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说:“你也是这样吗?”
    少女听到这句话,哭了出来:“我宁愿我也是这样啊!跟他们一起化为鬼多好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这样,我们一家都不是这样——我不喜欢淋雨,也不渴求圣水!为什么我们一家不是这样?”
    在地狱里当个清醒的人,对于普通人来说,才是最深的绝望。
    言卿从她这里得到了消息也够了,他往火堆中丢了颗珠子,这珠子能保证火在这潮湿的氛围中一直燃烧,同时能够确保毒蛇虫兽不靠近。言卿说:“在这呆着吧,等你出去的时候,说不定障城就放晴了。”
    少女久久愣住,盯着那火光,忽然哑声道:“你是上重天的仙人吗?”
    言卿:“为什么这么问?”
    少女说:“因为你很像仙人。”
    言卿:“你见过?”
    少女道:“我的太爷爷见过。你应该用了什么障眼法吧,这不是你的真实样貌。”
    少女道:“我太爷爷说,仙人比话本上的要好看得很,哪怕是闻名障城的第一美人,跟仙人一比也逊色很多。”
    言卿说:“皮相枯骨都是外物。”
    少女手指攥紧衣衫,朝他点了下头。
    出去之前,言卿问她:“当年的障城第一美人是谁?”
    少女愣住,随后冥思苦想说:“谢家的……初璇夫人。”
    谢家。
    初璇夫人。
    言卿神色一愣,点了下头,步伐停下:“那个仙人是个女的?你太爷爷还说了那位仙人什么样子吗?”
    少女愣住,摇摇头道:“没有……爹爹传下来的话就那么多。”
    等言卿回到苏府的时候,苏府已经把灯熄的差不多了。
    三楼轩窗,谢识衣坐在窗边自己跟自己下棋,黑子白字落满棕木色的棋盘,他黑发蜿蜒,外面的雨雾白光浮浮沉沉,照着他的神色也沉静冷漠。
    言卿收伞,把伞放到了旁边。
    谢识衣听到声音,落下一个白子,抬头问他:“出去整整一天一夜,十二个时辰,你是在障城故地重游?”
    言卿不以为意说:“有故人的地方才叫故地。”
    谢识衣颔首,语气冷淡:“嗯,所以没有故人,就重新在障城开始认识人?”
    言卿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血玉珠,立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别开头笑起来:“幺幺,你这样真的好像是豪门怨妇哦。”
    谢识衣:“……”
    言卿竖起三根手指来,他道:“我今天在障城转悠了一圈,得到了三个对我们来说可行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谢识衣看着他,没说话。
    言卿道:“一,这雨确实邪门,障城现在的每个人都很‘重’,灵魂重身体重,虽然对生活并不影响,但他们都觉得自己浑身污垢需要清洗。清洗的药在城主府,叫圣水,而获取圣水的唯一条件是生下活胎。”
    “二,整个障城对于生子,有着一套看似完整实则疯魔的秩序。所有的女子生子,都需要经过宗亲府。而且很多时候不是怀胎十月,而是怀胎一月两月,妇女就感觉剧痛。不告知宗亲府,她们只有死路一条。”
    “三,障城里夫妻二人,若女人死了,男人也必须去陪葬。”
    谢识衣安静听完。
    言卿道:“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谢识衣将夹杂在指间的白子落下:“魇。”
    言卿一下子笑起来,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对啊,魇……天地间‘魇’的寄生,本来就只在女子胎中。”
    第88章 人间(四)
    如果把障城的一切诡异往“魇”上靠,那事情就简单明了了。
    谢识衣偏头看了下外面的雨,他在调养身体,霜雪般的灵气绕在身边,跟周围雾蒙蒙的环境有种诡异的割裂感。
    谢识衣说:“很多年前,秦家就来过这里,我当初遇到的那个魔种便是紫金洲偷渡下来的。”
    言卿点头:“想要调查清楚,必须入城主府。但城主府闭门不开,障城的一切事情由苏曲代办,很难。”言卿嘀咕道:“早知道这样,我们当初就该装成两个流落异乡的女子的,凭你我的样貌,进去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谢识衣:“……”
    谢识衣斩冰碎玉说:“我不要。”
    言卿闷声笑了半天,才道:“你害羞什么啊,当初黑水泽我都扮了新娘。哦对新娘,扮成新娘肯定更容易被强抢进城主府吧。”言卿越想越婉叹:“只可惜我们现在已经进来了,障城宽进严出,我再变成少女突然出现在街头肯定会引人起疑——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接近城主?”障城无论大大小小的事现在都被交给苏曲处理,城主府很少有人能进去,那堵墙圈住障城五分之一的土地,分开两个世界。
    言卿手指在桌上点啊点,忽然眼睛一亮,意味深长说:“我知道了,我可以混进宗亲府。”
    谢识衣看他一眼。
    言卿:“我在宗亲府排队的时候看了下,里面除了侍卫,所有人都是女子。那些已经没了生育能力的障城女子,现在都在宗亲府负责接生。宗亲府直接跟城主府对接的,我要是混进去,说不定还能看到所谓的圣水!”
    谢识衣听完他的话,颔首,冷淡道:“你扮过新娘,扮过乞丐,扮过疯子,现在打算去帮人接生?”
