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奕正想说“那可以找她的小叔”,话刚到嘴边,他却突然咽了回去,改成:“闻歌的妈妈在n市,她现在都是一个人。”
    老师沉默了一会,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紧闭着眼,眉头微皱的闻歌,有些狐疑。
    以往每个下雨天都会出现的——总是拎着把雨伞,默不作声地放在前台让老师代为转交后便转身离开的那个男人又是谁?
    到了医院,挂了急诊。
    闻歌被推进急诊室,半个小时后被护士推出来时,那位急诊医生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发烧不是小事,怎么那么不重视?”
    前台的老师尴尬地笑了笑,倒是没反驳,只是挥挥手,让白君奕先跟着护士一起和闻歌去病房,自己则去交费领药。
    闻歌糊里糊涂地烧了一下午,这才清醒过来。鼻端嗅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眼神放空地盯着天花板良久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白君奕惊喜地叫了一声:“闻歌,你醒了?”
    她循声望去,看见白君奕的刹那,皱了皱眉。也在这转眼之间看到了正走进来要给她换吊瓶的护士小姐,一愣之后,眉心一舒,微扯了扯唇角:“你送我来的医院?”
    她虽然后来脑子昏沉,可意识还隐约的记得发生了什么。知道有人送她来了医院,也知道医生俯下身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好像回答了一句——“少远……”
    一想到这个,她还有几分混沌的脑子顿时又清醒了些,猛然坐起。
    刚撑起身子,就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来得突然,让闻歌顿时泛起一阵恶心。
    白君奕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低责:“你干嘛?要什么我给你拿。”
    闻歌抓着他的手臂缓了一阵,直到那晕眩的感觉渐渐散去,这才睁开眼。那漆黑的眸子似墨黑的黑曜石,只不过此刻眸光黯淡,整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看上去竟脆弱得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白君奕的唇角一抿,扶着她靠在床头:“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你家人,徐阿姨的电话停机了没人接听……”顿了顿,他的声音顿时轻了几分:“要不要我去告诉你小叔?”
    闻歌倏然抬起脸来看他一眼,发白的双唇轻抿,并没有坑声。
    白君奕被她的眼神看得心有些发凉,不自觉地避开她的视线,转身给她倒水喝:“你高烧四十度,多大的人,连自己烧得这么厉害都不知道。”
    “我知道。”闻歌轻捏住喉咙,声音有些沙哑:“吃了退烧药,就没管它……”
    她抬眼轻轻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谢:“谢谢你。”
    “送你来的是学校前台的老师……没必要谢我。”白君奕把温度适中的茶杯递给她:“你挂上水情况稳定后,她就先回去了。”
    见她喝了几口,白君奕拉开椅子:“你先待一会,我出去给她打个电话。你顺便给我一个你家人的联系方式,我通知一下……”
    “不用了。”闻歌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低垂着头,轻声道:“不用了,等挂完水我就回去。明天还要上课……我不打算请假。”
    白君奕被她打断也不恼,这样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对不起。”
    闻歌没抬头,只是微扯了扯唇角冷冷地笑了笑,并未出声。
    他的道歉,她已经不需要了。
    ******
    闻歌挂完水后,便办了出院手续回去。白君奕不放心,一路送她回去,直到看到她屋子里的电灯亮起来,这才推着车离开。
    这一次发烧,连续反复了好几天,闻歌不是午休抽空就是晚自习请假一晚去学校最近的医院吊水。一连好几天,这才病愈。
    那难看了几天的苍白脸色也渐渐回缓,而从始至终,她没跟任何人提起,也未向温少远示弱。这段感情就像是又回到了以往她进一步他就退一步的胶着状态,可只有闻歌知道,他们之间已经彻底回不去了。
    而他这一次,是彻底地把背影留给了她。
    可闻歌,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一个人的孤勇,总有几分飞蛾扑火的悲壮。
    ……
    周末。
    随安然来学校接她放学,她前段时间刚在a市买了自己的小公寓,这个星期刚提了车。就等着她周末放假,带着她一起去庆祝一番,顺便告知她将要去s市出差的事情。
    她刚刚升任大堂经理不久,就遇上了工作调动,闻歌想不怀疑温少远的动机都难。
    心里装了事,加上刚大病一场食欲不佳,整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就连随安然问起她高三的情况,她都没心情一吐苦水。
    随安然送她回公寓,车驶到公寓楼下时,才不经意地提起:“我最近经常看见白薇到酒店来,什么情况你知不知道?”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闻歌正要推开车门下车,闻言就是一僵,眼底神色晦暗不明,最后也只是笑了笑,风轻云淡:“我也不知道。”
    随安然这才察觉闻歌在提及温少远时的寡淡,想了想,到底没说什么。
    随安然去s市出差了,闻歌来往的朋友本就没有几个,她一离开,便又是三点一线——学校,补习班,家里。
    s市超强台风来袭时,闻歌不放心随安然,给温少远打了一个电话。不知道是否在机场,耳边的声音嘈杂又混乱,他疲惫的声音轻轻的,蓦然让闻歌的心里一烫,差点哽咽:“台风在s市登陆,安然在那里没问题吗?”
