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边忙便说话,不觉也过了许多时间。
    孟之微悄悄提醒琴濯:“你不是还要回宫?太阳也快落山了,我送你过去吧。”
    琴濯瞧了下天色,确实晚了,她倒是不打紧,只怕回去太迟了那人又要念叨,跟安安又说了几句话方才起身。
    走的时候琴濯拗不过安安的盛情,便装了些做好的酥炸藕丸,是说带回去给薛岑尝尝。
    安安两眼发亮,“一想到我买的藕能入了皇上嘴里,我这心里可激动了,等团团爹回来我非炫耀一番不可,又不是只有他见过皇上就算好了!”
    琴濯失笑,问道:“张大哥没在家里?”
    “昨日他才去怀北送药材了,约莫还得一两天回来。”
    琴濯了然,在安安相送之下出了门。因为今天晚了,她也没去赵嫂子他们那里,不过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倒也不急在一时。
    “赵嫂子他们要从安安嘴里听完你这事,保准连觉都睡不了了。”
    “我这故事左不过是皇上强抢民女,你这可就精彩了。”琴濯悠悠看向孟之微,笑得见牙不见眼,“男变女身,应该编到神鬼故事里才是。”
    “那还真没准。”想想自己能在故事里充当个角色,倒也挺不错。
    两人说笑着及近宫门,程风已经在那儿候着了,跟琴濯见过礼又道:“皇上让孟大人一块儿入宫,有要事相商。”
    “什么要事?”琴濯由不得心里一紧,首要想到的便是孟之微的前程。
    只是程风也是个传话的,具体内容自然不知,孟之微便道:“那快走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琴濯挂心了一路,跟着孟之微直到御书房外,又顾及自己是个后宫妇人,要是里头还有还有别的朝臣在,她进去了总归不好。
    薛岑早已看到她在外面探头,无奈道:“都进来吧,杵在那里跟个猫头鹰似的。”
    琴濯从门外跳进来,左右看看也没有别的人,方才直起身朝他走去,迫不及待地问:“你找微微来干什么?”
    “找她秋后算账,摘她的脑袋。”薛岑故意吓唬。
    琴濯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说假,孟之微却由不得摸摸自己的后脖颈,暗道这夫妻俩开玩笑一点不顾及她这个当事人的感受。
    今日要说的本来也是关于孟之微的,因而薛岑也不介意琴濯听一听,反正知道她最后肯定要缠着自己问。
    “你父亲的案子现在已经大白于天下,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孟之微被薛岑问得一愣,说实话她还真没细想过,犹豫了片刻道:“大概会回钱州吧。”
    听到她要回钱州的话,琴濯脸上的不舍都快溢出来了,咬着嘴唇满是不开心,但也知道她不能替她的人生做主。
    “回钱州以后呢?”薛岑又问。
    孟之微的脑子里开始空白,也不明白薛岑这样连番问是什么意思,遂直言道:“微臣……草民也说不清楚,总归顺其自然吧。此番还得多谢皇上深明大义,我爹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薛岑摆了下手,不爱听这些虚的,见她东拉西扯也实在说不上个所以然来,蹙了蹙眉道:“平常也不见你如此优柔寡断,怎地对自己前途连个决心都没有?”
    “皇上……”孟之微拱手低头,心想她倒是想继续当自己的状元爷,可也要现实才行。
    她正苦恼,听到薛岑说:“你这身份虽是假的,可你这状元爷也是凭自己才能考出来的,于社稷来说并无不益。朕也跟几位大人商讨过许久,还是一致决定让你留在朝中。”
    琴濯听到这话,当即露出一个惊喜又惊讶的表情,不想打断这正事,便强压抑着没出声。
    孟之微则是反应了许久,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好像星星从里头蹦出来,亮得吓人,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跪下便谢恩:“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琴濯也跟着在旁边帮腔,薛岑一时都插不上嘴,好不容易等他们冷静一些,又敛容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朕的话还没说完。”
    “皇上请讲!”
