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未必,一码归一码。”琴濯轻哼了一声,拎起桌上的猪腩肉,嘴里哼着小曲儿往厨房走,心情大为美妙,“今天午饭吃东坡肉啊?”
    孟之微连声道好,跟着往厨房跑。眼见琴濯似乎对薛岑有所改观,她自然要趁热打铁。
    琴濯在厨房忙活的时候,还听到孟之微说个没完,像只烦人的苍蝇,忍不住道:“皇上就是再好,也就登基五年,就有你说的这么多丰功伟绩了?你吹牛也打打草稿。”
    “我哪里是吹牛,这都是肉眼可见的事,那十四州不也是皇上收回来的。”孟之微看着锅底煎得微黄酥脆的带皮猪肉,已经抑制不住口水的分泌了。
    又来了又来了……琴濯翻着白眼,这十四州的事情她都听了不止一遍了,这人夸也不会换个地方夸。
    不想再理会这个头脑发热的皇帝崇拜者,琴濯干脆将人指使出了门外,“去掐一把青菜,回头再炒个素菜。”
    孟之微眼巴巴看着锅,道:“其实光有肉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喳喳做的菜都很美味,可是对于她来说,还是无肉不欢嘛。
    琴濯睨了眼她胸前,故意道:“你要光吃肉小心那里再长肉。”
    孟之微一下愁得头大,垂头丧气地去了。
    在琴濯的日夜熏陶下,孟之微对厨房其实也不陌生,只是琴濯嫌弃她一般人的手艺,所以平常都不叫她帮忙。
    她摘回来青菜洗干净,在另一口锅里焯了几下,捞出来放在一边给琴濯备用。
    这时候猪肉锅里也炖得咕咚冒泡,琴濯把焦酥的猪皮反转过来,加了些黄酒、酱油,盖上锅盖文火慢炖。
    “再有一刻钟就行了。”琴濯看了下孟之微备好的青菜,露出一副孺子可教,“还算没白吃,没再把菜煮烂了。”
    有好吃的孟之微自然要鼓足力气拍马屁:“师傅教得好!”
    琴濯笑嗔了一句马屁精,等把青菜炒好上桌,又调了芡汁在锅里加热,等猪肉出锅浇在肉片上,热气腾腾的东坡肉便成了。
    煎煮过的猪肉去了浓油,又经过炉火的高温蒸煲,肥而不腻,软而不烂,连肥带瘦咬一口,爆开满嘴的鲜香,上层连着的猪皮和筋更是弹牙软糯,让人连舌头都吞不及。
    眼前没旁人,孟之微也不顾形象了,吃得嘴角都是酱汁。
    琴濯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听到她感慨:“我虽然常夸皇上,不过皇上也有一点不如我。”
    “什么?”
    “我有一位好夫人呐。”
    琴濯笑得弯起眼睛来,“你知道就好,要好好珍惜,小心哪天你的‘好夫人’被人抢走。”
    “那可不!”
    作者有话要说:
    琴濯:乌鸦嘴竟是我自己。
    第12章
    孟之微所说的案子,在顺天府不出两日就有了结果。律法怎么写的,就是怎么判的,即便礼部侍郎在家中怎么哭天喊地,也不敢在这铁打的律法跟前呛声,若敢徇私,更是连他自己头上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顺天府判了侍郎公子监/禁,另有一笔赔偿是给王阿婆家的。
    只是人言可畏,事情传开终究对姑娘家是种伤害,王阿婆便打算带着女儿回钱州老家,远离此地是非,总没有人再议论。
    好在订婚的女婿并没有因此生了嫌隙,退婚也不肯,隔日就叫媒人递了婚书,照旧与王阿婆的女儿结成了夫妇。
    琴濯心道总还有些好人好事,做了点心专程去送王阿婆一家。
    王阿婆念叨琴濯也是个好孩子,特意做了碗她喜欢的冰雪冷元子,还把自己做元子的方子给了她。
    琴濯在装糕点的盒子悄悄塞了些银子,送阿婆一家出了城。
    人渣得以被惩治,琴濯的心情还是挺不错的,回家的路上顺便去了集市,打算好好做几个菜。
    孟之微公务回来正好遇见她,自然地拎过她手里的篮子,让卖茶果的姑娘不禁歆羡地多看了几眼。
    “你们工部也是奇怪,闲的时候半天就回来,忙的时候又到处捉不到人。”琴濯看了看日头,倒是没嫌弃孟之微早回来,只怕她闲两日又要脚不沾地。
    “公事总是说不准,这也由不得人。”孟之微看了下菜篮,肉啊菜啊的已经买得足够了,拎着还有些压手,“还要买什么?”