    他似乎是笑了一声,嗓音低沉又醇厚:“没事,景梵正好在l市,我让他赶过去了。”
    闻歌暗暗惊奇了一声:“景梵叔怎么在那?”
    温景梵每年都要去梵音寺的事闻歌是知道的,但前不久刚回来,怎么又过去了?
    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温少远想了想,回答:“他的公司好像出了点小问题,有些不顺心,去散心了。”
    温景梵毕业后,发展的重心在s市,最近整个公司中心都搬回了a市。刚回a市扎根,遇上些困难和问题,都是预料之中。
    闻歌没有再多问,确定随安然这边一切安好,便挂断了电话。
    温少远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看着屏幕上一闪而过的“通话已结束”字样,还有些出神。
    那晚的事情过去没多久,他就临时出了一趟差。直到最近,老爷子闹着说自己身体不好,非要他回来,刚进行了一半的项目只能留下何兴,把项目全权交给他负责,自己先回来。
    而这期间,闻歌一个电话联系也没有,这唯一仅有的一个,也是询问随安然在s市是否平安。
    这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可在这人来人往的机场里,不知道怎么的就生出了一股寂寞无奈的情绪。
    明明想念,可又不得念想。
    ******
    临近过年时,高三全市统考。考试结束当天,闻歌一回家就看到了徐丽青围着个围裙在做饭。
    明明是寒冬季节,她却在暖气里热出了一身汗,见到她也只是抬手蹭了蹭鼻尖,露出一脸的笑来。
    高三的学生已经到了最后冲刺的阶段,过完年没多久就要返校补课学习。徐丽青怕闻歌来回太辛苦,便修了年假回来。决定今年的春节就留在a市过年。
    她回来没多久,她的丈夫也回来了。言谈之间,竟有辞职的打算。
    徐丽青在n市的工作已经清闲了很多,能够兼顾家庭了,她先生选择这个时候回来,在n市做点小生意的想法便和徐丽青的不谋而合,两个人商量着,便把目光都投向了闻歌。
    现在她想装聋作哑也不行,捧着碗笑得傻乎乎的:“我觉得辞职挺好的,可以多点时间陪妈妈。”
    她原本只是顺口,但当徐丽青听到那一声“妈妈”时,整个人都呆滞住了一般,直直地望着她良久,眼神炽热又惊喜。看得闻歌到最后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能埋头吃饭。
    闻歌对徐丽青的感情,从起初到现在,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觉得她给得太多会逼仄,现在她的亲近便已经是彻底全然为她考虑。
    那一年她那句:“我想听你叫我妈妈”,让闻歌也觉得心酸不已。后来虽然没有立刻就改口,心目中早就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去尊敬,去对待了。
    享受了她这么久的关怀和厚爱,一声“妈妈”心甘情愿,无可厚非。
    ……
    过完年没多久,闻歌返校学习。
    如果说上学期还留有一丝喘息,等到这最后的一百多天,就已经是身临战场,不得不提枪上阵了。
    整日的试卷,习题,都在透支着闻歌的耐心和精力。原本就不胖的人,一个月的时间就瘦了一大圈。下巴尖尖的,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不知道何时变少,沉默寡言。
    温时迁的婚礼在即,这场世纪婚礼从上一年就开始准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最后定期在今年的八月。
    她刚有喘息之气,便来找闻歌。看到她这个样子时,差点没吓一跳:“怎么瘦成这样了?”
