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妆,谢谢你,替我活到现在。”
    言卿手指握紧,面无表情看着灵心宫地牢中的一切。
    化神期的魇复活,血祭。
    果然,淮明子的复活,根本不是秦家的手笔!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是兰溪泽——原来他这么早就知道了血祭之术。
    微生念烟满意地看着微生妆痛苦苍白的脸,俯下身,说道:“微生妆你该庆幸,溪泽对你还是有点恩义的,为了不让你太痛苦,他选择把我体内的魇一点一点灌入你的身体。”
    微生妆匍匐在地上,撑着地,无声地呕了起来。
    她想起了兰溪泽口对口喂给她喝得那一碗碗血水。
    微生念烟说:“我体内的魇彻底移除干净时,也是我该死的时候了。不过,我会用你的身份苏醒。”
    她开开心心道:“这样我和溪泽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我们终于可以不顾世俗地相爱了!”
    微生妆手指紧紧插入地中,短促地笑了声。
    微生念烟听到她的笑瞬间炸了,她的脚狠狠踩断她的手指,尖叫地喊道:“微生妆,你就是微生一族的废物!几百年炼气期都没到!而我是族女,你有资格被我复生,你应该感到荣幸!”
    微生妆擦去嘴角的血,抬起头来,容颜冷似刀刃。
    微生念烟被她的表情气得暴跳如雷,把她关押入了蛇牢,同时恨恨的说。
    “微生妆,往生寺被毁,都怪你和你该死的父亲。你等着,我从你身上活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彻底灭了你们清双一脉。”
    微生妆疲惫地闭上了眼。
    微生念烟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因为微生妆现在太弱了,像是蝼蚁,一只手就可以摁死。
    整个沧海境同样没把她放在眼里,认为她是依附于兰溪泽而生的菟丝子。
    兰溪泽身为她的夫君,那么了解她,却也只知道微生妆是个善良天真,一生追寻宝藏的少女。
    所以没人知道……她到底在寻什么。
    也没人知道,她体内有什么东西。
    在她被关在蛇牢,痛不欲生,快要死去的时候。言卿终于在避息珠内,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声音。
    这道声音从微生妆识海内响起。
    稚嫩的,清脆的,像是三岁小孩的声音,洁白无暇,真真正正的纯真无垢不染纤尘。
    “你怎么在这里啊?”它好像沉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尾音还有点懒,小心翼翼嘀咕说:“你没生我气了吧,唉,我也不知道进往生寺和灵心宫会遇到那些事。”
    “等等,小主人,你怎么了!”
    它突然拔高声音,慌了,声音满是焦急和担忧。
    它说:“小主人,你的识海,你的识海。”
    “你的识海为什么那么多的魇!天呐,它们现在已经快要彻彻底底占据你的身体,你怎么了?”
    微生妆抱膝坐在角落里,她瘦了很多,藕粉色的衣衫曳在地上,手腕和脚腕都伶仃苍白,听到忘川之灵的声音,像是才慢慢活了过来。她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说:“我识海都是魇?”
    忘川之灵吓死了,语速也加快:“对啊。”它急得真的哭了出来,金豆豆不停地掉:“你怎么会被魇缠上呢……天啊,对不起小主人。我现在处理不了它,我只能先将它们制止。”
    微生妆抱着自己,虚弱地靠在蛇牢的角落,下一秒,她感受着一道温柔清润的风拂过,那些风吹干她的泪痕,愈合她心里滴血的伤口,把她识海内张牙舞爪的魇暂时制止。
    微生妆重生睁开眼,她盯着自己的手,一下子笑出了声。笑声是难过的,讽刺的,却又是恍然大悟的。她终于看到了那个把自己困住,让她痛苦到自残的牢笼,原来它们黑压压都是魇……
    微生妆小声说:“大白,你说魇是什么?”
    大白愣住,似乎也没想到小主人会问它这个问题。
    它在她识海里轻轻吹了吹,让她不那么痛苦。
    然后说:“小主人,魇就是神的恶念啊,所有的恶念都出于欲望。就像你身体内的魇,这里面充满了情欲。”
    微生妆喃喃说:“充满了情欲?”
    大白说:“对啊,要我说,你身体里魇好奇怪啊。虽然有旧神的气息,但我感觉它的本体应该是个新神,里面满是对一个男人求而不得的欲望。”
    旧神的气息,是因为微生念烟靠吞食魇修行。
    新神的气息,是因为这本就是化神期的微生念烟对兰溪泽的欲望。
    微生妆抿着唇,缓缓扬起了苍白脆弱的脖子。那些一直困住她的迷茫、痛苦、失落,这一瞬间好像都褪去了。她把自己的手举得很高很高,从指缝间去看天壁裂缝里剩下的光,像是长久呆在不见天日的墓穴里的人,这一刻终于挣脱淤泥。
    为什么一个人让她那么难过,她还是愿意为他放弃一切,变得不像是自己呢?
