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在容钰这里败退而归后,安子石便心存恨意。只是皇帝心思不明,他便是恨不得把容钰挫骨扬灰,也只能暂时隐忍。
    倒是没想到,转瞬之间,便有了个好机会。
    此前,因为顾忌着百姓,因此容钰鸠占鹊巢一事必须保密。可如今,此事已成了全民皆知的事情,而容钰也成了过街老鼠。
    如此一来,安子石自然会抓住机会。
    他在禁军中供职,担任统领一职。
    今日本不是他当值的日子,不过一有人报容钰在皇宫门口,他便特地与人换了班,便是为了好好欣赏欣赏那位曾高高在上的将军跌落尘埃的模样。
    他嘴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还在隐隐作痛,并且还留下了丑陋的疤痕。见容钰不应,他冷笑一声,走到了容钰的前方大声道:“皇宫重地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容钰,你想求见陛下?呵,别在这痴心妄想了,陛下绝对不会见你的!”
    流言传得很快。
    真假千金一事曝光初,民间的舆论其实主要分为了两种,有人讨伐容钰,自然也有人同情。毕竟容钰的功绩是不可抹去的事实。
    然而,不过一夜之间,传言却彻底变了。
    “功绩?若不是将军府的精心培养,还有数万将士的支持,凭她一个女子,怎可能建立什么功绩?”
    “是呀,听说那位将军府真千金天赋异禀,若不是被耽误了这些年,肯定更厉害的!”
    “可不是嘛!那位真千金可是将军府和皇室的血脉,自然是比那农妇的孩子优秀。”
    “不错,小偷的孩子终究还是小偷!”有人冷声嗤道,“母亲都那般恶毒了,女儿岂会是个好人?”
    “要我说,若不是这对母女,唤作真正的小将军,与戎国的战役又怎会持续五年之久?!”
    “战争劳民伤财,打了五年仗,不知死了多少人。听说光是每年的军费便达到数百万巨额,这都是百姓们的血汗钱!如果战争早点结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百姓受苦了!”
    这种论调不知不觉便开始占据了主流,偶尔有为容钰说话的也很快便被其他声音压了下去。
    “顾氏是小偷,她的女儿自然干净不到哪里去!”
    “小偷生的就是小偷。”
    无论如何,顾氏是故意调换了孩子的,只这一点,容家就绝无狡辩的理由。
    宫门口乃重地,平时这里基本没什么人来的,普通百姓也会远远的绕过这里。但安子石知道容钰在后,便故意让人把这事儿传了出去。
    因此没多久,宫门附近便聚集了不少百姓。
    安子石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们自然便知道了他面前的那个布衣女子是谁。
    顿时,一阵哗然。
    “原来那就是传说中的魏钰将军。”
    “什么将军!都是假的了!”
    因着是宫门附近,百姓们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是人数众多,一个人声音小,但合起来便一点儿也不小了。
    更何况,容钰是习武之人,即便没了内力,但听觉依然不是常人可比。
    那些话,每一句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面无表情的站在宫门前方,目光像是要透过高高的墙壁,看进那宫墙之内。她仿佛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哪怕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可她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
    从始至终,她都无视了他!
    安子石脸色阴沉,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心中更是生出了满满的恶意。他不信她不在意这些!容钰越是表现得不在乎,他越要打破她的伪装,让她受尽天下人的耻笑!
    “容钰,”他忽然高声唤了一声,“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本官命你立刻离开这里!你如今已经不是将军府的人,记住你的身份,不要妄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你确实为大周立下功劳,可即便无你,有将军府在,有魏老将军的血脉在,戎国也不足为虑!”他的音量很高,甚至是故意让围在附近的每个百姓都听到,“容钰,你这二十年享受的荣华富贵都不是属于你的。”
    “你与其母犯下滔天大罪,本该满门抄斩,如今陛下还允你们一家活着,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安子石故意引导百姓误会,他的每一句似乎都想要把容钰牢牢地钉死在耻辱柱上——那曾经不可一世、战功赫赫的魏钰将军啊,其实不过是个贪慕荣华富贵的小人罢了。
    联想如今的流言,安子石自然猜得出容钰来此处的目的。
    可是那些百姓是不会知道的。
    而此事涉及大周机密,以容钰的性子,也是绝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
    一心为国,忠心不二又如何?
    没有人会信她的。
    他要让她百口莫辩,让她背负这份耻辱一辈子,直到死!
    “原来如此,这……原来是舍不得荣华富贵啊。”
    “将军府是何等门第,那容家又是什么门第?那容钰怎么可能甘心舍弃?!”
