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晚上空闲之余也会教她识字,现在她几乎都能认识了,也会照着哥哥的笔迹慢慢临摹。
    她越懂事,卫苏就越觉亏欠,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任何东西都不能太过于紧绷,否则神经越绷越紧,只怕临到最后到崩溃边缘,整个人都会吃亏。卫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临近论学大典之际,他反而放松下来,索性便带着卫蓁逛颍阳城。
    其实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想着找一处能落脚的地方。毕竟自己是客,住在陶家短时间还好,长时间的话最好还是自己买一处院子为好。这样一来,自己兄妹二人住也方便,也不会过多打扰到别人。
    陶家因为水车的事,赠了百金与他,正好用这笔钱置业,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今日的目的便是找牙行问问看,如果合适就尽快办下来为好。
    陶家给卫苏是尊客的待遇,出入都有仆从马车跟着。卫苏却最不耐烦这些,要是逛个街身后跟着一大堆尾巴,想想都受不了。他连连推却了,只说随意逛逛而已,他们不过平头老百姓,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管家做不得主,还请示了陶家主,这才随了卫苏的意。
    卫苏拉着卫蓁一路走走停停,遇到卫蓁感兴趣的还会专门停下来,等她看个够,或者直接花钱买下来。让卫蓁好一阵抱怨,哥哥花钱太不知道节俭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将来相看人家时,别人要是知道哥哥这样子,还怎么找嫂子?
    卫蓁皱着眉头,隔壁村的王大苟也一样,花钱不知好歹,大手大脚的,到现在都还没娶到媳妇儿。人家只要听说王家大儿熟娶,都摇头不同意,自己女儿跟这样的人,不得受苦才怪。
    本来她这样的女孩子也不该打听这些的,可是哥哥不省心,叫她如何放心?
    她欲言又止的看了卫苏一眼,还没开口说话,卫苏已经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瓜子,别东想西想,也别教训人,今儿个出来就是玩个高兴,你要是说哥哥的不是来,哥哥以后可都不带你玩儿了啊。
    啊?这卫蓁皱了皱小鼻子,心底衡量了一番,哥哥好不容易带她出来玩一趟,就应该图个高兴才是,可是,哥哥的毛病不说出来让他改正,以后可怎么办啊?
    卫蓁心中纠结,最终还是败在了卫苏的威胁下。哥哥好不容易带她出来玩一次,要是以后真的都不带她出来,她不得后悔死。
    到底是个孩子,卫苏见她将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微微一笑,快走吧,今天要办的事儿还多着呢。可耽搁不得多少时候。
    颍阳学宫中,荀祁总算找到了秦湛,这些日子秦湛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成日里不见踪影,自己也要费好大功夫才能找到。
    荀祁兴高采烈,正要开口说话,秦湛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荀祁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兴奋劲一下子全没了。
    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了?他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在一旁,你说你成日里都不见个人影,干嘛呢?
    秦湛看他一眼,低头正在刻画着什么,没打算回他的话。荀祁也不恼,歪歪斜斜靠坐着,喂!近日颍阳城可热闹了,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这下子秦湛头也不抬,直接拒绝道:不去。
    荀祁把头凑过去,想看他在写什么东西,却只见到一根根流畅的线条。他心中好奇,趁着秦湛不注意,一把抽出那块竹简,一边调侃道:让我看看你这是画的什么宝贝。
    秦湛冷不丁被荀祁整了个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那片竹简已经到了荀祁手中。
    荀祁得意洋洋,左看右看,呀!这是画的哪家美人儿呢?
