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有了猜测,这个江亚男,说什么去百货大楼买赔礼,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是找机会去揍人了。
    看看老姚脸上的伤,周百重知道江亚男手上有数,没揍太狠,但脸伤了,不仅是伤了脸,伤的更是脸面。
    王经理皱着眉问姚利民:“老姚,说话不能信口开河,揍你的是什么人,你没有瞧见吗?”
    刘淑敏知道自己绝没有找人去打姚利民一顿,说话也底气足的很:“怎么可能没有瞧见,老姚被人揍的是脸,难不成对方还能从他身后伸着拳头打他啊?我看啊,老姚这是不知道还在哪里得罪了人,但不敢说。见着我这孤儿寡母的好欺负,故意赖我身上呢。”
    孙副经理开口:“老姚,有什么说什么,你可不要支支吾吾不痛快。”
    姚利民最后只好说:“揍我的是个小个子男人,人也挺瘦小,脸,脸他故意涂了,黑黑的,手也是黑黑的,不过他没涂脖子,脖子很白。”
    王经理摆摆手:“行了,还咱们单位的人,你自己想想,咱们单位有这么一号人吗?老姚,淑敏同志有句话说的很对,你可不能见人家孤儿寡母的就故意欺负。老姚,你也是老同志了,什么事儿能做,什么话能说,你心里得有个数。”
    姚利民不甘心的闭上嘴,又想起刚才有人喊他时候说的话,王经理和孙副经理都希望他好好给刘淑敏母女俩赔礼道歉,要有诚意的赔礼道歉。
    姚利民不愿意,但又没办法。
    “王经理,孙副经理,今天这事儿是我家那口子做的不对,她在家里嘴碎,见风就是雨的胡乱说,还让孩子给听了去,这里我代她和孩子给淑敏同志道个歉。对了,这是三十块钱,二十斤粮票,两斤肉票,三尺布票,是我们给的赔礼,希望淑敏同志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家那口子,也原谅石头,石头他还小,不懂事,以后我肯定好好教。”
    刘淑敏看他一眼,说:“既然老姚你说了,是你老婆嘴碎,是你儿子传闲话,那还是该他们两个当面来和我还有我闺女道歉,你说是不是。”
    姚利民咬咬牙,点头:“是,本来是该他们两个来,只是刚才石头也被人揍了一顿,他妈放心不下,领着他去医院了,等他回来,我一定让他们娘儿俩来给你和秀秀道歉。”
    刘淑敏满意了,接过姚利民手里的钱和票,说:“行,那你可得好好记着让他们娘俩来我家里道歉。”
    姚利民被揍的浑身疼,心里又放心不下宝贝儿子,见刘淑敏收下票证就离开去医院了。
    见姚利民走了,众人也都散了,孙副经理最后走的,临走时候和刘淑敏说:“淑敏,我知道你想让单位内部批评老姚,处分老姚。但是这事儿比较难,毕竟老姚都说了,是他老婆在家里说闲话,也不能因着这个处分他。不过老姚他也到了快退休的年纪,他现在的级别是十六级,一个月工资三十二。一般对于快退休的老同志,临退休会给他升个级别,之前王经理就问过我,什么时候给老姚升到十五级。现在看来,老姚可能真是临近退休,心思全不在工作上,生活里对同事也不团结,升到十五级这事儿就算了。”
    刘淑敏听了舒坦了,心里知道这才是单位里对老姚真正的处分,不给老姚升级别,这个惩罚可比全单位批评要严重的多。
    工人的级别可和他们退休后的待遇挂钩呢。
    刘淑敏也知道领导作出这样的决定,肯定不仅仅是因为今天的事情,还是老姚工作态度有问题,许多小事积少成多,让领导对他失望了。
    但她还是说:“好,只要老姚领着他老婆孩子来道个歉,今儿这事儿就过去了,翻篇了,我不会不依不挠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淑敏,真不是你找人打的老姚?”
    刘淑敏有些哭笑不得:“孙姐,您觉得我有这么大本事吗?我要有这能耐,上回他儿子欺负我闺女,我就该喊人揍他了。”
    第25章 后续
    等人都走了,周百重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和刘淑敏说了一遍,最后说:“刘阿姨,秀秀她其实没有想着离家出走什么的,她没这种想法,她就是生气,又觉得把这件事告诉大人,大人不会把那孩子怎么样,所以才去找我的。”
    刘淑敏叹口气:“我知道,秀秀不是那种会专门让大人操心的孩子。百重,给你添麻烦了,还让你把秀秀给送回来。”
    “不麻烦的,刘阿姨,我是真把秀秀当妹妹的。”
    这时只听有敲门声,得了应答推门而入,见是个穿着深灰色裙子的姑娘,她瞧着十三四岁,个子却是不低,怕是有一米六。头发虽短,却别着一个发卡,把饱满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
    肤色有些黑,眼睛又大又亮,是个漂亮的姑娘。
    见着来人,周百重愣住了,乔秀秀也愣住了。
    江亚男穿着裙子,一点儿没觉得不自在,笑盈盈的提着鸡蛋糕走进屋子,见着刘淑敏,非常自来熟的说:“姐,您就是秀秀的妈妈吧。”
    听她喊的这声姐,周百重的脸色更怪了,这江亚男不会真想给乔秀秀当舅舅吧,怎么对着刘阿姨都喊姐了。
    刘淑敏也很意外自己会被这么小的一个姑娘喊姐姐,但还是请她进来。
    对于自己捡了人家小孩,随手就领着坐车走了,害得大人找半天这件事,江亚男非常认真的和刘淑敏道了歉。
    刘淑敏却是反过来很感谢江亚男,如果不是这个孩子领着秀秀,让秀秀一个人去坐公交,更让人担心了。
    眼看着忙了半天,都快中午了,刘淑敏留两个孩子吃饭。
    又去拿出家里所有的肉票,去百货大楼里,这会儿肉摊子只有排骨卖了,刘淑敏全买了,打算炖一大锅,给今儿帮忙的同事们都送一些去。
    刘淑敏去买肉买菜,剩周百重江亚男乔秀秀三人在家。
    乔秀秀一直盯着江亚男看,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怀疑的小心翼翼发问:“小舅舅?”