    言卿明显觉得计划可行,弯眼笑起来:“对,说着好像你没扮过乞丐一样。你可能不相信,我重生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人接生。”虽然接生出来的是不得志这么个傻逼玩意儿。
    “哦。”谢识衣看他一会儿:“言卿,当初你在十方城还真是屈才了。”
    言卿假装没听出来他的反对和讽刺,高高兴兴伸出手说:“不说这个了,之前一直是你给我把脉,现在我帮你看看。”
    谢识衣的伤只能自己治愈,但看到言卿那么兴致勃勃的样子,还是垂眸把手伸了出来。手腕悬在棋盘上,雪衣拂盖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言卿手指一碰到他腕骨,马上就被外散的青色灵力冻到了。
    真的好冷,他像是在碰一块冰。
    言卿也没替人把过脉,在谢识衣的手腕上摸索了半天,毫无章法。摸得谢识衣不耐烦,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摁在了某一处经脉上,道:“你从这里汇入灵力,能够探寻到我丹田处。”
    言卿愣了愣,闻言直接开口:“丹田?你现在最严重的不是琉璃心吗。有没有什么办法,是可以看到你现在心的情况的。”
    谢识衣似笑非笑说:“有。”
    言卿:“哪?我试试,麻烦吗?”
    谢识衣凉凉道:“也不麻烦,用你的魂丝割开心口就行。”
    言卿:“……”
    谢识衣道:“你上次为我取魇,害我三天失明,现在为我看病,打算开膛破肚。你真的要去宗亲府,给人接生?”
    言卿默了片刻,才讪讪一笑说:“你放心吧,我进去肯定就是在外面打杂的。”
    哪怕那些女子诞生下来的是魇,是邪物,哪怕整个障城的人现在都处于一种“疯魔”状态,是人是鬼说不清,言卿也不打算让这些人成为牺牲品和试验品。
    他和谢识衣被安排在苏府的客房有些时日了,随着苏夫人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整个苏府也忙了起来。
    苏曲一入城主府一去就是半月。
    障城再次迎来一个晴天,言卿又站到了宗亲府外的长巷,在试了无数方法都不得入内后,言卿只能急中生智了。
    “大哥,我媳妇怀了,现在急需一副安胎药。”
    门卫都快眼熟他了:“你个外地人,才来几天就有媳妇了?”
    言卿道:“你看我长那么俊,有媳妇很奇怪吗?”
    门卫:“……”障城严格把控的是接生和出城,对于取药之类的事限制也不多,尤其是安胎药基本上有求必给。
    门卫把言卿放了进去,但是里面十步一哨,处处有眼线,基本上杜绝了他作乱的可能。
    言卿进入药房后,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草药味,他识遍上重天各种灵草仙葩,光凭感觉也能猜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给他拿一副安胎药。”侍卫冷冰冰道。站在药房前方的是个圆脸青年,清秀儒雅,端端正正,就是一双狐狸眼显得有点不着调。他正一手拿笔一手拿书在书上写着草药的名字。
    “好嘞,不过这药得等一会儿。”
    侍卫点头。
    青年写完字后,抬头看到言卿愣了下:“哟,外来人啊。”
    言卿微笑:“嗯。”
    青年热情洋溢:“来来来,你跟我来,舒明花的粉末比较难磨,你过来帮下忙。”
    言卿也不推脱,他跟着青年到后院。走在回廊上。
    言卿直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失笑:“嗯?你怎么提前把我想问你的问题问了出来。”但他还是乐观洒脱道:“我叫金明。”
    言卿:“金明?好名字啊,我叫燕青。”
    金明眼里满是羡慕:“障城已经很久没来新人了,你倒是厉害啊,这么快就勾搭上一个障城姑娘。”
    言卿含蓄地一笑:“运气好,运气好。”
    金明酸溜溜说:“你确实运气好,如果没有那个姑娘,你在这里活不久的。不过取了障城女子万万要注意,千万别惹她。”
    言卿愣住:“啊,为什么?”
    金明说:“障城命贵的只有女人,至于男人嘛,就算你被妻子活活杀死,也不会有人给你主持公道。但是你妻子死了,你必然要给她陪葬。整个障城,女人只有一条罪,那就是擅自杀死腹中胎儿。”
    言卿倒吸一口凉气。
    金明叹息一声:“我来障城十年了,怎么就没你这好运气呢。”
    言卿愣住:“你也是外来人?”
    金明道:“对啊。我世代学医识些草药,才在这里活了下来。”
    言卿疑惑:“那如果没有一技之长,又娶不到障城姑娘,那一般情况下男人会去哪里。”
    金明摆摆手说:“会消失。反正我看了那么多陌生面孔,没一个呆过三个月。”
    宗亲府占地也不小。
    言卿到后山,看到草地上挂着一串接着一串的草药。
    障城少有晴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一下子整个山坡晒满了草药。药铺一块接着一块,金明说:“这边是安胎的,这边是疗养的。至于这边嘛,嘿嘿嘿,是你会需要的。”
    言卿听他这猥琐的笑便领悟了,一言难尽道:“这不会是壮阳丹的原材料吧。”
    金明拍掌:“聪明!”
    言卿扯了下嘴角,他走过去,看到了一大片红色的花,弯下身看着那形如豌豆荚的红花,用手指轻碾沾了些花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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