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对仙盟万分畏惧,却也万分信任——能让仙盟出手,这拍卖会底下绝对有非常恐怖的存在。保命要紧,此地不宜久留。
    只有言卿抱着不得志,逆人流而行。
    明泽大惊失色,在混乱中抓住他的手,额头冒汗:“燕道友你要去哪里?前方危险,我们还是先回宗门吧!”
    言卿最不怕的危险就是来自十方城的危险,他眨眨眼笑说:“没事明兄,你先走吧。我对那灰有些兴趣,想去看看。”
    明泽心急如焚:“不行燕兄。仙盟出手,说明事态紧急。那底下指不定是什么修为高深的魔种,你这么过去是去送死。”
    言卿自信满满,理所当然说:“这不是有仙盟的人在,我相信他会保护好我这么一个无辜弟子的。”
    明泽:“……”
    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这么觉得的啊!
    明泽头痛欲裂。
    仙盟会保护他一个无辜弟子?开什么玩笑。仙盟是游离于世俗善恶外的存在,他们以除魔为己任,首要任务就是杀人,也只有杀人。虽然九大宗创立仙盟的初衷是护天下太平,但身为仙盟弟子从来没有救人的使命。魇的存在诡谲莫测,世人又被各种爱恨羁绊纠缠。危机时刻,又该拿什么去评断是不是“人”,又该不该“救”?
    所以,仙盟的人不滥杀,但也绝对不会对黎民百姓有一丝一毫恻隐之心。
    不过在明泽心中,仙盟还是正气凛然的,毕竟绝对的秩序需要残酷的手段维持。
    不过他担心言卿,甚至可能因为妨碍任务,先死在仙盟手里都说不定。
    明泽死死抓住他的手,脸色苍白紧张劝道:“不,燕兄你不要轻举妄动。你若是真的想要那些灰,我们可以先回宗门,你让谢师兄出面。”
    说完明泽自己才反应过来——对啊,燕卿竟然认识谢师兄?
    言卿见他的脸色,颇为惊讶:“明泽兄,你怎么回事?上次玉清峰前你不是还把仙盟夸得头头是道吗。”
    明泽:“……”夸是一回事,怕是一回事啊。他哪好意思说他也是第一次见仙盟的人啊!
    谢识衣的样貌和气质都过于出尘和出众,恍若清风皎月,以至于忘情宗弟子对他带了滤镜。好像他首先是他们的首席师兄,后面才是仙盟盟主。
    这种温和的滤镜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用到仙盟上面。
    言卿见他这怂样,笑了笑,伸出手去安慰他:“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明泽心道,你有个屁的分寸。对上言卿的笑容,明泽又说不出话来。燕卿认识谢师兄,或许仙盟真的会护他周全说不定。
    明泽心情万分复杂,甚至有了点不真实的感觉。其实无论谢师兄的哪个身份,对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只有这个跟他聊天毫无架子的燕卿,真真实实住在玉清峰,与谢师兄交往密切。
    就跟做梦一样,他现在还没跟谢师兄说过一句话,可又仿佛已经窥见明月边缘的清辉。
    言卿哪有时间去照顾他的少年心思啊。
    刚好不得志吵得要死,死活不肯跟他进去。
    言卿直接丢给明泽:“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先在外面等着,哦,顺便帮我看住我的蝙蝠。”
    明泽莫名其妙接过一团张牙舞爪的黑东西,低头一看吓得差点没拿稳。
    不愧是燕兄啊……灵宠都是那么与众不同。
    “放开本座!放开本座!”不得志天性挺贪生怕死,但是真被言卿丢下,又顿觉奇耻大辱。牙齿一咬,逼得明泽松开手后,骨翅一张开,抖着耳朵又屁颠屁颠回到言卿身边去了。
    “等着!本座跟你一起进去!”
    明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另一边飞羽和镜如尘也没有离开。
    镜如尘左看看右看看,弯身偏头,声音又轻又细问飞羽:“现在那个人走啦,我可以说话了吗?”
    飞羽道:“小姐想说什么?”
    镜如尘眼眸弯起来,纯澈干净像湖泊:“飞羽,刚刚那团灰是什么啊。你为什么想要?”
