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对青莲会早就有所缉查,牧容凝着那标志性的鬼脸面具,唇角衔着抹倨傲的浅笑,“到底是不是巧合,待会本官要好生问上一问。”
    “只怕你没那个机会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为王爷报仇!放箭——!”
    还有别人潜伏在此?牧容愕愣一瞬,生觉自己大意了。
    直峭的山壁上登时燃起熊熊火团,随风摇曳如同鬼火般瘆人。他眼神一凛,急速后退将卫夕揽在怀中,厉呵道:“小心山壁火弓!”
    话音一落,利箭已经离弦而发,如同火雨般刺破暗黑长空,嗖嗖地朝众人袭来。
    ☆、第五十章
    贼人占据有利高势,出其不意的箭雨登时将百十号锦衣卫罩在其中。骏马的哀鸣声在山谷上空此起彼伏,异常惨烈,绣春刀和锋利的箭头两两相抵,发出清脆的锵锵之音。
    卫夕哪见过这般光景,登时就被吓愣了眼。牧容轻嗤一声,左手揽住她的腰肢,挥刀疾步躲闪着。
    她也不知自己旋了多少圈,直到步履平地才如梦方醒。惊惶一看,受惊的骏马逃的逃,死的死,地上躺着数十具新鲜尸体,其余的人倒还是安然无恙。
    她面上苍白如纸,下意识的哆嗦着唇瓣。
    毫无征兆的袭击让他们死伤了二三十人,这样的结局在悲恸中又多了份轻快。喜的是大部队还存活着,他们还有冲出重围的希望;悲的是他们人数本就不多,一下子就折损了将近多半。
    牧容将她护在身前,急切的瞥了一眼倒地的锦衣卫。敌众我寡,实则不易硬碰硬,特别是他身边还带着卫夕。
    思及此,秀气的眉尖挤成了一团,他厉声喝道:“带上伤员,退!”
    退?
    众人愕了愕。
    放在以往,锦衣卫鲜有撤退的时候,即便是碰个头破血流也不能丧失皇家颜面。早在他们进了锦衣卫的那日起,本就有半条命放进了阎王殿,如今怎能临阵脱逃了?
    这帮人可是圣上追缉的反党,布下圈套残杀了他们的弟兄。沸腾的热血早已咆哮在身体之内,他们恨不得冲上去跟这帮贼人杀个你死我活才算痛快!
    但将有令,士不得不从。他们嘬嘬牙花子,互相使了个眼色,就近将还有气息的伤员扛起来。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仇必有回报的那一天!
    手无重负的锦衣卫摆出圆形阵势,将指挥使和伤员包在圆心处,各自照看面前方位,步履轻快的撤退。
    青莲会的残党没有追逐,山壁上的火弓也像是隐形了。卫夕急促的跟在牧容身边,耳畔只有滔滔水声和混乱的步履声。
    一切进行的格外顺利,远处那条火龙已经变得渺茫。那些残党安静的站着,好似送葬者,压抑化为颗粒状悬浮在空气里,堵得人喘不上气。
    右眼突突直跳,她使劲捏着手骨,侧首看向缄默的牧容,急急道:“大人,这会不会是个圈套?他们就这么放过我们了?”
    并非是她一人有这种想法,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惴惴不安,警觉的捕捉着四周的危险气息。
    牧容斜眼瞥她,凝重道:“先走着再说,他们早已布置妥了,硬碰硬也只是个白死。”
    每个锦衣卫都经过了长年累月的训练,他深知精忠报国这个道理,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如此战死也过是白瞎一条命,得不偿失。未来光景很长,只要这帮人还在大华境内,他们就休想逃过天网!
    但愿晏清玉不是故意的,牧容眯了眯阴戾的眸子,俊朗的眉睫被寒气晕染。然而下一瞬,前方有什么东西折返着月色,晃的他瞳仁登时一缩。
    “止!”他遽然喝道。
    众人愕愣一瞬,旋即保持阵型,停了步子。
    走在前头的君澄蓦然回首,狐疑道:“大人怎么了?”
    牧容没有答话,朝一侧的花六示意了一下卫夕,这才疾步君澄前头,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
    刺痛登时从指尖袭来,借着黯淡的光线一看,殷红晕染渗成一条线,化为豆大的血珠滴落在地。
    “这是!”