    闻歌刚放学,回家的路上还跟随安然一起去吃麻辣烫,回来时天色都有些擦黑了。她忙放下书包去开门,招呼着温时迁进来:“小姑你过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温时迁捏了捏她的胳膊,又掐了掐她的腰,摇着头满脸的不赞同:“是不是学别的女孩子爱美减肥呢?都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了,还没以前漂亮。”
    闻歌哭笑不得,正要去厨房给她泡奶茶,温时迁一把拉住她:“不用跟我客气了,我可不是来喝你一杯茶的。收拾下跟我回去一趟,你小叔这半年逮着空就往外跑,好不容易凑齐了,一起去吃饭。”
    闻歌一僵,下意识有些抗拒。
    她现在还没有去见温少远的准备啊……
    不过温时迁哪管这些,连换衣服的时间都不给她,直接拉着人就走:“担心什么,你都认识。吃过饭让温少远把你送回来。”
    闻歌拧巴地扯了扯身上宽大的校服,眉头皱起来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傅衍就等在楼下,那辆低调内敛的座驾停在不远处假山景观后,又被树叶掩映着,不注意根本看不到。
    等到温家时,天色彻底黑沉了下来,晚风轻拂夜色苍凉又深邃。
    闻歌正打着哈欠下车,刚迈上台阶,就听开门声响起,她抬头看去,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温少远黑如夜色的双眸。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却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人还是一样的人,眉眼,轮廓,身形,无一例外的都是闻歌最熟悉的。可这样站在她的面前,仿佛生活的历练让他更加成熟稳重了些。那凛冽的眉目已经温和浅淡,周身沉淀下来的气质,一身风华,让闻歌——望尘莫及。
    她咧了咧嘴,笑了笑,连“小叔”都没叫,只是抬步从他身侧进屋。刚握住门把手,便见他低下头来,声音低沉,语气沉敛:“见着人都不知道叫了?”
    闻歌这半年别的长进没有,脾气倒是磨起来了。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清透的眼神在灯光下竟透出几分清冷来:“我可不想你当我小叔,我为什么还要叫你?”
    温少远被她的话堵得回答不上来,一时竟不知道是要笑还是要气。
    别的没长进,顶嘴的功夫倒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原本还担心她见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漠视,冷遇……虽然也没有比这些好很多,但起码,她还知道要气气自己,这种回应竟让他觉得有几分惊喜。
    温时迁挽着傅衍走过来,见叔侄两人僵持在门口,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笑着缓和气氛:“怎么了这是?还不进屋。”
    闻歌这才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回了屋。和温少远擦肩而过的瞬间,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半,让她身心俱疲。
    ……
    老爷子的身体依然硬朗,见到饭桌上小辈齐聚,乐得红光满面,央着辛姨让他喝几杯,拉着温景梵喝了几杯,这才尽兴。
    就像以往那样,他问起几个孙子孙女的情况,偶尔会给点指导意见。他的威望,是赤手空拳打江山积存下来的,绕是性格不受人待见,若说几个小辈敢不尊敬他,那是一个也没有的,哪怕是远在l市的温景然。
    推杯交盏,一顿饭即将尾声。老爷子目光如炬地扫了眼右手边坐着的两个出色的孙子,清了清嗓子,突然问道:“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娶个媳妇回来啊?”
    话音一落,连带着浅笑嫣然的温时迁也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了眼闻声抬起头来的闻歌。
    温少远的动作依然优雅,从容不迫:“没有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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