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识衣都懒得说,在天下人眼中,到底谁占谁便宜。
    言卿正襟危坐,颇有兴趣,跟谢识衣道:“谢识衣,我今天遇到了几个鬼鬼祟祟在外面偷窥的静双峰弟子。你们忘情宗的学堂是个怎么回事。”
    谢识衣抿了唇:“浮台学堂,初入宗门的弟子都会进里面去学习一年。”
    言卿:“那你去过吗?”
    谢识衣:“没有,我当初拜入忘情宗,就成了一峰之主。”
    谢识衣几乎是一眼看穿他所想。重生后的言卿就跟完全放飞自我一样,随心所欲,情绪想法毫不遮掩。
    “你想入浮台学堂?”
    言卿点了点桌子,微笑:“没错。”
    谢识衣道:“浮台学堂教的是门规戒律,教的是三千道法。你去听这个做什么?”
    言卿:“总得走个流程吧。天枢长老是哪座峰的啊,你给我记名到他那里。”
    谢识衣幽冷的眸子看他一眼:“你问过天枢的意见了?”
    言卿想了想天枢那个慈眉善目老好人的样子,点头说:“问过了。”反正问和不问都是一个结果吗。
    谢识衣很少回宗门,与清净苦修的年少时代隔了百年。所以完全不能理解言卿为什么会愿意去浮台学堂。甚至如果不是言卿提起,他根本就记不得忘情宗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不过他还是开口:“言卿,三件事。一不要惹事,二不要下山,三……”谢识衣语气清冷说:“不要打着我故人的名号在外招摇。”
    言卿:“?”
    你到底是对故人两字有多大偏见啊!
    第25章 浮台(一)
    “还打着你的故人名号招摇,谁稀罕。”
    言卿嘀嘀咕咕,手里拿着一根被他随手扯下来的梅花枝,往外面走。
    他来忘情宗的几天,一直待在玉清峰,现在可算是得了弟子令牌能够出门逛了。
    忘情宗非常大,天枢的峰是三百座外峰之一的雁返峰。
    天枢知道言卿要拜过来时,正在炼丹,一个手抖直接把炼丹炉给炸了。所以言卿到雁返峰时,看到的就是他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乱七八糟、脸上黑成一片的模样。
    这阵仗把言卿都给看呆了,他斟酌一会儿用词,才忍笑道:“天枢长老,我知道你很高兴见到我,但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
    天枢满脸都写着“高兴”:“燕小公子啊,你怎么突然想着拜入我这——你不是来忘情宗和渡微合籍结成道侣的吗?”
    言卿略加思索,给出了一个能让天枢信服不已的理由:“我也想啊,可渡微仙尊看不上我,我能怎么办。”
    天枢听完这话完全在意料之中,又是重重地叹息一声:“算了,你随我来吧。你就暂时记名在我这里,我当个你名义上的师父。”
    言卿:“好的,谢谢长老。”
    再去前取弟子服饰佩剑的时候,天枢同他说道:“刚入宗门的弟子都要去浮台学堂修行一年,浮台分为天地玄黄四个教室,以你的资质应该只能进黄阶教室。”
    言卿好奇地问:“那教学的老师都是些什么人啊?”
    天枢没好气说:“还能有什么人,宗门里面元婴期的师兄师姐教你就绰绰有余了。”
    言卿卖乖道:“长老说的是。”
    天枢又耐心叮嘱:“在浮台学堂,除却日常修行、有时也会被带下山去除魔。你修为低下,躲在师兄师姐身后就行,不要伤着自己。”
    言卿:“好的长老。”
    天枢突然想起一件事:“说来也巧,你这一次浮台学堂的领事长老,就是衡白。”
    言卿没忍住笑出声来,意味深长说:“哦,那可真是太巧了。”
    天枢无语地看他一眼,让他拿了东西赶紧离开。不过这小娃毕竟是自己带过来的,在言卿离开雁返峰前天枢又苦口婆心千叮咛万嘱咐道:“燕卿,记住,以后说话要记得审时度势,千万不要口无遮拦!!!”
    “好的长老,谢谢长老。”言卿换好衣服后,把玩着手里的令牌往浮台学堂走。
    浮台学堂取名浮台也是有原因的,它立在几座山峰围起来的空地上,犹如一座浮岛,遍地仙葩、翠竹丛生。
    言卿走过去的时候,刚好赶上衡白在上课。
    离开玉清峰,那真的就犹如大地回春,一下子从隆冬踏入仲春。窗明几净,阳光从青翠欲滴的竹叶上清晰而下,明晃晃照着白色石阶。
    衡白的声音也慢悠悠从里面传出来:“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1]
    言卿走上前,非常自如地敲了敲门。
    咚咚咚。
    衡白作为一峰之主大乘修士,是因为太年轻资历不够才被扔到这浮台堂做领事,本意上就不情不愿,所以教学也是直接拖着调子对着书念。
    听到敲门声,衡白紧皱眉头非常不爽道:“谁?”
    言卿直接推门而入,笑吟吟道:“衡白长老,我是新入宗门的弟子,过来报道。”
    衡白本来白眼都要翻到天上,结果转过头去看到言卿的脸,一下子眼珠子没转过来,僵住,翻白眼差点把自己翻晕过去。
    言卿憋住笑,又喊了他一声:“长老?”