    飞羽沉默半响,哑声道:“小姐,那东西喝了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镜如尘皱眉很嫌弃:“哦,可我不想喝,那东西看起来好难喝。”
    “可您的身体需要。”飞羽停了一会儿,握着鞭子的手慢慢握紧,却道:“小姐,您在这里等一会儿,不要乱动。”
    他手中的鞭子化成黑雾,一条一条如同枷锁形成了个牢笼,把镜如尘困在。
    镜如尘抬头惊讶好奇地看着这一切,也不觉得害怕,只是瞪大眼眸说:“飞羽,你要去哪儿?”
    飞羽沉声道:“去要回您需要的东西。”
    镜如尘神情有困惑有迷茫,但她在浮花门常年一个人呆在药圃也习惯了,安安静静,也没有出声挽留。
    现在一个偌大的拍卖场,只剩下明泽和镜如尘。
    明泽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少年,一个人在那抓耳挠腮,犹豫着要不要跟进去。
    “不行。燕兄这样做也太冒失了,我还是传信给宗门吧。”他纠结半天,还是咬紧牙关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传音符,肉痛地注入灵气,结果还没等传音符生效。一阵青色的烟忽然飘过来,伴随一阵铃铛清脆的声响。
    明泽瞳孔一缩,豁然抬头,就看到青色雾障已经将空空荡荡的拍卖场覆盖。烟雾尽头,站着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老人手只剩皮包骨,皮肤布满褐色斑点,正有一小没一下摇着铃铛,叮铃叮铃,像是招魂,又像是催眠,他蛊惑说。
    “过来,孩子。”
    *
    拍卖会的底层别有洞天,像是一个小型的监狱。上面的动静并没有传到下面来,监牢里应该都是明天要被拿来拍卖的东西,关押着猛禽、宠物。言卿匆匆掠过一眼,往前走。他真想追踪一个人,轻而易举。
    跟着那仙盟弟子一路往前,最后停在拍卖会的一个隐秘的厢房内。
    厢房的灯火幽幽暗暗,而那黑衣赤莲的青年就靠在房门前,抱着剑,单眼皮鄙夷不屑的抬起,冷冷盯着言卿。
    不得志瞳孔一缩:“他在等着你!”
    言卿说:“我又没瞎。”
    仙盟青年,站直起身体,幽幽冷笑说:“我好奇拿出灰的人是谁,但我更想知道,谁会对它感兴趣。”
    言卿抱着蝙蝠,赞同地点头:“不错啊,咱俩想一块去了。这叫什么,英雄所见略同啊?”
    仙盟青年并没有被他的话语逗笑,脸上的笑意止住,眼神冰冷,看言卿如看死物。瞬息之间,手里的剑出鞘,卷带着大乘期的修为,直直刺向言卿的喉咙。
    言卿心道,这什么狗屁仙盟还真是杀人不眨眼的。“等等,你不能杀我。”
    仙盟弟子顿时露出一抹刻薄至极的笑来:“不能杀?搞笑。上重天,我不能杀的人,现在还没——”
    言卿扬起手,青色的衣袖落下露出细白的手腕。手腕上的红线穿过一颗血玉珠,紧贴着腕骨。珠子流光溢彩,寒气与血色相融。
    言卿用指握住他的剑,笑问:“还没什么?”
    仙盟弟子:“……”几乎是看到血玉珠的瞬间,他就瞳孔一缩,所有狠话涌到嘴边活生生咽了回去憋得他脸色青青白白,跟见鬼了一样。
    言卿忍笑,意味深长教导说:“年轻人,话不要说太绝啊。上重天你不能杀的人,现在还没什么?”