    “称点儿杏仁儿,今天做杏酪给你吃。”
    孟之微看她笑脸明媚,心情似乎很不错,挑了下眉也没多问,只管跟着她。
    琴濯熟门熟路地找到常光顾的街道,看了几家却都略过去了。
    孟之微看不出来好歹,问道:“杏仁儿还有什么门道?做杏酪不是都磨碎了。”
    “都像你似的稀里糊涂,能吃上好东西么。”
    被嫌弃一通,孟之微干脆闭上了嘴巴。
    琴濯停在一个看起来陈旧的铺子跟前,里边有个肤色黝黑的小哥正搬着箩筐,咧出一排白牙来,看着便叫人喜欢,清亮的嗓音热情招呼着:“两位客官随便看,都是自家本地的东西,品质有保证!”
    琴濯抓了几粒杏仁,饱满的仁子捏着也是胖乎乎的,搓几下便能闻到一股杏仁儿的香味。
    “这杏仁儿不错,帮我称两斤。”
    “好嘞!”小哥麻利地称斤打包,罢了还送了琴濯一小包银杏果。
    琴濯知道孟之微喜欢这些零嘴,顺手给了她,道:“这家若吃着好,以后我们再来。”
    “我看这小伙子实诚,童叟无欺,便是东西差点儿也不会吃亏上当。”
    琴濯不似她,在吃的东西上半点不好说话,既做就要做精细了,马虎点儿自己都过不了关。
    孟之微也是嘴上说得随意,实则被琴濯养刁了口味,琴濯在身边尚且不觉,若是将她放出去仨月,必然要直呼苦。
    懒得说她言不由衷,琴濯又去添置了些日常用的香料,便回了家。
    进了门孟之微便自觉去生火打水了,琴濯把杏仁倒出来筛捡了一番,也没有太多的杂质,心道这京城的老店果然还是靠谱些。
    “热水要用么?”
    琴濯把装杏仁的小盆挪过去,道:“倒进来吧,去前头弄点儿炉灰来。”
    “要炉灰干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在做菜上总有许多小意趣,孟之微觉得听一听也不失为长长见识。
    浸泡过的杏仁越发饱满起来,轻轻一捏外面的皮便下来了,一个个挤在碗里,白生生地惹人爱。
    孟之微忍不住捏了一颗就往嘴里送,琴濯道:“你也不怕有毒?”
    跟她了解得多了,孟之微也略懂一二,摇头晃脑道:“苦杏仁和甜杏仁我还是分得清楚的,不过你真要谋杀亲夫,我也是没怨言的。”
    琴濯笑着睨了她一眼,把泡好的杏仁放在小石磨里,带水磨成浆,用之前缝好的绢袋滤掉渣子,细滑的杏仁汁便出来了。先前加入的炉灰这会儿起了作用,在表面凝成了一层奶皮。
    “想不到炉灰也是做吃的能备用的。”
    孟之微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笑了琴濯,“一草一木皆与饮食有关,你们这些门外汉光知道吃,哪里晓得这些。”
    孟之微也没辩驳自己在这方面确实见识少,反正有的吃,说她几句又不会掉块肉。
    等杏仁汁在锅中滚得沸了,琴濯又往里加了些白糖霜跟牛乳,趁热舀在备好的瓷碗里,随着搅动汤汁逐渐微凝,变得软噗噗的,瞧着比豆腐还软。
    “真香!”孟之微吸了下鼻子就要上手,被琴濯拍开。
    “也不怕烫了嘴,再去帮我再拿几个碗来,要小一些的。”
    孟之微看了下柜子里的大海碗,道:“拿茶盅行么?”
