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大明宫,夜色已深。
    武承嗣决定去皇城瞧瞧琅琊王,太平公主急着想把麟德殿发生的事告诉李芷盈,与他分手别过。
    来到天牢,刚才还一身锦袍的李冲已换上了一身囚服,靠坐在墙上,神情十分平静。
    “你若是来问我背后是否还有别人,我的回答是没有,请回吧。”李冲淡淡道。
    武承嗣感叹道:“我知道你会这么回答,你们这次的计划他完全置身事外,我也找不到证据。”
    “既然知道,又过来做什么?来笑话本王的吗?”琅琊王挑眉道。
    武承嗣缓缓道:“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你让李云仙一开始故意接近我,就是为了让我举荐他参加皇家夜宴吧。”
    “是的。”
    “若是任务成功,则能除掉太子,若是失败,便将罪责都推到我身上。”
    琅琊王道:“只可惜你太警惕了。”
    “所以你们后来便直接选择了太子,这样一来其实更好,李云仙是太子举荐的人,别人更加不会相信他会害太子。”
    “不错,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会多费些周折,没想到太子比我们想的还要愚蠢。”
    武承嗣感叹道:“你怕事败后别人怀疑到沛王身上,所以故意在大相国寺时,当着我的面斥责沛王,后来又投奔太子,真可谓煞费苦心。”
    琅琊王沉默半晌,缓缓道:“你很聪明,只可惜我们注定无法成为朋友。”
    武承嗣心中一动,从这句话可以看出李冲已经将武氏当做了敌人,他是越王的儿子,这说明越王、甚至其他李氏诸王,都和他的想法差不多。
    武承嗣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李冲为选择辅佐李贤,而不是太子李弘。
    现在也有了一个解释,那就是因为李贤不是武媚儿子的缘故,对李氏诸王来说,他才是最佳的太子人选!
    “有件事我想向王爷请教一下。”沉默半晌后,武承嗣问道。
    “你说。”
    “李云仙在黎园之外,预言的第一名死者,我知道那死者是火凤社的信徒,但那名马车夫,我怎么瞧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李冲点头道:“他确实不是火凤社的人。”
    “那你们是怎么控制马发情的时间?”
    李冲淡淡道:“那马是我们卖给那名车夫的,我们骗他说这马受过伤,会不定期发情受惊,其实那根本就不是发情,而是闻到一种特别的香料。”
    “我们事先准备少量香料,等母马经过时让那马闻到,那马立即就受惊了,马车夫便以为是发情。等到计划那天,我们准备了之前几倍量的香料,那马立刻便狂躁了,这才将人撞倒。”
    武承嗣皱眉道:“若有香料,与那匹马交错的母马为何没有闻到?”
    “那匹母马也是我们的人控制的,他们事先堵住了母马鼻子。”李冲淡淡道。
    武承嗣长吁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总算全都弄明白了。”
    李冲盯着武承嗣看了一会,缓缓道:“武公爷,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古以来,外戚专权都不会有好下场,你为何不劝劝皇后,给你们武家留一条后路?”
    武承嗣心道:“你只知道历史,我却知道未来。”淡淡道:“沛王的对手是太子吧?你为何要提及皇后?”
