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斗石大会足有三天的时间,现在还为时尚早,待那些外行人把砖头料都挑走了,我们坐享其成岂不更好?”
    韩修白勾唇大笑,唤来楼梯口处侯着的小厮,吩咐了几句,偏头又对苏青荷道:“我还有几位老朋友未到,俱是酷爱翡翠之人,尤其是昨日在我那见了那件翡翠花插,对你很感兴趣,正巧借此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苏青荷眨眨眼,介绍朋友给她认识,他莫不是想替她招揽几个大主顾?正准备开口告诉他,自己已离开琳琅轩不再做相玉师一事,只见他盯着窗外,眼神暮地发亮,语气透着喜悦:“来了。”
    传来脚步声,苏青荷扭头望去,只见楼梯口处并肩走来一男一女,男人一袭窄袖束腰的短袍,小麦色的皮肤,英气俊朗,他身旁的女子桃腮杏脸,身材娇小,但那一对剑眉平添了几分飒爽,细细看来,二人的五官竟有七八分相似。
    二人身后紧跟着一位身穿绀色云纹锦衣,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进玉冠中,面容温和,眸若璨星,唇若暖玉,让人有一种他时时刻刻都在浅笑的错觉。
    “修白,想不到你这酒楼竟比茶寮还要风雅,这情调真不比京城广聚楼差。”绀衣男子看样子和韩修白很熟稔,上来便打趣道。
    “那是自然,”韩修白笑应,眼神却不住地往他后面瞟,状似不经意地问:“映岚呢?”
    “就会惦记你的云大美人!”娇小女子不满地横了他一眼,并没有狎昵的意味,大大咧咧地坐在韩修白身旁的空椅上,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道:“人家早就和薛家那小子去玉石一条街了,就你还在这傻等着。”
    韩修白的眼神黯了黯,俊秀的脸白了一度,绀衣男子觉察到气氛不对,连忙转移话题,看向苏青荷问:“这位便是那位相出翡翠花插的相玉师?”
    韩修白抑住失望之色,恢复了往日风度,一一给在场的人作了介绍。
    绀衣男子名为殷守,经营着目前荆州规模最大的钱庄,同时也做布料和瓷器生意,其父在朝担任户部侍郎一职,负责宫中布料织造的采办,俗称皇商。
    那面容相似的男女是一对兄妹,哥哥叫古意,妹妹叫古韵,是梁州城首屈一指的富商,是做玉石生意,与韩修白是故交。
    与卢家以走石商人起家不同,古家是货真价实的经商世族,其名下拥有两处矿点,梁州城内流出的玉石原料近半都是出自古家的矿脉。
    “你看着不过和我一般年纪,竟然会相玉那种老古董们会才耐着性子学的玩意?”
    古家家大业大,供着不少有名的相玉师和雕玉师,但一个个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且都高傲得不得了,哪里见过像她这般水灵灵的姑娘家。
    古韵看苏青荷的眼神是好奇大过惊讶,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就说了出来,结果被身旁的兄长狠敲一个暴栗:“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不指望你能学会相玉,跟着沈师傅那么些年,结果连芋头梗都分辨不出来,这次斗石大会带你过来,就是让你涨涨见识,别再说如此让人取笑的话了!”
    古韵揉了揉额头,气呼呼地冲自家哥哥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道:“学不会,说说还不行嘛…”
    苏青荷则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相玉讲究缘分,我只是好运罢了,韩二少的那块翡翠恰巧被我撞见了,若换了别的翡翠,指不定会相成什么样。”
    古意古韵俩兄妹紧挨着韩修白坐,殷守便在苏青荷旁边坐下了,状似随意地问:“我方才路过时就看见,点翠楼里上了翡翠花插的新品,苏姑娘莫不是在卢家做事?”
    苏青荷摇摇头,直说道:“原是在琳琅轩,不过我昨日就搬了出来,暂时在客栈落脚。”
    韩修白愣了一愣,脱口问:“怎么突然搬出来了?难不成是曹显德难为你?”