    仙盟弟子:“……”
    他收剑,咽下所有耻辱,也收敛所有傲慢,退后一步单膝跪地,作礼道:“弟子虞心,参见尊上。”
    不得志探头探脑。言卿心道,果然是见珠如见盟主的信物啊。但他拿出这颗珠子,也不是为了借谢识衣名号装逼。
    言卿神色严肃说:“把刚刚拍卖的那些灰给我看看。”
    虞心:“……是。”
    虞心真的是觉得自己见了鬼了。几百年我行我素,就没那么憋屈过。关键是他还反抗不了,一看到那颗珠子就生不起任何心思,只觉得寒意刻骨、心惊胆战。他从袖中把那个盒子祭出来,考虑到言卿现在是元婴初期、修为太低打不开,还默默地将盒子打开,体贴得匪夷所思。
    不得志差点被口水噎着——这就白嫖了五万块灵石???言卿伸出手捻了一点粉末放到鼻尖闻了下,神色越发凝重。
    虞心见言卿不说话,屏住呼吸,习惯性在盟主沉默时自己主动将一切上报:“属下追查一个从紫金洲逃出来的魔种来到此地。那魔种被属下重伤,如今灵力溃散、功力不稳,急需大量灵石疗伤。拍卖会上这些灰,应该就是他拿出来的。而这些灰烬来自魔域,能够认出它的人,也很可疑。”
    后面的一句话,算是解释了他为什么守株待兔的原因。
    言卿道:“魔种在哪你知道吗?”
    虞心沉默说:“魔种体内有魇,属下追查到此却无法确定他的方位,但应该就在附近。我此举就是为了引蛇出洞。他如今重伤濒死、走投无路,见我进来不可能按捺得住的。狗急跳墙,情急之下,应该已经现身在外面了。”
    言卿道:“好。”
    说完,言卿把指间的灰烬碾碎。炙火玄阴阵下万事万物灰飞烟灭,能够留下灰烬的也就只有十方城那堵不知道起源何时的墙。
    虞心说这人是从紫金洲逃出,可言卿更倾向于,这人是从魔域逃出来的。逃出来前,还偷了点灰。
    其实这些灰留着对滋养神魂很有用,不过那魔种现在更迫在眉睫的,是补充灵力。
    言卿道:“出去吧。”虞心道:“是。”
    *
    外面青色的障雾,不止是困住了明泽和镜如尘,还困住了街头巷尾、无数还没来得及离开的人。众人神色惶惶不安,在大雾里寸步难行,慌乱大叫。
    “这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我头有点晕。”
    “快捂住鼻子!快!”
    铃铛的声音幽幽响彻整个黑市,惊悚诡异。
    明泽被五花大绑在镜如尘旁边,整个人脸色涨红,又惊又怒,色厉内荏道:“你放开我!我是忘情宗静双峰弟子!你要是敢杀了我,我师门不会放过你的!”
    在他旁边走动的老人没有说话,只是一边摇铃铛一边绕着他用鲜血画上夺舍大阵。老人本是大乘期修为,经历过两次重伤、丹田碎裂,灵力消耗得所剩无几,根本就无法支撑他继续逃跑。如今更像是鱼死网破,孤注一掷。
    “忘情宗?”他桀桀怪笑,语气里满是贪婪:“怪不得资质那么出众,原来是忘情宗弟子。小娃娃,你一来,我就瞅上你了。”
    明泽只感觉浑身上下浮起一股恶寒,像被毒蛇的信子舔过:“你要对我做什么?”
    老者哼笑一声,却是恨恨不休说:“我知道仙盟的人跟疯子一样阴魂不散,但没想到他来的那么快。你要怪就怪仙盟那群疯子吧。我若是得了灵石疗伤,也就不用大费心血地夺舍你了。”
    夺、夺舍?!明泽豁然瞪大眼。
    何曾遇到过这种事,蹬着腿节节退后,后背撞上了铁笼的边缘。他吃痛地抬起眼,对上一双水光潋滟的漆黑眼睛。
    镜如尘根本就不受那些青烟雾障的影响,半蹲下来,眨眨眼,小声对明泽说:“你怎么样了啊?”
    明泽急得都快哭出来:“你能不能联系你的那个护卫!叫他快点回来!救命啊!”
    镜如尘有点呆:“啊?”
    明泽伸出手,抓住她的裙裾,急得不行:“姑娘!你快救救我,你想想办法啊!”
    那老者估计也是早就料到他是大宗门弟子,事先就用招魂的铃铛,让他把身上所有能够向宗门求助的符咒和自保的法器都交了出去。但是铃铛响时,这个白衣姑娘却不受任何影响。
    镜如尘哪遇到过这种事啊,葱白的手指弱弱地扯着裙裾,结巴说:“我、我怎么想办法啊。”
    明泽道:“你应该也是九大宗弟子吧,宗门没有给你求救符吗?”
    镜如尘:“……啊?求救符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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