    李冲道:“我是将死之人,说话就不和你绕圈子了,太子是斗不过沛王的。今日虽然你揭破了我的计划,但陛下和群臣也见识到太子的软弱,沛王迟早能取他而代之。武皇后才是沛王将来最大的障碍。”
    武承嗣哼道:“你错了,群臣今日虽然见到了太子的软弱,但也见到了沛王的阴沉,我更看好太子。”
    李冲怒道:“你是武将,他当上皇帝后不敢与别国打仗,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武承嗣微笑道:“打不了仗也没什么,总比被当做弃子抛弃的好。”
    李冲愣了愣,咬牙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武承嗣摇了摇头,转过身道:“虽然你我立场不同,但你是个可敬的对手,好之为之吧,琅琊王殿下。”身影渐渐消失在走道中。
    武承嗣回到府中,开始过公府自家的年。这一晚,他在府中后院中摆下几桌酒菜,让全府中人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开饭之前,武承嗣问起高君会的下落,这次的事高君会帮了不少忙,武承嗣很想将他收为己用。
    韩成答道:“公爷,高兄已经离去了,他让我向您转告说,他一路护送您回长安,是为了报答您的恩情。他是个江湖人,更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
    武承嗣叹了口气,既欣赏高君会的洒脱,又有些遗憾不能留住他。
    饭后,按照唐朝风俗,大年三十这一日要举行仪式驱除瘟疫。
    武承嗣自己虽不在意,但这时也不宜表现的过于特立独行,便让文荣安排了驱除瘟疫的仪式。
    这种仪式和邪教没什么两样,让男童戴上张牙舞爪的面具,穿上红黑相间的衣裤然后击鼓舞蹈。
    这个男孩的身后还会有二十个“伴舞”之人。他们和男孩一起跳舞,寓意就是驱除邪魅并达到祈福的目的。
    仪式结束后,武承嗣又要到祠堂祭拜祖先,接着在大堂中与众人一起围着火盆守岁。
    守了没多久,他便因为太过困顿,在大堂睡着了。
    ……
    次日清晨,皇帝李治在含元殿接见各国使节,武承嗣也在大殿之中,亲眼目睹了万国朝贡的盛况。
    来参加朝拜的近百个国家中,大唐属国有三十多个,每个属国都向朝廷进贡,朝廷也会赏赐回礼。
    大唐以武立国,各国进贡的多是马匹。
    这是从太宗李世民时期留下的传统,献马者唐朝才会有回赐,那些献珠宝珍奇的,朝廷回赐的东西往往极少,久而久之,各国便都挑选良马进献。
    整个朝贡过程中,李治情绪一直不怎么好,显然还受到了昨日之事的影响,因为他甚少发言,很多场合都由武媚代他发言。
    不过以武承嗣与武媚的长期相处中,能瞧出来武媚的情绪也极差,只不过她控制的很好罢了。
    朝贡结束后,武承嗣受到召令,来到了紫宸殿。武媚没有再掩饰自己糟糕的情绪,脸色铁青。
    “都出去。”她挥了挥手,大殿内很快只剩下姑侄两人。
    武承嗣走到武媚身边,只见桌案上有不少被揉成一团的纸,打开一看,每张纸上都写着“灵宝”两个字。
    武承嗣微感奇怪,忽听武媚说道:“承嗣,昨晚的事幕后之人是沛王,对吗?”
    武承嗣点了点头。
    武媚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你有证据吗?”
    “没有。”
    武媚轻轻一叹:“和本宫猜想一致,沛王让琅琊王来实施计划,自己毫不插手,为的就是计划失败时将自己撇干净。”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参与。”
    武媚凤眉一扬:“此话怎讲?”
    “姑母可知李云仙在黎园曾预言了三名人的死亡时间吗?”
    “听说过。”
    武承嗣沉声道:“这是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步,李云仙正是凭借这件事扬名于长安,同时受到太子赏识,进而在太子邀请下参加皇家夜宴。”
    武媚侧靠在龙椅上,手肘托着腮,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沛王插手进这件事了?”
    “不错,黎园的事件,是由沛王府的陈子昂和表弟的对赌引起的,而且沛王还特意请李清风来主持第三场比斗,就是为了成就李云仙的名气。”
    武媚思索片刻,摇头道:“仅凭这点,根本说明不了什么,他完全可以推托说是巧合。”
    武承嗣叹道:“是的,正因为缺乏关键证据,侄儿昨晚才没有提及沛王。”
    武媚闭上眼,轻轻揉着额头,道:“承嗣,昨晚本宫和陛下吵了一架,他明知沛王做下这等事,却不打算处置他。”
    “莫非陛下想立沛王为太子?”武承嗣微微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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