    作为琳琅轩的老主顾,他自然知道曹掌柜是个什么鸡毛脾性,为人抠搜不说,什么事都让徐景福那半大小子跑上跑下的,端得一副甩手掌柜的大架子,却没有做清闲掌柜的命,把原本生意还算红火的琳琅轩折腾的一天不如一天。
    可明知苏青荷替他连相两块玉,深得他的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辞退了她,不是打他的脸面吗?
    这可真是冤枉曹掌柜了,苏青荷连连摇头:“跟旁人无关,是我自己的意思。”
    韩修白见她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抿了抿唇,忽又展颜笑道:“也好,在琳琅轩那小地方呆着也没什么出路,不如跟着古家做事,保你吃香喝辣不用愁。”
    古韵杏眼滴溜一转,极快地接了话茬:“是啊,苏姑娘不如跟我们回梁州吧,那里才是真正的翡翠之城!”
    在大夏国,相玉师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缺人才,连不怎插手家中明料加工事务的古意,也附和起妹妹,冲她抛出了橄榄枝:“苏姑娘若有意,即日我便可安排人送你去梁州,衣食住行全为你打点妥当,绝对比在琳琅轩的报酬要多得多。”
    苏青荷暂时没有离开兖州城的打算,见古家兄妹都是豁达的人,于是笑着婉拒:“哪有说走就走的,容我思量几日,待斗石大会后再说吧。”
    这时有几名侍者鱼贯而入,端来了色香俱全的点心粥食,古家兄妹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饭桌上,众人又寒暄了几句家常,比往日多吃了几块压饿的糕点,这挑选石料实在是个累人又费时间的事,中午怕是没有时间吃饭了,直看到日落黄昏也说不定。
    一行五人吃饱喝足,才不紧不慢地出门,朝玉石一条街的方向走去。
    此时街道两旁有不少行脚商人临时搭建起来的摊位,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马车已经被禁行,却仍改变不了人满为患的现状。
    说好听点是摊位,其实就是拿一块破布垫在下面,上面摆着几块石头,小贩们席地而坐,操着大嗓门吆喝着。
    “从梁州小望山刚运来的新鲜料!正宗黑乌沙!”
    “瞧一瞧看一看!尧沙江产出的老坑种,总共就一车货,先到先得!“
    “开窗料,蒙头料,各种料子赔本卖!”
    吆喝声一个盖过一头,像较劲似的,仿若音调拔高一分,就会多一个客人光顾。
    那些良莠不齐的石料,苏青荷扫了一眼就失了兴趣,连上前用异能探查一番的冲动也打消了。
    平时扔街上也没人捡的砖头料,也被黑心商贩拿来鱼目混珠地充数。
    苏青荷嘴角抽了抽,这要放在现代缅甸,都是拿来铺地修墙的!
    也有不少解开的明料,放眼望去白花花的一片,只有一丝雾蒙蒙的绿。饶是这样的白底青,还有不少路人驻足,围着挑拣。
    “苏姑娘对这些石料感兴趣?”殷守注意到苏青荷一直在往两边的摊位看,不由得摇头轻笑:“还是到了玉石街再挑吧,这里都是坑人得多。”
    此时已远远能看到玉石街的门头了,一众官兵围成了一堵人墙,维持着秩序。进了门头,才算是斗石大会规定的范畴,里面的摊位店面里所卖的玉石料皆有编号,所有编号皆被登记在册,包括玉石的重量、皮色、产出地等基本信息。
    有编号的玉石才能参与大会最后的斗石环节,并且都由官府经过手,哪块石料是哪家店的货,记载得很详细,不会出现掏心注色、假皮无门子等恶心人又低劣的造假手段。
    这些小摊上的石料虽便宜些,但质量很难说,也就是骗骗来凑热闹的外行人。
    苏青荷没多解释,笑眯眯地点头应是。
    殷守没有再接话,仿若被这人潮挤得不耐烦了,嘴角的微笑也淡淡的。
    ***
    走过汉白玉砖垒成的高大门头,人群变得稀少了些,视野开阔了许多,各个店铺的轮廓渐渐明朗起来。
    阔少韩修白似抱着扫荡一条街的兴头,大袖一挥,直接拐进了左手边第一家玉石店,古家兄妹和殷守跟着走了进去。
    苏青荷抬头望了望店铺的牌匾,上书“漱玉坊”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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