    “只是可怜了那位将军府千金,也不知是何等天资,唉。”
    不知何时,宫门终于开了。
    一个接一个的朝臣从里面出来,有人自是认出了容钰,然而看着面前的情况,便是心有犹豫,可最终也没有人停下来。
    他们一个一个的绕过了那站在宫门前的人,仿佛……并不认识。
    如今朝堂之上,文臣以吏部尚书安大人安伯野为首。安子石是安伯野的儿子,他的态度自是能代表安家的态度。
    况且今日早朝之上,皇帝还为此事发了大怒。
    “林大人,烦您……”容钰一直记得自己的目的,她刻意忽视了那些人的冷视,主动走到了一位文弱的中年男子身前。
    这是工部侍郎林闻,曾与容钰有过几面之缘,且他为官清正。
    “本官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未等容钰说完,林闻便径直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魏……容姑娘,此事老夫帮不了你。况且如今之事,也不是你该管的了。”
    不等容钰开口,林闻便轻叹一声道,“你……还是回去吧。”
    说罢,他便大步朝前,越过了容钰走了。
    与百姓们不同,那些朝臣又有几个是不知道此事有蹊跷的?
    可知道了又如何呢?
    只有时候,对于上位者甚至很多人而言,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结果。
    似乎只是眨眼之间,那些朝臣便已经走了个干干净净。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高高升起,本是个温暖的艳阳天,可容钰站在那里,却只觉得一股冷意自心底瞬间传遍了全身。
    “容钰,不要再痴心妄想了。那些荣华富贵本就不是你的。”安子石脸上带着浓浓的讽刺,再次故意曲解,“既是小偷,便该明白自己的身份。”
    话音刚落,便见一棵已经腐烂的青菜忽地飞了过来,恰恰落在了容钰的面前,险些便打在了她的脸上。
    “坏小偷!”
    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忽地响了起来,清晰地砸进了容钰的耳里。
    她偏头,便看见了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童依偎着父亲站在不远处,那只小小的手上还捏着一片菜叶。
    “爹爹,打小偷啊!”
    小童抬头,拉了拉父亲的手,露出了一双天真懵懂的眼睛。
    而如今,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对小偷的厌恶。
    调换孩子是真,占了将军府千金的位置亦是真。她能读书习武,也是因为她曾姓魏。魏钰,魏钰……她终究占了这个姓二十年。
    她曾以为自己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可原来,容钰啊容钰,你终归还是太过高估了自己。
    顾氏赶来时,正好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不是顾家村,没有人认识她。可绕是如此,她站在这里,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脸色忽青忽白,恨不得掩面逃走。
    可她现在还不能走。
    顾氏咬咬牙,忙冲过去一把拽住了容钰的手道:“回去!”
    她的力气很大,甚至用力到容钰的手腕已经泛起了红印,可容钰没有挣扎,任由顾氏拉着她快速地穿过人群,离宫门,离人群越来越远。
    直到一个再也无人认识她们的地方,顾氏才慢慢停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去宫门口?容钰,你记住啊,你现在姓容,你这一辈子只能是个农女!”她红着眼看着容钰,用力的强调道,“你要怪就怪我这个没用的娘,不要再……出来丢人显眼了。”
    “这次的流言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事有蹊跷,可能涉及戎国,必须早做防范……”顾氏是母亲,她应当向她解释清楚。
    “可这些与你又有何干?”话未说完,顾氏便大声打断了她,“这一切与你何干!”
    “与我无关,”容钰声音哑到了极致,“可是……”
    她终究做不到不闻不问。
    只是啊,
    回首人海间,竟是渺渺无人言。
    第11章 入朕的后宫是委屈?
    “她走了?”
    龙清宫中,下了朝的司马承刚换了一身衣裳,正坐在书案前拿起了一本奏折看,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开了口。
    “回陛下,容姑娘刚刚离开。”
    文福立刻便回了一句。
    闻言,司马承唇角勾了勾,眼里却无丝毫笑意,声音冷淡:“朕还以为她有多大的毅力,原来也不过如此。”
    不等文福回答,他又沉声道:“她如今已是平民,朕乃一国之君,岂能轻易见一个平民?若是传了出去,朕还有威严可在?”
    容钰刚到宫门口时,文福便收到消息,所以立刻通知了司马承。只是与他所料不同,司马承却并未提出要见容钰,反应甚至堪称冷淡。
    帝王心难测,即便文福乃是司马承的贴身大太监,待在他身边的时间最长,可文福也揣测不了帝王的心思。
    早年间,他还能猜到一两分,可如今,文福却是再也不敢生出任何心思了。
    听到这话,文福也只能深深地弯下腰,恭敬的回道:“陛下圣明。”
    至于宫门口发生的那些事——容钰被安子石所辱,最终被其生母顾氏生生拉走,并不是容钰自愿离开等事,他却是再也不敢提。
    “你都知道的事,她自诩聪明,又怎会不知?不过是多等一会儿,冷落了片刻罢了,她都不愿。”年轻的帝王忽然冷笑一声,手上的奏折啪得一声扔在了书案上,“朕看她是太过狂妄高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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