    江亚男一把抱住乔秀秀:“呦,好外甥女儿,小舅舅换了一身衣服就不认识啦?”
    乔秀秀结结巴巴:“可是,可是小舅舅不是男孩子吗?”
    江亚男厚脸皮回答:“是的呀,小舅舅是男孩子呀,怎么,男孩子不能穿裙子啊?”
    周百重拍她一下,看着乔秀秀,和她说:“秀秀,你听她胡说,她本来就是个女孩子,还小舅舅,那是她一直在诓你呢。”
    江亚男不服气:“谁规定的女孩子不能给人当小舅舅啊,迂腐,秀秀,我和你说,我确实是女孩子,但这不耽误你喊我小舅舅。”
    “胡搅蛮缠,你就是瞧着秀秀现在不懂这些称呼瞎说。”
    乔秀秀也确实听的稀里糊涂的,但她听明白了一点,小舅舅是个女孩子。
    可女孩子不应该是小姐姐吗?
    唉,好难。
    但她还是看着江亚男,盯着看,仔细看,最后说:“小舅舅穿裙子好好看。”
    江亚男毫不谦虚:“哈哈,我们秀秀就是有眼光。”
    周百重看着江亚男,却是很嫌弃:“你怎么还换了一身衣服。”
    江亚男耸肩:“这不是怕揍了人被人发现吗?”
    “这个你大可放心,刚才那老姚进来,说揍他的是个瘦小个子的男人,他不会猜到实际是个小姑娘的。不过你这人还挺过分的,说好一起动手,你一个人把事儿给办了。”
    “没办法,谁让我是你们的小舅舅呢,作为长辈,我得有长辈的样子。”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不过你下手不重吧?”
    “放心,我可不是那没轻没重的人,我都是对着不会出事儿的地方打的,不会惹事的。那个老头,也就是脸上伤多点儿,难看点,其他地方我也没下狠手,你说他那么大一年纪,万一骨头脆,一巴掌下去胳膊断了怎么办。我是给我外甥女出气来了,又不是闯祸来了。至于那个小孩,胖乎乎的,还挺好揍的。”
    见周百重看着自己,江亚男又说:“放心,我不会揍出问题的,何况还是个孩子,我能把他怎么着呢,最多不过把他的牙给打松了,可能比寻常小孩早个一两年掉乳牙,也就这样了。不过希望那小孩经过这件事,能管住自己的嘴,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如果过个五年十年,他还这么嘴欠欺负我们秀秀,那他就该一辈子没有门牙了。”
    说着江亚男还笑话周百重:“看看你那怂样儿,问东问西的,怎么,怕我失手啊?”
    “本来我给秀秀出气就成,一个老头一个小孩,我就能对付,你瞎掺合干什么,万一江叔叔知道了……”
    “没有万一,如果我爸知道了这件事,那就是你泄的密,我可要找你算账的。不过你放心,从小因为打架,隔三差五就有人去找我爸告状,我爸都习惯了。还有那个姓姚的老头,他怎么能知道是我揍的他吗?我可是先买的裙子,再揍了他,然后去厕所换了裙子。他会猜测是我这么一个弱不经风的十三岁少女揍的他?就算被发现了,我不承认,他又能怎么着呢?”
    周百重终于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武装部大院那些军人子弟,有的明明都十四五了,还是男孩子,结果被江亚男管的服服帖帖的,一个个都是江亚男的小弟了。
    江亚男这个人还真挺讲义气的,做事也干脆痛快,又打架厉害,可不是都认她当老大么。
    周百重和江亚男中午在乔秀秀家里大吃一顿,吃了刘淑敏做的饭,江亚男对着刘淑敏更是一口一个姐,亲切的不行。
    吃完饭,见乔秀秀打着盹儿睡着了,周百重和江亚男就告辞离开了。
    乔秀秀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见妈妈正坐在床头,抹着眼泪。
    “妈妈?”