    君澄不禁惊诧,往前探身细细一窥——
    比头发略粗的钢丝步成一张细密的网,两端似乎寄在官道旁的老树上,蕴在昏暗的夜色中难以分辨。
    “在这里还能遇见精钢网,这青莲会的能人异士还真是不少。”牧容吮了吮受伤的手指,雍容的袖阑猎猎一震,眸中裹挟出狠戾之色。
    君澄闻言蹙紧了眉,意味深长的眼光又落在了那张隐形的钢网上。缉查青莲会曾经由他负责,会里有一落魄的工匠,懂得高妙的铸钢之理,一门手艺堪称一绝,便是这传说中的“精钢网”了。
    所铸钢丝并非混圆,细细探察便知,两头皆是扁状,锋利异常。稍有不慎快速碰触,那便是一个削骨断筋。许多青莲会的杀手以此为武器取人性命,携带轻便,杀人于无形之中。
    嗖——
    就在众人沉默不语时,靡靡箭音刺破空气,登时吸引了他们的眼光。
    牧容眼神一凛,猛推了一把君澄,捂住刀柄的手咯咯紧了紧,一个侧砍落在那破空袭来的利箭身上。
    “锵”一声脆响激荡起刺眼的火星,君澄甫一打了个趔趄,那失事的利箭顷而折成两半,跌落在他身前不远处。
    还好是有惊无险,卫夕紧张地站在最里头,周围是刺骨寒风,额头上却已渗满了细密的冷汗。
    嘚嘚的马蹄声徐徐袭来,伴随着清脆的铜铃声,有人拍手叫好道:“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委实练得一身好功夫!”
    这人的声线低沉浑厚,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众人眼眸——
    暗夜里那人的轮廓愈发清晰,身材欣长的男子衣着玄色大祍锦袍,青丝高束,骑在一匹高头俊马上,乍看起来像个翩翩公子。
    然而那全白的面具上画着稀奇古怪的纹路,看起来像只眯眼的狐狸,登时破坏了他的美感。无形之后告诉别人,他来者不善。
    四五十个衣抉飘飘的年轻女子跟在他身后,皆是肩背大弓,手持弯刀,轻薄的罗裙如若白雪,上头染着尚未干涸的血迹。
    不出所料,这些女子便是那挂在半壁之上取人性命的“猿猴”外加弓箭手了。
    卫夕福至心灵,暗搓搓地咽了口唾沫。身后传来了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人在靠近他们。
    她没有回头看就已经感知到了危险的来临,踟蹰半晌,她下定狠心拔出了绣春刀——
    尚未沾过血的新刀异常雪亮,寒森森的映着穹窿之上的皓白月色。
    上次抄家章王府,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这会子赶鸭子上架,说不胆怯是假的,双腿都在轻微打颤。然而前有追兵后有堵截,此时若不不出刀,那真就是一个“死”在向她挥手。
    没想到第一次参加实战演练就被人来了个瓮中捉鳖,还真是时不利兮!她狠啐一口,叶眉攒成了一线。但愿这群男人给力点,不要给她杀人的机会……
    察觉到了身后有人逼近,牧容和君澄互换一个眼色,遂而看向马上之人,面上笑容宴宴,“久仰啊,北堂主玉面狐。”
    玉面狐朗朗一笑,手抚马鬃轻快道:“没想到本堂主的名号那么远,竟然传到了朝廷鹰犬的耳朵里,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这大华没有什么是锦衣卫不知道的,当初没有铲除你们还真是本官的失误,仁慈断然不能解决问题。”牧容面上浮笑,左手轻轻抚着繁花似锦的刀柄,“待本官回京后势必要清查一遍大华境内的帮派,免得擦污纳垢,叨扰了圣上的清心。”
    “嘁,走狗!”玉面狐的语气遽然变得不善起来,忿忿甩了下缰绳,“仁慈从你嘴里说出来跟放屁没什么两样,我武林中人被你们这群鹰犬残害的还不够吗!”
    牧容闻言荣辱不惊,“北堂主偏颇了,皇权至上,锦衣卫行事并非毫无根据。习武之人若想参政议事,大可投军充士。”他眸色冷冷扫向玉面狐,“倘若武林之人都像青莲会一样充满了狼子野心,胆敢祸国殃民,那本官自会将他们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末了,他一字一顿,笑吟吟的往玉面狐心头戳刀子。这玉面狐的来头他断然知晓,其父母皆是死在朝廷的手中的绿林好汉。
    果不其然,玉面狐即刻就恼了,“不见棺材不掉泪,本堂主今儿就宰了你!铲除你这个武林祸害!”他咬咬牙,面具之下传出来的声音愈发阴沉,“弟兄们,给我杀了……”
    “进——!”
