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种滔天权力的,仔细数数,满京城也就那么几个。
    而几人里,最容不下时清的莫过于世勇侯钱大人。
    就因为她拿时鞠当成朝堂上的假想敌,拿时清当成钱焕焕的挡路石。
    “母亲,刺杀钦差,可是谋逆之罪。”钱灿灿盯着钱母看,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成拳。
    前有曹县令的事情还没查清,李芸庆一向唯母亲是从,她寄出去的书信很难说没有母亲的手笔在。
    而现在又有了刺杀。
    钱灿灿甚至不知道如果这事真是母亲干的,她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时清。
    时清曾不止一次救过她们两姐妹的性命,而她们姐妹俩的母亲却一心想要时清的命。
    钱母往后缓慢地仰靠在椅背上,双手搭着椅子扶手,抬眸看她,冷声问,“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又是在质问谁!”
    钱灿灿绷紧脸皮,“时清不过就是个御史,您为何千方百计的想除掉她?”
    钱母目光沉沉地盯着钱灿灿,“若不是你之前横插一杠,时清根本不足为患,我眼里岂能看见她这种蝼蚁大小的御史?时鞠又岂能在朝堂上跟我并肩而立?”
    “我还没跟你细细的算这一笔账,你今日竟为了一个外人来质问我这个当母亲的。”
    钱母沉下脸,“我从未指望你能有什么出息,但你如今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吗?!”
    她分明是坐着,是抬头的姿势,可气势却是压过钱灿灿一头,像是站在高处俯视她。
    钱灿灿呼吸发紧,脖子僵硬。
    母亲这是间接承认了?
    “来人,”钱母喊,“把她拉下去打个二十棍,再关进院子里反思半个月,期间谁都不准去探望。”
    钱灿灿扯着嘴角嗤笑,丝毫不在意皮肉之苦,挑衅地看向她,“您有本事就直接打死我,上回没能刺死我,您心里遗憾死了吧!”
    钱母冷冷地回望过去,手指握紧椅子扶手,语气沉沉,“你当真以为我狠不下心?”
    侍卫正要过来,就瞧见钱焕焕脚步匆忙的赶过来。
    “母亲恕罪。”钱焕焕行礼,往前半步挡在钱灿灿身前,“她昨日喝多了还没醒酒,才敢顶撞母亲,求母亲看在她是关心您跟钱家的份上,责罚就免了吧。”
    钱焕焕见钱母纹丝不动,皱紧眉头,咬牙说道:“母亲,君后生辰快到了,若是这事再被传出去,对府上声誉终归不好。”
    钱母这才看向她,目光带有重量。
    钱焕焕低头看着地砖,恭敬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跟她对视。
    书房里沉默了几个瞬息,气氛低沉凝固,让人深觉难以喘息。
    三人之间的气氛不像是母女,甚至比上下级相见还要冷硬。
    “这次看在君后生辰的份上便免了。”钱母看都不屑于看钱灿灿,直接说,“滚下去。”
    侍卫上前做出请的姿势,钱灿灿甩袖大步离开。
    钱焕焕舒了口气,看向钱母,“母亲,若是没事,我便先退下了。”
    钱母视线落在面前的书案文件上,面无表情的淡声说,“时清要回京了,她这次外出差事办的不错,管的又是钱财方面,等她回京后,你我都记得上份折子,推荐她去户部任职。”
    钱焕焕惊诧地抬头看钱母,“您不是……”
    母亲不是一直想让她去户部的吗?
    “你照做就行。”钱母摆手,“下去吧。”
    钱焕焕拱手行礼倒着退下,都快到门口了,才听见钱母说道:“你那庶妹蠢笨无用就罢了,你可别跟她一样,事情没有证据便过来质问我。满京城,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是敌人。”
    想除掉时清的,又不止她一个,曹县令的事情若是真往深了查,指不定能查出什么。
    “离时清远点,跟你那没出息的庶妹也保持点距离,你不需要这么些累赘拖累你。”
    钱焕焕头低下,退了出去。
    钱母抬眸看向门口方向,觉得钱焕焕还是不够狠心。
    也太过于年轻稚嫩,不知道这条路上只有权势跟利益,没有亲情跟朋友。
    等她再经历些事情迟早会明白,自己这个当母亲的都是为了她好。
    至于为何要捧时清,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临近傍晚,时清的马车进城门。
    巴宝阁的许掌事右眼皮莫名开始跳,总觉得抠门精回来了。
    出来站在门口一看,果真是她。
    许掌事朝身后柜台里面的钱灿灿说,“小主子,小时大人回来了。”
    钱灿灿本来正在摆弄手里新淘来的红釉梅瓶,闻言动作微顿,想往外看又忍下了。
    她低头继续擦着花瓶,轻轻地嗯了一声。
    时清心思细又聪明,刺杀的事情她心里肯定有数。钱灿灿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表情去见她。
    “你把这个,送去时府。”钱灿灿将花瓶仔细地放进黄色锦布里,合上盖子。
    小二捧着锦盒,问,“可要说些什么?”
