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姜棠太委屈了,眼泪没能收住,听他轻声慢语哄了半晌,才缓过来,“我是想过和离。”
    陈宴清抬眸,有些诧异,“什么!?”
    “不过那是我气急了,怨恼你的玩笑。”姜棠低头情绪不高。
    两人生气这么多天,她真的也想了很多,“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挺坏的,不过你也很好,虽然你不是我记忆中的恩人我很生气,但婚姻对我来说也不是儿戏。”
    自小她是在姜延对母亲的爱意中长大的,听着他们相识相知相惜,最后父亲另娶。
    无论什么原因另娶,身为女儿,她总会站母亲更多些,所以多年对小沈氏心怀芥蒂,渴望自己有一份干净的婚姻。
    “但是我有七情六欲,其中不止恩情。知道真相后,我也会去权衡……权衡之后发现,还是你更重要些。”
    陈宴清心里一动。
    姜棠莫名有些心伤,雾蒙蒙的杏眼瞧着就可怜。
    “本来我嫁你就是有目的的,又有什么理由过分责怪你欺骗,我的生气在于你没有道歉,事情败露之后变本加厉,我吐的很难受,假山边被你咬的很难受。”
    “是我不对。”
    陈宴清道歉已经可以面不改色了。
    “但是——”姜棠抬头,眼神透露几分坚定,“我不要你折膝啊!”
    “我的夫君他应该是骄傲的,无论何时他都是独一无二的英雄。”像刺杀时哪怕情况危急,也选择一人执剑,勇敢面对。
    像成亲时哪怕知道皇帝心思,也不畏强权,抱她进门。
    “所以陈宴清,你要站起来。”
    陈宴清一怔。
    这世上有许多人,希望陈宴清可以一跪不起。
    却唯有一个人,希望陈宴清能站起来。
    他揉揉妻子的脸,没有站起来,是在忏悔自己的过错,姜棠原谅了他,他却还没原谅自己戴给姜棠的疼。
    也不知怎的,姜棠就是从他的沉默中,明白了他这种自我惩罚的想法。
    于是她率先从椅子上起来,别扭追问:“你刚刚说你想我了?”
    小姑娘看着他,问的几分傲娇。
    陈宴清仰头带着几分笑点点头。
    “对。”想你了。
    姜棠这才靠近一点,“那你送我先回去吧,我都困了。”
    陈宴清不愿起,她哪怕还生气,也用自己这个笨拙的方法,让他站起来,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姑娘呢?
    恰逢此时方才的丫鬟也回来了。
    姜棠叫他出去,自己躲着换了衣裳,这时候丫鬟很有眼力见早跑了,要回去真的只能靠陈宴清。
    姜棠出来的时候他正等她。
    四月的深夜,山风微凉,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留仙裙,绣着红眼的小兔子,外头是厚厚的斗篷,带着毛茸茸的领子,是李蓉嫣给她的礼物。
    没曾想用在了现在……
    小姑娘俏生生的站着,好乖好乖。
    陈宴清看着她,觉着自己可能着魔了,心砰砰的跳着,眼神柔软,伸手把人牵过来。
    回去的路上依旧黑暗。
    有更多的梨枝伸出来,没有灯的小道幽长,她却不再害怕,陈宴清在后面,目光守护着自己的妻子。
    姜棠捏着衣袖,没叫他牵。
    因为。
    “错了总要认罚的。”
    她才不要陈宴清太得意。
    姜棠走在前面,后头不远跟着陈宴清。
    刚才他从高树上取了盏老旧的灯笼,此时照着妻子前行。
    说来也奇怪,明明没有人指路,他却可以正确的引导她到一个亮着的房间,里面没有人,他就说是她的。
    “是真的吗?万一走错了……”
    姜棠歪着脑袋看了看,从摆设中瞧见几个熟悉的东西。
    还真是她的房间。
    姜棠眨眨眼,进了屋,然后反手握着门关上,“我要睡觉了,你可以走了。”
    她怕陈宴清硬闯,只留出一道缝,从窄窄的缝隙打量着他。
    戒备的样子看的陈宴清心软。
    “我不进去。”他说。
    “哦!”姜棠松了口气。
    如今算得上深夜,外头风吹的也冷,这处离城门有些距离,姜棠并不知道他要怎么休息,但即便不知道,她也不打算放陈宴清进来,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的付出代价。
    她要更心硬一点点!