    “我虽有心栽培你,但历来的官场风气也一时难以改变,女学推行之事想必你也看到了。”
    孟之微深知女子入仕的不易,也渐渐正色起来。
    “纵然我能给你特许,但在诸多同僚之间,你身为女子必然会遭受到不公跟冷待,我若再多干预,还要落个护短的骂名。”
    “是微臣的不是,让皇上如此——”
    薛岑抬手,并未对此在意,“但女学还要继续推行,便是一时不改,也不可能一世不改。民间需要引导跟表率,所以我跟杨大人都觉得你来当这个表率最合适。”
    “皇上的意思是?”孟之微的眼底闪烁,快要藏不住激动。
    “我已经下令明年初春在京城创办一所女子学府,届时便由你担任学府的主事,你意下如何?”
    “微臣一定尽全力做好这件事!多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琴濯也跟着激动,又随着孟之微一道“万万岁”,让薛岑听得哭笑不得。
    可琴濯觉得还有事情未明,一次问清楚了为好,轻声道:“那微微的状元府还能留着么?”毕竟在京城有个落脚处还是很方便的。
    “状元头衔还在,状元府自然也不会收回去。”
    “京城第一位女状元……听起来的确是个很好的招牌!”琴濯想想以后家家户户都如此称赞孟之微,已经开始与有荣焉了。
    以前孟之微也没觉得自己这个状元的名头有多威风,现在不觉感觉有丝丝骄傲,好像头上新增了一层光环,离宫时候的步伐都带了两分六亲不认。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第142章 烧尾宴
    学府的设立也并非一帆风顺, 民间的反对声反而大过朝廷,大抵也是一些落魄士子或者本身无心仕途的人,觉得女子考学为官就是破坏纲常, 女子就该相夫教子,主内当贤妻才是正经。
    随着声音多了, 人云亦云的也不知话从哪里出来, 就连薛岑也被诟病了一番,说他当皇帝的不体谅民生疾苦,反而教唆女人去读书为官, 以至于现在的女人都心比天高,整日不寻思着嫁人反倒想着做官,根本就是不叫人好过。
    对于这些责备,薛岑也没叫人刻意去压制, 政策的革新难免会伴随着不一样的声音, 没道理的听一听也就罢了。
    不过对此跃跃欲试的女子们可就不乐意了,凭什么他们就非得在闺阁里守着穿针绣花等着嫁人生孩子, 伺候一个只会好吃懒做的丈夫?于是纷纷响应朝廷的决策,随着各个乡镇也开始兴办女子私塾,形势空前大好。
    也就四五年的时间,女子入学为官在民间已成寻常,若有人碎嘴女人读什么书当什么官的话,必会遭到一番唾骂——不读书难道嫁给你这样只会骂女人的饭桶?那是图你懒图你废还是图你常年不洗澡?
    而身为朝廷的第一名女状元,孟之微自然是头部榜样,不少女子苦读入朝也是为了能跟自己崇拜的人更近一步,因而民间对她赞誉颇多。
    作为孟之微的唯一闺蜜, 琴濯比当事人还要乐呵,觉得自己独宠后宫的名头都不如一句“孟大人闺蜜”来得实在, 特别受特别邀请去学府里教授一下礼乐,那成就感也是不可比拟的。
    金秋科考,及第的学子中已有不少女子,这也算是对朝廷决策的一个重要考核结果,女子为官才正式融入以往的传统。
    学府摆了烧尾宴,为及第的学子庆贺,琴濯也去凑了个热闹,喝得微醺才回宫。
    “皇上下朝了?”琴濯迈的步子已有些不稳,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有点找不着北。
    卧雪看了下已经黄昏的天色,道:“夫人,已经酉时了。”皇上早下朝了。
    琴濯恍然噢了一声,却又不知晓酉时到底该是个什么时辰,走进殿内看到薛岑正跟四岁的女儿说话,方才彻底醒悟过来。
    他下朝了。
    “这是怎么了?”琴濯走近才看到父女两个大眼瞪小眼,一个虎着脸,一个瘪着嘴。
    薛岑看到她神情不似平常,想是喝多了,便没顾上再同女儿计较,扶她坐到一边的榻上。
    方才还与父皇固执的小姑娘马上跑到琴濯身边,张嘴就告状:“父皇不让我交朋友!”