    原来,是魇啊……
    她是爱过兰溪泽的,爱当初落雪梅林萤火之海中闪闪发光的他。
    可第一次取血后,她也是真的不爱他了。
    她该继续她的旅途,走向更灿烂更自由的天地。
    后面所有的难过、烦躁、疯狂、眼泪,原来,都是魇作祟。
    微生妆抱着自己,笑了起来,笑到最后又慢慢哭了。
    忘川之灵被吓到了,它们从出生就认识,它从来没见小主人那么难过的时候。
    它听她哭,自己也开始掉金豆豆:“主人,我们现在赶紧出去,去找到忘川鼎吧。”
    “我找到它,就可以把这天底下所有的魇收集封印啦!”
    微生妆脸上还有泪,唇角却轻轻扬起:“啊,它原来叫忘川鼎啊……你记起来了?”
    忘川之灵说:“嗯,记起来了。”
    当年九天神佛为了保证本心纯粹,不被业孽缠生,把所有的恶念都从身体里抽离出来。
    而当初寄存它们的东西就是,鸿蒙圣物——忘川鼎。
    第104章 四百八十寺(十)
    言卿在地牢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追随到现在终于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原来她是救世主啊。”
    不得志现在整只鸟已经被彻底气焉了,幽幽地吐出一口魂,两只翅膀搭在言卿手臂上:“既然微生妆是救世主,找到忘川鼎就可以结束这一切,那为什么她不告诉全天下,让大家一起帮忙找呢?”
    言卿说:“她以前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而且,”言卿的桃花眼泛过一丝冷意:“不得志,你把人性想的太美好了。”
    魔种为祸人间,只是折磨弱者。上重天处在修真界权势中心的人,没有人是忌惮魔种的。
    南泽州的九大宗宗主和太上长老,比起魔种更怕的是仙盟。
    如果忘川鼎和忘川之灵的事情被天下所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迎接微生妆的,只会是比现在更悲惨的命运。
    她太善良了。
    矛盾的是,也只有她这样善良赤诚的人,才能与忘川之灵共生。
    在言卿看来,微生妆注定成不了救世主。
    因为她这一路有太多的羁绊。
    不光是兰溪泽,还有微生一族。从微生妆为了救她的父亲,心甘情愿被微生羽抽出灵根开始,这一切都仿佛成了定局。她过于善良,过于天真,过于同情弱者,也过于执着善恶。
    不过,这些本来就不是错。
    言卿说:“她要是没有去往生寺,可能一直都是个无忧无虑的寻宝者。”但是话一说完,言卿又沉默了,摇摇头闭上眼,心中笑了下自己想的简单。
    往生寺要是进行下去,恶孽反噬的那天,身为微生一族的人,微生妆也注定无法脱身。
    归根究底,还是要怪微生一族的欲望,怪这个疯魔的世道。
    一个人想要一往无前地做一件事是很难的。红尘中你会有太多的羁绊,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爱人。
    善良的人只要有了软肋,就很容易被人威胁。何况微生妆面对的敌人,是魔神——这样一个擅于玩弄人心的邪祟。
    不对!
    想到魔神,言卿脑海里突然闪电般想到什么,骤然清醒。
    “不对。”言卿沉沉开口,眼中掠过一丝锐利的红光,声音很冷说:“不得志,我猜微生妆到死也没找到忘川鼎——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
    不得志:“啊?为什么?”
    言卿漠然道:“因为我要是万年之前的神佛,第一个毁掉的就是忘川鼎。”
    不得志更懵了:“靠靠靠,为什么?”
    言卿沉默了会儿,才出声道:“其实在微生妆说出忘川鼎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忘川之灵结合忘川鼎,就能封印天下所有的魇——那么为什么面对这样的威胁,魔神没有动静?”
    “魔神虽然是在沧妄之海附在我身上的,但之后跟她的交锋里,我慢慢了解到,其实魔神一直存活于世间。人间的沧海桑田风云变幻,她都看在眼里。”
    言卿目光深邃,平静分析。
    “真正让魔神不敢轻举妄动的,是霄玉殿前的诛魔大阵。”
    “而忘川鼎,忘川鼎……”
    “魔神诞生于诛神恶念。”
    言卿唇角扯出一丝讽刺的笑。
    “万年之前,神佛把恶念放在忘川鼎中——忘川鼎不是封印魔神的地方,而是魔神诞生的地方。”
    不得志一下子翅膀都要炸起:“靠!言卿,你什么意思?!”
    言卿面无表情说:“忘川之灵现在灵根初开,想法太天真了。它想着自己找到鼎能把所有的魇收集起来,却没想过魔神还活着。”
    言卿闭了下眼:“它这样收集全天下的魇……反而是为魔神做嫁衣,帮她恢复全部力量。”
    不得志一下子震惊到不说话了。
    言卿低头,眼神晦暗地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血红丝线,不由想起了十方城与魔神寄生的无数个日夜。
    他过早地接触了这个世界最隐秘的真相,所以之后看很多事情,都有种脱离于这个世界的冷静。
    “微生妆走南闯北那么多年都没找到忘川鼎,我猜忘川鼎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世上了。”
    言卿将红线在指间绕了圈,随后视线轻轻地落到少女单薄颤抖的身躯上,声调清冷。
    “但不管怎样,微生妆都不是微生念烟甚至整个紫金洲能欺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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