    还我!秦湛冷声道。这世上估计只有没脸没皮的荀祁才敢在自己面前这般耍无赖,自己还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还!荀祁一脸坏笑,除非你告诉我,这是哪家的美人儿。这画秦湛只画了一半,荀祁也只看出一个美人轮廓来,具体的却是看不清的。
    秦湛只想把眼前这人的笑脸给撕烂,这人怎么看怎么讨打。他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哪里是什么美人,不过是之前见过的卫郎君罢了。
    卫郎君?荀祁没有从秦湛嘴里听到美人儿的消息,不禁皱起眉头,哪个卫郎君?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趁他愣神之际,秦湛夺回了竹简,也不理会荀祁的追问,低头继续刻画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仆从通报进来,跪下将手中的竹简递上。秦湛接过来只瞄了一眼,便豁然站起身来,脸上也有了一抹喜色,他今日竟然出来逛颍阳城了?太好了,快去备马,立马去颍阳城。
    仆从答应着下去准备了,荀祁一脸莫名。这人,刚刚还一口咬定不去颍阳城里呢,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喂!你刚刚不是说不去的嘛?荀祁大声质问。
    秦湛看他一眼,此一时彼一时。
    荀祁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秦湛已经召来侍女,要梳洗换一身袍服。荀祁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这还是他认识的秦湛嘛?什么时候秦湛也会在意外表了?这不对劲。
    不管怎么样,能令秦湛有这么大改变,定然不一般,他说什么也要跟着去弄个明白不可。
    秦湛已经没有心思管荀祁了,他现在满心雀跃欢喜,是从小到大都不曾体会过的心情。
    刚刚竹简上的正是卫苏的消息,之前在颍阳城南街上遇见,便上了心。知道他与陶家人一起,是陶家的客人,当时他就有冲动前去陶家,拜访卫苏。
    然而理智战胜了冲动,自己与他素不相识,贸然前往只怕是不妥。回来之后想了不少的办法,也不得用,只能不了了之。他也只能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真正认识那人的。
    即便如此,他也抓心挠肺,派人前去暗中打听那人的消息,只要能有他一丁点的消息,自己心中便能难以抑制的满足了。可惜,一直以来,那人几乎足不出户,更少有听陶家人提起,消息自然是没几个,这让他的心始终空落落的。
    今日,打探的人带回消息,说那人出了陶家,在颍阳城中闲逛。一看到这个消息,秦湛就急不可耐了,这么久以来,那人的影子一直挥之不去,甚至一颦一笑皆已入心挥之不去。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想立即见见那人。
    催促着换了一身绛紫深衣,左看右看自己都不甚满意,自言自语道:不行,这个颜色不太合适,得另换一身。
    最后换上带着银丝暗云纹的长袖曲裾宽袍,配上白玉环裴,头上戴上玉簪,整个人都为之一变。
    这样装扮如何?秦湛总算想起了一旁的荀祁,询问道。
    啧啧啧!荀祁瞠目惊叹,看不出来嘛,稍微收拾收拾,这样子确实比平日里多了几分人模人样。当然比不了本王子的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秦湛便不理,没想到荀祁却收不住,评头论足一番,最后总结道:你要是早这般,还会将人家小姑娘给吓跑吗?
    荀祁说的是还在邶国之时,质子府旁边有一家卖豆腐的小姑娘,长得水灵灵的,人称小西施。人小西施情窦初开,喜欢秦湛,主动送给他信物,却被他一脸冷冰冰的模样给吓跑了。这事儿后来被荀祁拿出来经常笑话他。
    我说你好歹也给我透个底儿,到底是哪家姑娘,能让你年少慕艾,心心念念,迫不及待前去见她?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别不好意思啊!到时候我还能帮着出出主意什么的。喂!喂!
    秦湛已经大踏步走了出去,荀祁连忙跟上,这种事情怎么能少的了他?
    你想要跟着去可以,一、不得胡言乱语,二、不可唐突了别人。三、一切得照我的意思去做。秦湛伸出手指,与荀祁约法三章。若是做不到,不去也罢。
    好好好!没问题,都听你的行了吧?荀祁此时哪里顾得上其他,秦湛提出来的要求统统答应下来。他今儿个一定要见见秦湛心心念念的是何方神圣。
    外面仆从已经牵来马,秦湛心急如焚,一跃而上。荀祁皱眉抱怨:怎么也不准备马车,这哪里像个王子出行的阵仗?要是被那几个死对头知道了,不又得被嘲笑好几天。
    然而,已经等不得他备马车了,只能咬牙上马,跟着秦湛疾驰而去。
    第23章
    颍阳城中的牙行在城北,颍阳虽然是个大城,依然有平富贵贱之分。
    城南属于贵族名门聚集地,四大家族的府邸都在城南,因此城南大街上干净整洁,车撵如云,几乎都是贵族公子小姐乘车撵出行。
    而城北大多是小商小贩,手艺匠人混口饭吃的地方,这里鱼龙混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当然环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卫苏来到这里才觉察到了热闹的烟火气,有吆喝叫卖声,有讨价还价声。
    有卖烧饼的大娘挥舞着擀面杖,作势要收拾自家调皮的半大小子,小子趁人不注意,顺了一个烧饼,一溜烟跑了,剩下大娘无奈的喝骂。
    有半醉的酒鬼捏着自己不知道哪一代传下来的祖传玉佩,要当一壶酒。老板接过来,漫不经心的瞄了瞄,这才提起竹筒,在酒坛里晃了晃,大约有个八分满,随即手一抖,又晃荡一些酒水出来,看得酒鬼一阵心疼,连连小心嚷嚷道:莫晃,莫晃!老板哼了一声,这才递了过去,酒鬼满心欢喜的接过,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有赌了一夜,连衣服都输进去的男人,被自家婆姨揪住耳朵,连连嚎叫求饶。围观群众不嫌事大,一个劲起哄,结果婆姨顺手拿起街边的棍子,狠狠一挥,众人嘻嘻哈哈作鸟兽散去。
    卫苏微微一笑,市井百态,竟也这般有趣。
    卫蓁皱皱眉,刚刚经过井然有序的南城,突然来到这里,画风突变,难免让人有些不适应。
    察觉到卫蓁的不适,卫苏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别怕,哥哥在呢!
