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容家倒是每日都有肉吃。
    可即便如此,容家也没有一个人高兴得起来,便是容威也越来越沉默了。对着顾氏的泪眼,好几次容钰都忍不住想要开口了。
    她想说,“我们离开这里吧。”
    可是,她说不出来。
    哪怕如今日子越来越艰难,可容家人也没有想过要背井离乡,去其他地方讨生活。这是他们的家,是他们出生成长的地方,又怎能轻易舍弃?
    故土难离。
    这四个字,重如泰山。
    可面对那些庞然大物,容家不过是个小小农家,即便用尽全力,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不到一个月,容家便已经到了极限。
    家里的米粮盐先是见了底。
    肉食,容钰可以弄来。但是米粮盐,这些却要他们去买。可就算他们花高价,如今也没有人愿意卖给他们。
    就连村里人也不敢。
    顾氏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她还有一个同胞哥哥。可就算她去兄长家里哭得撕心裂肺,也没有换回一粒米一颗盐。
    “你快走吧!”顾家嫂子直接把顾氏推出了门,“咱家里不欢迎你,晦气!以后别来我们家里了。”
    “如果不是你自己做了恶毒事,又怎么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顾家嫂子骂道,“你快滚,别在我家里碍眼,免得连累了我们!”
    “大哥,嫂子……”
    “快滚!”顾家嫂子没好气的道,“别叫我们!你听好了,从今以后,我们家没你这门亲戚了。”
    顾氏如遭雷击。
    她慌忙偏头去看顾家兄长,却见她大哥别开了头,片刻,只沉声道:“你走吧,以后……别来了。”
    话落,不等顾氏反应,顾家嫂子用力把她推了出去,然后砰得一下关上了门。
    彻底把她赶出了顾家。
    容钰赶来时,看到的便是面色惨白的顾氏。
    “……娘,我们回去吧。”她顿了顿,上前,想要扶住顾氏,然而却被顾氏猛地用力挥开了,正好打在了她的右手上。
    手腕处,霎时传来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别碰我!”顾氏低喝了一声,红着眼看着容钰。想到自家兄长不认她了,甚至还把她赶出了家门,顾氏的眼睛便越来越红了。
    她看着面前的容钰,看着那张沉凝的脸,哭着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
    容钰沉默的站在那里,仿如是一座冰冷坚硬的石像。
    她再次伸出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顾氏,垂眸说了一句,“抱歉。”她感到歉意的,是身为人子,却无法好好侍奉双亲,甚至还要看着父母受苦。
    看着父亲为生活奔波,看着母亲因此痛哭。
    而她,无能为力。
    顾氏没有再说下去,她捂着嘴,压抑的哭声不住的在容钰的耳间回荡。而这一切还不算完,当她们回到容家时,看到的却是肩膀都被磨破了的容贵。
    他身上厚实的衣裳已经被破烂了,鲜血染红了一片,上面还有着暗红的血块。
    “你这是怎么了?!”顾氏也顾不上哭了,看到这一幕,吓得忙跑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爹!”
    容钰也大步走了过来。
    容贵一身风尘仆仆的,明显是从外面刚回来。
    许是没想到顾氏和容钰会突然回来,容贵本来是正要用水把伤口清洗一遍,然后上了药,再换件衣裳遮住的。
    “你的伤才刚好了,怎么就又弄伤了!”顾氏又气又心疼,还很是慌张。
    容钰虽然没有说话,但一双眼睛也紧紧地看着父亲肩膀上的那块血迹,淡色的唇抿得极紧。
    容贵知道这次是瞒不过去了,他叹了口气,才道:“我今日去码头找活计干了,听说这些日子有大富商来了京城,正缺人搬货。我和管事的说好了,只要用米粮盐,我就只拿一半的工钱。他们……本来答应了的。”
    可等容贵搬完了货,那边却又变了卦。
    “他们说没有米粮这些东西,只能用银钱。”容贵抖着唇,竟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碎银子,越有二两左右,“这是管事给我的工钱。”
    但其实搬一天的货,哪怕不停息,一天也就挣个五十文钱,哪里能挣到这么多。
    那管事的说是他们不能占了他的便宜,所以便多赔给他一点银钱。可这么大的一个富商,又怎么可能拿不出米粮来?