    刘淑敏擦擦眼泪,看着乔秀秀,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今天姚石头说的那些话,秀秀肯定是听心里去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生气。
    作为家长,刘淑敏是应该好好和乔秀秀解释解释,让她知道那些话都是子虚乌有的,不必放在心上。
    可什么都好解释,她是秀秀后妈这件事,该怎么解释呢?能怎么解释呢?
    就算她是把秀秀当成亲闺女的,可后妈就是后妈,小孩子的想法简单,说白了小孩子是容易死心眼的,你说万一孩子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可怎么办?
    但该说还是得说的,刘淑敏握着闺女的小手:“秀秀,今天姚石头讲的那些话,都是胡说八道的。妈妈和爸爸离婚,不是因为爸爸不要妈妈和秀秀了,而是像之前我们说的那样,爸爸妈妈觉得分开生活比较好。爸爸不会不要秀秀的,妈妈也不会不要秀秀的,秀秀永远都是我们的小宝贝。”
    “那爸爸会给秀秀找后妈吗?”
    “嗯,妈妈和秀秀说实话,这个说不准,如果遇上喜欢的,合适的,爸爸是可能再给秀秀找一个新妈妈的。但是呢,爸爸不是因为给秀秀找了新妈妈,我们才离婚。”
    “可是……可是秀秀不想要新妈妈啊,秀秀只想要妈妈。”
    孩子实在太小,大人的事情没法说,说了孩子也理解不了,刘淑敏只好和乔秀秀保证:“就算爸爸找了新妈妈,妈妈也还是秀秀的妈妈。而且爸爸这么疼爱秀秀,再给秀秀找新妈妈的时候也会和秀秀商量的,如果秀秀不愿意,爸爸肯定不会,嗯,不会非让秀秀叫她妈妈的。”
    刘淑敏本来想说,乔平肯定不会找个秀秀不喜欢的女人给秀秀当后妈,可又想,这事儿谁做的准呢?
    乔秀秀还是嘟囔:“可秀秀不想要后妈,敏敏姐姐的爸爸给她找了后妈以后,就把她送回老家去了,爸爸有了后妈,会不会也把秀秀送回奶奶家啊。奶奶不喜欢秀秀,秀秀也不喜欢奶奶,秀秀只想和妈妈在一起。”
    “不会的,爸爸怎么会把秀秀送回老家呢,爸爸妈妈怎么会舍得呢。”
    得了妈妈的保证,乔秀秀高兴了许多。
    “姚石头真坏,我就知道他是在胡说,可我还是很生气。妈妈,我要和你道歉,我今天做错了好多事。”
    “是吗?秀秀做错什么事儿了?来,和妈妈说说。”
    乔秀秀伸着手指头数:“我在托儿班的时候揪了姚石头的头发,还踩了他。我没有告诉妈妈也没有告诉赵老师,就一个人跑出去,还坐了公交车。小舅舅领着我坐公交车,那个时候我不认识她,可我没有听百重哥哥的话,跟着她走了。”
    最后,乔秀秀声音小小的,很是理亏的说:“我还让百重哥哥帮我去打姚石头,虽然百重哥哥没有去,可是小舅舅去把姚叔叔和姚石头给打了一顿。”
    说着乔秀秀看着自己的手,四个手指头,乔秀秀非常沮丧:“我今天做了四件错事。”
    刘淑敏知道乔秀秀喊的小舅舅是刚才来的那个姑娘,也在吃饭的时候知道乔秀秀把人家姑娘认成了男孩儿,才有了这个乌龙。
    但没想到,老姚和姚石头居然是那个姑娘去揍的。
    那姑娘虽然个子长得比同龄的孩子高,十三四的男孩子有的都未必有一米六。
    可她还能把老姚给揍了?还揍得老姚鼻青脸肿的?
    “老姚真是亚男揍的啊?”
    “是,刚才小舅舅偷偷和我说了,她把姚叔叔给揍了,还有啊,她真的把姚石头的门牙给打松了,可能不用多久,姚石头的门牙就会掉了。”
    说完,乔秀秀还拿手捂着自己的门牙,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啊,亚男把姚石头的门牙给打了?”
    “嗯,不过小舅舅说了,小孩子的牙掉了还能再长出来,让我不用担心。”
    “小孩子的乳牙掉了的确能再长出来。”
    刘淑敏开玩笑:“看不出啊,我闺女还能让人冲冠一怒为红颜呢,不过秀秀,这事儿你只能告诉妈妈,不能再和别人说,小狗子哥哥,花妮勇勇他们都不能说。”
    乔秀秀在床上坐着,抱着她的布老虎,小声说:“嗯,我知道,打人是不对的,我打姚石头是不对的,我让百重哥哥,让小舅舅帮我打姚石头也是不对的。可是,妈妈,我很难受,我觉得我不应该让小舅舅帮我打姚石头,但小舅舅帮我打了姚石头,我心里却很高兴。妈妈,我是不是不应该高兴啊?”
    刘淑敏抱了一下闺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在教育孩子的时候,肯定是要说,打人不对,小孩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应该和大人说。
    我们要做一个善良的人,要做一个宽容大度的人,我们要包容,要以和为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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