    牧容厉呵一声,断然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机会。
    即便遭受重创,锦衣卫的力量也不可小觑,众人得令后登时压低了身子摆出架势,犹如急欲扑食的猎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抽出腰间追魂镖,唰唰唰几下掷了出去,手法利落如似幻影。
    刚才的一番交谈似乎降低了贼人的警惕,这番出其不意的攻击大有所成,山谷间登时响起闷声哀嚎,前后夹击的反党便被消灭了三分之一。
    “众人听令!剿杀青莲会残党,一个不留!”君澄大喝,袖阑一震,率先持刀冲了出去。
    “是——”
    眨眼的功夫,身边围成一圈儿的锦衣卫士气大振,四下散开,戾气飞扬的跟反党厮杀在一起。
    兵器碰撞发出锵锵脆声,偶然闪现火星点亮了黑眸,登时揪回了卫夕的魂儿。
    妈蛋,这就杀开了!能不能事先打个招呼!
    远处疾步袭来一个手持圆弧弯刀的面具男,她忿忿呲牙,眸中闪过一霎儿迷惘,倏尔变得坚定起来。
    新营溜了一圈,她已经不是那个屁毛不懂的现代女魂了。一身功夫重新锤炼,用个焕然新生绝不为过。杀人是她从没想过的事,可这番境地里面,唯有抹去她的现代道义才能存活下来。
    为了这颗脑袋她费劲了心机,吃了那么多苦头,受了数不清的伤。
    那么——
    好胆你他妈就来!
    恐惧莫名发酵,沸腾着她的血液。卫夕眼风锐利的凝着对方面上的狰狞面具,两个黑漆漆的窟窿里凶光四溢。
    织锦皂靴向前一划,她慢慢压身,双手握紧的绣春刀寒光熠熠。见血的时刻到了,她深深吸了口气,下一瞬脚步轻点,如风一般急速前行。
    面具男似乎没有料到她突然发力,脚步紊乱一瞬。
    借此空当,卫夕咬紧牙关纵身跃起。飞鱼服里灌满朔风,她张开唇畔,为他做着最后的超度:“对不住了,超生去吧!”
    随着她气运丹田的嘶吼,手中的绣春刀高高扬起,劈空斩风的朝下落去。她身轻似燕,动作太过利落,面具男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只能挥刀相抵。然而卫夕眼疾手快的收了刀,避免和他的正面冲突,落地时一个踅身绕到他的身侧,一记突刺直朝他的颈部而去。
    那面具男猛一战栗,切开的喉咙里喷溅出腥热的液体,沾染着墨色的浓黑。与此同时,一柄长刀从他心窝里探出一寸,刀锋之上血线垂落。
    二人齐齐收了刀,那面具男涌血的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旋即扑倒在地。
    牧容袖阑一震甩掉了绣春刀上的污血,扬手掷出追魂镖,正中一名白衣女子的眉心,这才将卫夕揽入怀中,“没受伤吧?”
    他不知杀了多少人,大红蟒袍到处都是漆黑血块。卫夕仰眸看看他,复又看了眼地上的尸首。
    “我没事。”她深吸一口气,看他时眼眸格外沉澈,“此地不宜久留,咱们速战速决吧!”
    昏暗的月色下,她那张面皮之上毫无惧色,难得老练让牧容愕愣一瞬。想想也是,身为密探毕竟是身经百战,谁人不会怕死,可弄到刀刃上都是个狠角色。
    短暂的沉默后,他笃定的嗯了声,“跟在我身边。”锐利的眼刀剜向那群贼子,唇边扬起抹不合时宜的浅笑,“今儿杀个痛快,出了柳叶湾本官好生犒劳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土豪打赏,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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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萧索的风从柳叶湾呼啸而过,裹挟着冷湛的厮杀声,不加掩饰的撞入耳畔。
    天昏地暗中,卫夕已经记不清她到底收了多少刀下亡魂。染血的绣春刀戾气丛生,唤起了潜藏在心底的魔性,逐渐吞噬着她的理智。热血呼呼地往脑门上顶,眶子里的白眼仁儿早已被鼓的通红,来一双,她绝不少杀一人。
    她身法利落,手不留情,牧容余光一瞥,压在心间的磐石也算消融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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