    小姑娘平常说话都是奶声奶气的,这会儿却掷地有声,字正腔圆。
    薛岑一听这小家伙还会混肴视听倒打一耙了,又绷起脸来,“事情是这样?好好跟你母后说!”
    琴濯扶着有些发昏的脑袋,听他们父女吵嚷了半天方才弄明白。
    原是女儿抢了人家的竹马当朋友,恰被薛岑看见了,所以回来正教育呢。
    “父皇没跟你说过,不能夺人所爱,东西不行,人自然更不行。”
    薛岑说得一副正经,琴濯听到后确实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让他的神情有些绷不住。
    小姑娘倒没忘记这些大道理,不过对答起来也头头是道:“我问过小飞的,他没有喜欢的人,都是大人要说的,莹莹也不喜欢他……都不喜欢那我喜欢不就好了?”
    琴濯听着女儿口中的小名儿只觉得头更晕了,好半晌才梳理清楚其中的关系,拉着女儿的小肉手问:“那父皇怎么说你抢人家小竹马的?”
    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不觉幽怨地瞅了自家父皇一眼,好像是在说他给自己安莫须有的罪名,瘪着小.嘴还有些委屈:“我弄坏了小飞的笔,小飞就不跟我做朋友了,只会找莹莹玩,我才找他的……”
    到这会儿琴濯才彻底弄明白事情原委,摸摸女儿乌黑的额发,温声道:“你弄坏小飞的东西,小飞自然要生气的。那朋友生气了,我们先该做什么?”
    “赔礼道歉。”
    “这就对了,改日.你去父皇书房里找一支新的笔,送去给小飞,然后跟他说对不起,小飞的气马上就能消了。”
    “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濛濛跟小飞既然是朋友,那朋友之间怎么会有隔夜仇呢?只是以后万不可再随便抢人的东西了,这样是不对的。”
    “人也不行么?”小姑娘仰着脸懵懂天真地问。
    琴濯浅笑的眸子里微有几分正色,“自然不行了,除非你喜欢的人也正好喜欢你,那自然用不着你抢了。”
    小姑娘还不大能翻得清这个道理,都是一条一条说起来懂,情况掺杂起来她就不懂了,当下抓着脑袋疑惑道:“可父皇说,喜欢的东西就要早下手,不然会遭殃。”
    房间里静默了一瞬,薛岑反应过来连忙给自己找补:“我那是基于你母后说的!人家要是有喜欢的人你能抢么?”
    小姑娘继而问:“没有就能?”
    “……那也不能!得问人家愿不愿意。”
    小姑娘噢了一声,低下头寻思明天应该问问小飞,他到底愿不愿意,如果愿意她就抢。
    “可他要是不愿意呢?”小姑娘又犯愁。
    “……强扭的瓜不甜,不愿意你自然不能用强。”
    父女俩一问一答,琴濯已经笑倒在榻上,眼角都挤出了泪花。
    薛岑听到她的笑声,神情也绷不住,暗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姑娘也不知道母后在笑什么,只是看她笑也忍不住跟着乐,娘儿俩笑成了一堆。
    “你们母女两个就是来克我的。”薛岑无奈叹了声,眼底的笑意不减,坐过去将女儿肉嘟嘟的屁.股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这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琴濯点点他的额头,又笑起来。
    女儿现在还小,薛岑也没法跟她讲太多道理,寻思以后可得把这事情跟女儿说清楚了,万不可真给教成一个女霸王才是。
    “过几日师兄要带着翘翘回青枫山,濛濛也吵着想去,我在想要不我们也一同去,我也许久没回青枫山看看了。”
    翘翘是夏起的女儿,因为夏起跟苏沁两个各有继承,总也弄不到一块儿去,夏起只能每年带着女儿回青枫山一趟,处理门中的事情。
    这几年夏起也在物色门中有能力的弟子,看样子是想尽早把掌门的担子卸下来,不过这过程跟薛岑想把皇位交给女儿一样,漫长又复杂。
    “丢下满朝文武?”琴濯心存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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