    “不说。”钱灿灿又伸手去拿别的瓶子。
    时清应该懂。
    至于以后继续做不做朋友这个主动权,钱灿灿交给了时清。
    问时清进京后,则要先去宫里复命。
    李芸庆同她一起,可能因为昨晚刺杀的事情,她一路上没跟时清说过话。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时清坐李芸庆的轿子进宫,没忍住咋舌,“就您这肚量,这辈子也就别想了。”
    可能是并肩坐着,躲不过去,李芸庆才睨了眼时清,冷笑一声,“感情昨晚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的人不是你,坐着说话不腰疼。”
    现在她脖子上还有伤痕呢,李芸庆抬手摸了一下。
    时清说,“我这个年纪,就是站着说话也不腰疼。”
    “……”
    时清劝她,“您就别摸了,就当提前演练一下,将来迟早要挨一刀。”
    李芸庆的手一抖,扭头看时清。
    时清笑,“我要是您,我昨晚干脆跟刺客搏斗,死在当场,皇上日后许是会对李家宽容一二,大家还能跟着吃个席。”
    “您瞧瞧现在平平安安的回京了,等着您的也就秋后那一刀,席是摆不上了,但抄家可以安排一下。”
    李芸庆脸色难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本官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都问心无愧。”
    时清忍不住鼓掌,“不愧是您,脸皮够厚,这话也能昧着良心说出来。”
    “姨,这软轿里也就你我两人,不如你跟我交个心。”时清凑过来跟李芸庆说话。
    李芸庆心脏突突跳动,以为时清要跟她聊些什么不能被第三人听见的事情,掌心里都开始出汗了,心里挣扎忐忑。
    时清压低声音,李芸庆呼吸屏住。
    时清问,“你告诉我银钱都藏在哪儿了,到时候万一是我领旨抄您家的话,心里也有个数。”
    她眼睛晶亮的看过来。
    李芸庆心头一梗,憋的说不出话。
    “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呢?”李芸庆深呼吸,冷冷地睨着她,“算命的可给本官批过命,说我能活到百岁。”
    哪里来的封建迷信?
    “您都这把年纪了还保持着这种天真思想也是难得。”时清摇头感慨,“人家明显是哄你的,你还真信了。”
    “……”
    李芸庆跟时清聊不下去了,她掀开轿帘,“停轿,我要下去。”
    轿妇疑惑地扭头看她,“大人,这还没到宫门口呢?”
    李芸庆没好气的说,“我怕我气死在路上,撑不到宫门口。”
    时清反驳道:“您肚量小我又没嫌弃您,您怎么连句真话都听不下去?”
    “我不想听你说话。”李芸庆拒绝跟时清交流。
    轿子停下前倾下压,她掀开布帘子下去。
    只要不跟时清一顶轿子,就是让她步行李芸庆都愿意。
    时清鸠占鹊巢,舒舒服服的坐了整个轿子。
    爽~
    时清故意气李芸庆,假模假样的说,“您瞧这事闹的,我自己一个人坐一顶轿子多不好意思~”
    四品大员在外面走着,六品的御史在里面坐着。
    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一眼就能看出来。
    “……”
    李芸庆呼吸沉沉,气的爬回轿子里拿刀捅时清的心都有,还是李府的下人拦腰抱住她,“大人忍忍吧,马上就到宫门口了。”
    两人进宫,先后复命。
    恰巧钱母今日有事也在御书房中,瞧见时清过来不由扭头看过去。
    时清身穿宝蓝色官服,长相明媚,腰背挺直,身披漫天昳丽晚霞,抬脚进来,气质不俗。
    张扬的时清,比内敛的时鞠,还要棘手。
    见过礼,皇上含笑跟时清说,“这趟差事办的极好,钱爱卿刚才还在夸你呢,说你不管是剿匪还是防洪防疫,都有一套法子。”
    钱母站在旁边,微微颔首,“是时清做的好,臣不过是实话实说。”
    按理说钱大人夸了她,时清于情于理都该回一句,所以她转身朝钱大人行礼。
    “钱大人说得对,臣也觉得自己做的很好。”
    钱母眼尾抽动,“小时大人真是年少有为毫不谦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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