    “行吧。”
    未免自己香喷喷的杏酪多等,孟之微扭头就跑了起来,只是回来的时候扒着门框,似乎有些难言。
    “你杵在那儿干什么?”琴濯看她欲言又止,意会出来,侧身朝前望了望,“皇上来了?”
    赵文汐若来,她绝不是这个表情。
    孟之微点了下头,难得一副肉痛的表情。她香喷喷软乎乎的杏酪,还没吃到嘴,皇上又要来跟她抢食了……
    她那点心思早就写在了脸上,琴濯哭笑不得:“这么多还怕没你的份?瞧你那点出息!”
    孟之微见锅里还没见底,稍微平衡了一下心态。琴濯已准备了两个茶杯,各自放了一朵腊梅用水冲上,连带托盘递给她,“先去稳住那条龙,这杏酪等我把碗浸一下再拿给你们。”
    孟之微接过托盘,忍不住诧异:“你出来啊?”
    “怎么?我见不了人?”
    孟之微见她一扬眉毛,忙道:“你不是挺不待见皇上的么……”万一见了忍不住把杏酪糊在皇上脸上,那他们琴、孟两家可是彻底绝后了。
    “我今天心情好。”琴濯说得任性,把孟之微赶了出去。
    许是来状元府的次数多了,薛岑也养成了习惯,繁忙之时端起手边的茶,总是缺了一种滋味,犹犹豫豫中已经晃来府里了。
    熟悉的腊梅沁香扑入口鼻,淌过心里,薛岑才觉得一切都对味了。
    “这些时日没少来你这儿,让你破费了许多,孟卿夫人可要怪罪了。”薛岑摩挲着杯子道。
    “这腊梅在此时虽不多见,但终究也只是寻常东西,皇上说笑了。”
    “物以稀为贵,反时节的东西总是比较难得的。”薛岑说着却也没嘴软,倒不见得他喝着暗香汤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院子里零星的花草树木也感受到了秋天的来临,微黄的叶片三五不时地飘落下来。主人家也知道秋色冗长,便没有理会多作理会,叶子在青石板上铺了一层,倒是有种秋日的宁静。
    薛岑的视线由不得又落在那面放水坛的院墙上,水坛每日都有取用,所以每次来都能看到摆放的次序有所变动,从八月间到现在,已经少了许多。
    “古垚镇的泉水应该不多了?”
    乍听到薛岑这么问,孟之微愣了一下,忙道:“这段时日做糕点用得倒是挺多。”
    “我不日还要去一趟古垚镇,再给你们带一些也顺路,毕竟我在这儿也蹭了不少便利。”薛岑怕直说有所不妥,斟酌之后还是加上了后面一句。
    虽然知道薛岑对自己有所赏识,但他亲口说要给自己带泉水,孟之微还是忍不住有些惊。但薛岑话已说出,也不是征求她意见,她也不好推拒了,连忙谢过。
    薛岑点了下头,又转回头看着外面纷飞的落叶。
    琴濯的身影显现,就像一幅画,令薛岑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直到她走近,背后的阳光忽闪了几下,他眯了下眼睛,终于看清那张自己频繁猜测又不敢轻易定论的面容,心里当即就像一个大钟咣得砸了下去,脑袋里都嗡嗡的。
    琴濯自然也认出了薛岑,面上微有诧异,不过她心中想的是身为皇上出个宫,乔装改变也是平常,所以没有特别猜忌之前的事情,变得神色如常。
    薛岑没有言语,连呼吸都放轻了,看着她款款走近,红木托盘里是两盏刚做好的杏酪,凝白细嫩,跟她手上的皮肤一样。心里那块被猛然拔出去萌芽的破土,好似疯狂掀动着,说不清道不明。
    直到孟之微出声,薛岑才猛然回神,见琴濯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忙道了声“免礼”。
    琴濯今日心情好,对薛岑本来就顺眼了那么一点,今见他就是之前在安安药铺里买过药材的客人,又帮过她一点小忙,不禁更顺眼了一点,是以言语之间都带着一丝活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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