    但姜棠想了想,还是礼貌对他说了一句,“谢谢你。”
    陈宴清笑了,“谢什么?”
    “谢你今晚帮我,也送我。”
    如果陈宴清没有来,今晚她担惊受怕吹冷风是肯定的,然而他来了,即便生气但不可否认,陈宴清带来的……是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的心安和温暖。
    她真的喜憎分明,别人有错,也不否认犯错时伸手的好,记仇也心软。
    姜棠说完见他没反应,准备掩门。
    谁知道陈宴清忽然伸手,“等等。”
    姜棠吓了一条,鼻子皱着看他有些不满,似乎害怕他说话不算话。
    “你、你干嘛?”要闯进来吗?
    陈宴清温和道:“放心,我说了不进来。”
    姜棠看着他,“那还有什么事吗?”
    陈宴清和她说:“明日我送你回城,好不好?”
    “啊?”姜棠瞪大了眼,“那你不睡觉了……”
    现在这个时辰,他要赶回城就要准备上朝,完了不补交又来山庄,这样岂不是两天一夜不能合眼?
    姜棠诧异之后,又觉着对他太关心,低着头找补道:“你不是要上朝吗?大理寺也挺忙的,也用不着来、来接我。”
    “请假一日便是,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姜棠小声道:“可是为什么呀?”
    回家而已,有蓉嫣姐姐在,也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们男人不都是事业为重吗?自小到大,父亲疼爱她,可但凡遇上军营的事,也从来都是丢下她的。
    陈宴清弯腰,在门缝边,隔着很近的距离轻问:“你说呢?”
    为什么?你说呢?
    姜棠听完有些尴尬,隐约明白,但似乎又抗拒去讲述。
    “我、我不知道啦!”
    陈宴清却不动,眼眸带笑。
    “因为要哄你啊!”
    姜棠仰眸看他,陈宴清在笑,他又逗她。
    也许是夜风太柔,吹乱了心尖,也许是声音太甜,渍软了刺骨,让吵架这么多日的姜棠,头一回想笑。
    一个人被宠起来简单,就像姜知白对她,怕她出嫁委屈,怕她不动庶务,身后找陈宴清交易,恨不得把余生铺平。
    一个人被爱起来也简单,就像姜延,为父如山,哪怕身处边关,也时刻关心她的近况,每月一信从不间断,不爱勾心斗角,官场之上也曾为她弹劾百官。
    但一个人,被宠爱起来很难。
    因为这既兼备了亲人的守护,也兼备了爱人的甜宠,没有血缘突破血缘。
    ……就像陈宴清。
    努力对抗本性的蛮横,学着待她温柔似水,会犯错,也会认错,从不遮掩对她的喜爱。
    姜棠想着,躺在床上,不免真心笑了起来。
    她总不能为了上辈子,否认这辈子陈宴清的好,蓉嫣姐姐也说,陈宴清骗她是因为害怕,喜欢才会害怕。
    两个人在一起很不容易的,他们更不容易。
    姜棠从来没有告诉过陈宴清,他们能在一起,那是走过前世今生,穿越两辈子生死的,很难很难……
    那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好了。
    *
    翌日醒来,精神很好。
    姜棠自己洗漱完穿了衣裳,剩下头发要等人梳。
    但可能她起太早了,外头迟迟不见敲门,姜棠怕李蓉嫣等,只能揉着眼睛去找粉竹。
    谁料门一打开,齐刷刷几双眼睛。
    有欲哭无泪的粉竹,和不自在的丫鬟,以及负手而立的……陈宴清。
    他站在树下,阳光被树叶打散,在他脸上投射下斑驳的光圈,身上带着与素日无异的清冷气质,整个人看见她才软化了些,嘴角一扬,牵出笑意,神色认真温和,有种似梦非梦的幻象感。
    虽早知道他来,但还是意外,“这么早吗?”
    “恩。”陈宴清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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