    卫蓁抬眼看他,不自觉的朝着哥哥的身边又靠了靠,有哥哥在,她不怕。
    这位老丈,请问牙行怎么走?卫苏拦住一个老者,询问道。
    看着上下打量了卫苏几眼,手往身后一指,直走,到一个有个大榕树的地方,拐道往右几百步就到了。
    卫苏谢过,拉着卫蓁便朝着老者的方向走去。
    他们却没看到老者摇头叹息,没想到,看样子衣冠楚楚,却要卖人口,唉!可惜了,这么标致的女娃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原来牙行不仅仅是房屋中介机构,更是代理了人口买卖等等。老者见卫苏牵着个小女娃子打听牙行,还以为是要将女娃子卖为奴仆,故而有此一叹。
    卫苏转了几大圈,又询问了好几个路人,才明白最先的老者骗了他。然而等他到了牙行,才明白过来老者为何这般了。
    在打发掉好几个打卫蓁主意的牙婆后,卫苏暗暗后悔,今儿个真不该带卫蓁出来,让卫蓁看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这牙行说白了就贩卖奴隶人口的地儿,看一边衣着褴褛的男女老少缩成一团,像是待宰的羔羊,任人挑选摆布,心中就说不出的膈应。
    他都已经打起了退堂鼓,打算掉头回去,可转念一想,来都来了,还不如一次性办好了,免得以后再踏入这个地方。
    原本他也可以托人前来办的,可是到底还是不想劳烦别人,况且还是自己落实下来才会合心意。
    卫苏拉着卫蓁疾走几步,总算到了里面较为清静一点的地儿。
    这位公子,今儿前来可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办的?一个年轻人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将卫苏领进了一间屋子里。
    小的叫阿三,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不管是房屋,铺子租售,还是要买奴仆,小人绝对能帮公子找到最满意的。阿三提起一壶水替卫苏倒了一杯温水。
    卫苏却没有碰,嗯,我是想要买一座小院,不需要太大,能住几个人就行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办?卫苏开门见山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阿三点点头,笑道:当然可以,您可以去打听打听,牙行中我阿三办事就没有不牢靠的。公子您想选择的宅院可有什么要求?
    卫苏想了想,说道:离颍阳学宫近一点,最好是清静一点的地儿,不需要太大,环境能雅致一点最好。
    他想到自己以后进了颍阳学宫,妹妹怎么也要先安置下来,离学宫近一点最好,上班回家都不费时。
    阿三听了点点头,转身从一旁的木架上翻出来一卷竹简,仔细对比了看,最后摇摇头道:这个时候颍阳学宫附近几乎是没有人愿意出售宅院的。公子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看看租赁或者等上一阵子看看有屋主愿意出售。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黄金地段学区房,那肯定是一房难求的。加上如今正好适逢五年一届的论学大典,更加供不应求。
    阿三解释了一番如实说道:各地来到颍阳学宫参加论学大典的人不少,现在说不定还能有租赁的,再等几天只怕租赁的都难找了。
    卫苏眉头微皱,看来现在置业的确不是好时候,只能等这段时间以后了。
    既然如此,那便烦请帮我留意一下。不管租售都可以看看,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去陶家通知我一声便是。卫苏说了自己的想法,又留下了联络地址。他不愿意再来此处,最好是让他能帮着代办了最好不过。
    阿三听到陶家,心中一凛,面上神色更恭敬了几分,连连应是。既然是陶家的人,不论怎样,他都要尽心尽力办事。
    其他也没什么事情,卫苏索性告辞,这件事反正也不急,慢慢来,总能找到合心意的宅子。
    阿三恭恭谨谨的送卫苏兄妹出来,卫苏摆摆手,他也不是爱摆架子之人,两人客套几句,准备就此别过。
    前方的贩卖奴隶人口的地方传来一阵骚动,卫苏还没注意,身边的卫蓁却小心的拉了拉他的衣袖。
    卫苏疑惑看过去,竟然是熟人,他们兄妹第一天进颍阳城遇见过的铁三娘。
    因为惹到了崔家人,当时陶弗不是已经告诉他们夫妇二人最好离开颍阳城的吗?他们也都点头应承下来,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看样子似乎又遇上崔家人找麻烦了。
    这其中的因由,卫苏无论如何也是想不透的。当时铁三娘也是打算就这么离开,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离开颍阳城不久后,老翁周成因为受到惊吓,又连日奔波,受了风寒,竟一病不起。
    铁三娘没有办法,在外也没个地儿可以求医问药。她咬咬牙,决定回颍阳城,如今风声已经过了,只要他们小心一点,只在贫民集居之地活动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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