    可他们又多给了他银钱,便是容贵不满,也无处说理。
    若是往日,这干一天活能拿到这么多银钱,容贵不知有多高兴。可他今日埋头苦干,哪怕磨伤了肩膀,也不愿停下来,只想着多搬一些货,好多挣一点米粮。
    家里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主食了。
    这些年来,顾家村也算风调雨顺。因此,大家一般都只留了一些家里吃的,其他都悉数换了银钱,好存起来。
    容家自然也是这样的。
    之前他们收了麦子,晒干之后,也早早卖了。因着家里银钱不多,便想着卖了这些,再去卖粗粮回来,如此也能省下不少银钱。
    可如今……
    “爹娘,”容钰猛然握紧了手,右手那钻心的剧痛越来越清晰,她看着父亲消瘦的身影,哑声开了口,“我们离开这里吧。”
    此言一出,容贵和顾氏猛地抬起了头。
    “不可以!”顾氏第一反应便是摇头,“这里可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根,离了这里,我们该怎么活呀?当家的,不能走啊!”
    容贵没有说话,但脸上也布满了不舍。
    “买不到粮食和盐,我们撑不了多久的。”她看着父母眼中的茫然和恐惧,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照这个情况下去,怕是半个月也撑不了。”
    顾氏的脸色白得吓人。
    他们得罪的是京城的贵人,是皇家,甚至是皇帝!那些贵人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可就算我们离开了,又能去哪儿?”顾氏有些绝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虽知道不应该,可顾氏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对容钰生起了怨怼,“你当初为什么要拒绝皇帝?!”
    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啊,主宰了他们的生死的天子,如果容钰同意了进宫,那他们今日便不会落到这般下场了。
    顾氏不愿去深思容钰说得那些原因,在她看来,只要进了宫,那就是人上人了。
    可如今,他们非但成不了人上人,甚至还被人踩到了泥里,逼到了绝路之上。
    “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再提这些作甚?”容贵出声打断了顾氏的话,只是因着动作大了一点,不小心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顿时痛得嘶了一声。
    听着父亲压抑的呼痛声,容钰的心似乎也像是被磨伤了一般。
    “我们离……”
    “砰砰砰——”
    话未说完,院门忽地被人拍响了,一阵吵闹声从院外传来。
    “开门!”
    一道趾高气扬的声音传了过来,容钰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她大步出了屋子朝外走,一眼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安子石。
    “容姑娘,别来无恙啊。”此刻,安子石笑得满面春风,“今日本公子上门来,是来讨债的。来人,把人带进来。”
    说着,便见两个护卫压着容威走了过来。
    “混蛋,你们放开我!”容威脸上有伤,手被绑住,整个人被护卫死死压着。他剧烈的挣扎着,可是到底人小力气不够,哪里是两个练家子护卫的对手。
    眼见着容威还动,那护卫竟是握拳便要朝他的脑袋砸去!
    “威儿!”
    顾氏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吓得大吼一声。
    下一瞬,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竟是那护卫被一颗石头击中了手腕,当即疼得叫出了声来。
    出手的正是容钰。
    她上前一步,可还没等她靠近容威,安子石一挥手,身后数十个护卫便快步跑上前围住了她。
    “双拳难敌四手,容钰,你便是再厉害,难道还能单挑了安家所有护卫吗?”不等容钰开口,安子石便又笑道,“哦错了,不仅仅是安家,可还有皇家禁军,以及……将军府啊。”
    容钰面沉如水,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本公子说了,我今日来,是来讨债的。”安子石微微抬了抬下巴,从包里扔出了一块碎成两半的玉佩,“看到了吗?这玉佩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可是你弟弟干的。”
    “你胡说!分明是你们陷害我!”
    听到这话,容威立刻大声反驳,“明明是你们……”
    “是你先动手的吧?”不等容威说完,安子石便直接道,“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你就冲过来打我,还弄坏了我的玉佩,这事便是闹到衙门,本公子也是有理的。”
    “威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氏忙问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容威咬着牙没说话。
    “本公子也不为难你们,”安子石微微笑了笑,摇着折扇悠悠的道,“只要你们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这事儿,我便既往不咎,也不会送容威去衙门。”
    “什么交代?”顾氏心疼儿子,焦急地问道。
    “很简单,”安子石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要么你们赔钱,要么……”他说着,一双阴冷的眼睛已经看向了容钰,然后一字一顿的道——
    “她给我下跪磕头!”
    第17章 我的女儿,膝下有黄金……
    “不可能!”
    安子石话音未落,被压住的容威便猛地大吼出声。他眼眶通红,明显是愤怒到了极点。
    容威已经是十来岁的少年了,不是每天只知道玩乐的小孩儿。所以家里出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困难,他都清楚。
    只是在父母眼中,他年纪还小,便也没有指望他帮忙。
    可容威不甘心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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