对方有这么细心关注自己,怔了下,转过脸去看着邵承昀,最后点了点头,说,“好玩、刺激。”
    这话并非全为迎合邵承昀。自从辛母患病后,这几年辛榕总有各种际遇不顺,有时他也觉得自己活得太压抑了。今晚被邵承昀赶鸭子上架地坐在赌桌边,不管不顾地豪掷千金,倒也有种解压的感觉。
    辛榕说话时嘴角弯了弯,声音是短促轻快的。他的瞳色偏浅,灯照下显得眼神特别干净通透,眼尾有点下垂,与人对视时好像带了一股天然的无辜感。
    邵承昀被他这么一看,竟然看出一点少有的邪火。
    后来辛榕再继续跟注,邵承昀就不露声色地招手叫来了服务生。
    他给辛榕点了一杯鸡尾酒,类似于长岛冰茶一类的长饮。这一款因为口感偏甜而有一定的迷惑性,不容易尝出其中龙舌兰和伏特加一类烈酒的后劲。
    邵承昀点酒时又跟服务生嘱咐了一句,服务生听得分明,点点头去了,不一会儿就端着一杯色泽金黄的鸡尾酒回来,放在辛榕手边,恭敬地说,“邵总给点的。”
    辛榕没有疑心,说声谢谢,端起来就喝了一口。
    他们这时已从轮盘赌换成了21点,辛榕为了不要输得太难看,也会停下来算一算牌面。邵承昀偶尔跟他耳语一两句,教他些技巧,表面看着是挺宠他的。
    这样的气氛、环境,仿佛给一切关系都笼上了一层暧昧的色泽。辛榕以前哪里经历过这些,毫无戒备地在邵承昀的指导下押注,算牌,间或喝点酒。一杯长饮逐渐见底了,筹码也几乎用尽,邵承昀就在这时接过庄家发的牌,自己玩了最后两把。
    如此一来游戏算是结束在他手上,输赢与辛榕似乎没多大关系,也不叫辛榕觉得心里负累。
    待到辛榕桌前几乎空无一物,再看看尤峰那边赢了差不多两倍的筹码,就算有些后知后觉,辛榕好像也琢磨过来了。
    酒的后劲渐渐开始上头,辛榕借口去洗手间,其实溜到了包厢阳台的一个角落里透透气。
    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缘故,抑或什么别的,他忽然对于自己身处的这个时空产生了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这不是他的世界。他两手搭在拉杆上,垂着头,意识不太清醒地想。他也不属于这里。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护着他的后脑,继而又揉了揉他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辛榕的思绪一下散了,回头的一瞬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喝醉了?”邵承昀揽着他,稍微替他挡着风。
    辛榕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包括自己喝下的那杯度数很高的酒,都是男人事先安排好的。
    此刻他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上、纸醉金迷的包厢里,在这个常常让他感到陌生的人世间,好像因为这个怀抱而突然得了一点庇护。
    “没醉。”他说,声音还算清朗。
    “喝了酒别吹风。”邵承昀又说。
    辛榕心头一暖,稍微侧过身。邵承昀站的是风口处,他替辛榕挡了风。
    而这一次,辛榕没有再急于从他怀里挣脱。
    第8章 不想可以说
    夜间的风很大,海浪声呼啸声,声声入耳。
    辛榕再开口时,不得已向邵承昀靠近了些,“……邵总是有意安排我下注,让我输给人家的么?”
    他说话时吐出些微热气,拂过邵承昀耳廓。像是无心的,却有效的撩拨。
    邵承昀听后垂下视线,无声笑了笑。
    辛榕没那么笨,这一点也让他挺满意。单是收藏一个花瓶那未免太无趣了,小东西还是机敏着的。
    邵承昀不紧不慢地说了声“你是这么觉得的?”——手下收紧了,不让已经贴近自己的男孩再离开。
    辛榕又不答腔了,一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隔墙有耳被尤峰听到,那就坏了邵承昀的事。此外他被邵承昀拥得太紧,一时间也无暇顾及其他。
    “邵总…别人会看到的……”
    辛榕喝了酒,又偷溜出来吹风,本就只穿了一件轻薄的衬衣不抗寒,身体有种本能想要趋近邵承昀这个供暖源。可是他脑中那根理智的弦又还摇摇欲坠地绷着,提醒自己不要逾矩。
    邵承昀却不会让他一再退缩了,游刃有余地把他堵在角落里,说,“怕人看…?为什么怕人看?”
    辛榕没法回答,继续以沉默相对。邵承昀又说,“如果是名正言顺的关系,就不必担心了是吧。”
    辛榕在清醒时都未必掰得过他,何况此时已半醉。为避免言多有失,索性彻底不说话了。
    邵承昀站着没走,辛榕也不好独自离开。直到邵承昀问他,“有交往对象吗?”
    这一点底线邵承昀还是有的,母亲林莺调查出来的背景不是万无一失的。如果辛榕心里有人,那他也不至于勉强对方。
    辛榕没出声,只摇了摇头。
    “以前谈过吗?”邵承昀又问。
    辛榕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仍是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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