    衡白总算把眼珠子转回来,拔高声音:“燕卿?!”
    言卿深沉点头:“对,没错,是我。”
    衡白:“……”真的好想把手里的书丢到那张脸上。
    教室里静坐着的学生们都愣住,抬头望去。就见门口的人穿着忘情宗的衣袍,玉冠、白衣、蓝纱。手腕上系着错乱的红线,肩膀上停着一只黑色蝙蝠,明明是非常诡异的画面。
    可是那人皮肤莹白,唇角弯弯,桃花眼带笑,说不出散漫风流。周围的竹叶潇潇碎落金光,落入他眼底,好像漾开春色无限。一人风姿成画。
    衡白看到言卿就牙疼牙酸,冷着脸:“你怎么在这里?你难道不应该在玉清——”他舌头一咬,改口说:“反正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言卿晃了晃自己的弟子令牌:“衡白长老,我作为忘情宗新入宗的弟子,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
    衡白警惕:“新入宗??你拜入了哪个峰。”
    言卿:“雁返峰啊。”
    衡白:“……”他迟早要被天枢这忘情宗名扬天下的老好人气死!!
    言卿往里面望了望,道:“好多人啊。衡白长老,你怎么还不让新弟子进去?”
    衡白气得书都念不下去,眼不见心不烦:“进,进来给我闭嘴好好听课!”
    言卿:“哦。”
    教室内弟子:“……”
    他们是近乎惊悚地看着这位样貌出众的新弟子走进来的。
    言卿其实对书院生活并不陌生,毕竟上辈子他也在登仙阁学习过一段时间。说来也巧,那时候他和谢识衣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处,这一次没想到居然是同样的地方。
    不得志进来后,非常自觉地飞到了窗边。言卿坐下时,窗外一片竹叶落到桌上,他用手指轻轻捡起,轻轻一笑,一时间觉得时光好像都慢了下来。
    衡白读了两句,发现有言卿在这间教室根本读不下去了,干脆把书合上,跟大家吩咐道:“这两天你们回去都好好准备一下。后天宗门会给你们派任务下山。我辈修士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但是魔种觉醒时凶恶异常,你们也要注意保护自己。到时候宗门会给你们发放护身符,若遇到危险,就打开它。”
    下山的消息立刻冲淡了言卿所带来的震惊。
    教室里的弟子兴奋起来,交头接耳,眼中满是振奋。
    有人提问:“那长老,我们这次是去哪里啊?”
    衡白不以为意说:“不知道,反正到时候宗门会通知你们的。”
    领事堂分给这群新弟子的任务,基本都些难度简单、轻而易举的基础任务,给他们长点阅历罢了。像衡白这样的一峰之主对这种都是嗤之以鼻的。
    言卿完完全全没想到,还没听几节课呢就接到了任务。下课后,他周围的同学都过来和他打招呼。
    同学们非常热情:“燕兄哪里人士啊?”
    言卿如实道:“回春派。”
    同学们:“……”啊,回春派??这是什么地方?上重天还有这个门派??
    同学只能露出尴尬地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说:“哦哦回春派啊,回春派挺好的挺好的。”
    同学们再接再厉:“燕兄现在什么修为啊?”
    言卿继续如实:“刚刚筑基。”
    同学们:“……”
    同学们继续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哦哦筑基啊,筑基挺好的挺好的。”
    衡白听完他们的对话,忍无可忍道:“下了课还在教室停留什么!都先回去,准备两日后的下山!燕卿留下!”
    同学们面面相觑,作鸟兽散。
    衡白在弟子离开后,也就不端着姿态了,直接从蒲团上站起来走到燕卿面前,翻个白眼,阴阳怪气道:“怎么?被谢师兄赶出玉清峰了?”
    言卿关心老师:“衡白长老,别老翻白眼,要是眼珠子转不回来,很尴尬的,就像刚刚一样。”
    衡白面色扭曲,气急败坏道:“燕卿,你既然入了忘情宗,就先给我学会尊师重道!”
    言卿诚心诚意:“哦,好的。”
    衡白看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就来气:“你这是什么态度?怪不得被谢师兄赶出玉清峰!”
    衡白森森说:“我知道你出身低微、资质也不行,能拜入忘情宗全看在谢师兄面子。但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既然谢师兄把你赶出了玉清峰——这桩婚事我劝你烂在骨子里!”
    言卿尊师重道:“站着不累吗长老,坐下慢慢谈吗。”
    衡白本来又想翻个白眼的,又想到言卿前面的话,硬生生眼珠子转到一半强制往下落,面无表情坐到了言卿对面。
    言卿盯着他看了半天,笑起来:“长老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了人间那些大富大贵人家里的丫鬟。”
    衡白拍桌而起:“你说什么?!”
    言卿慢悠悠接道:“然后你们谢师兄就是富贵人家里的大小姐。”
    衡白:“……”
    衡白青筋暴跳,森森道:“燕卿,你是不是活腻了!”
    言卿:“不像吗?你看看你们谢师兄,那身份,那样貌,那名声,活脱脱一个冰清玉洁的金枝玉叶啊。”说完他指了指自己,意味深长:“然后我,是你们金枝玉叶大小姐招上门的赘婿。”
    衡白气到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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