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尔反复听着秦可安挑来挑去的话语,略一抬眼,穿着短款薄皮衣的黎苑声快步而来。
    “人呢?”她眼里冒着光。
    “里面。”
    话音落,黎苑声伸手推开门。
    “哎呀你看眼角都卡成什么样子……”
    “喂——”
    秦可安的声音被打断,她回头,黎苑声勾着车钥匙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而门口倚着的,正是昨天小张总为她重求首封得其应允的舒尔。
    一时化妆间内空气静谧到诡异。
    黎苑声指指秦可安,笑着说:“重求回来的首封肯定是拿的烫手吧,不敢对总编撒气,所以只能可劲儿折腾这些人。”
    秦可安被她三言两语激的两眼发昏:“你说什么!”
    “没什么。”
    舒尔不愿与她多浪费口舌,往前走了几步踢踢椅子,“不愿意拍赶紧走,别浪费我的时间。”
    秦可安双颊通红,嘴唇颤抖:“你这是撵我?信不信我让张氏取消跟你们的合作。”
    舒尔抬眼:“你试试。”
    “你们欺人——”
    趁她起身,舒尔一把扯开椅子:“滚。”
    秦可安就像是被宠坏的小孩子,丝毫不合心意就开始撒泼打滚。只可惜在历练多年的舒尔面前,她那些小家子气行为着实不够格。
    还不等秦可安走,黎苑声已经大摇大摆的坐下,笑吟吟的看着化妆师。
    “拜托你喽,把我化好看点。”
    化妆师小脸通红,一扫刚才的憋闷,连连点头。
    见这里一片欢声笑语,秦可安越发站不住脚。
    她气急,提着包转身就要走。
    舒尔漫步跟着出去,拉上门叫她:“秦可安。”
    秦可安回头。
    舒尔勾了勾唇,满眼讽刺:“当初那件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以后请你有多远就离我多远,再凑上来,我不介意满足你讨打的心愿。”
    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了,秦可安不会不明白。
    她的脸瞬间煞白,咬着唇角快步离开。
    盯着她仓促离开的背影,舒尔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回忆填满。
    因为这句几年前没能对秦可安说出口的话,让她想起自己少见情绪崩溃的其中一次。
    -
    三年前的六月,一个极其普通的晚上。
    舒媛青的葬礼刚刚结束后,久未露面的程昱从剧组赶回来,他进门的那刻,客厅里一片漆黑,程昱连鞋都没换,匆匆走到她跟前弯腰看着她。
    其实舒尔当时早已经麻木。
    但在看见程昱的那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
    纵然舒媛青放弃她,但她终归是舒尔血脉相连的、对她极其温暖的母亲。
    看见程昱,舒尔空洞的眼睛眨了眨。
    慢慢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茫然无措的将脸埋在他脖子里:“你为什么才回来。”
    “对不起。”程昱按着她的腰,力道很大。
    舒尔沉浸在情绪里,她表情淡淡,没掉眼泪也没歇斯底里。
    大概是接连几日后身心俱疲,久违的被程昱搂着,她就这么靠在男人怀里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深。
    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程昱陪着她在家里呆了两天,直到第三天凌晨,舒尔满身大汗的从噩梦中惊醒,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不断的喘气声。
    舒尔没急着起身,缓过劲后才开始找程昱。
    卧室、客厅、书房……
    屋子里空无一人,他不在。
    摸过手机,微信上除却几条无用新闻以外,没有程昱的消息。
    夜深人静的凌晨,他突然消失。
    可能早已形成习惯,舒尔没有继续找,但后半夜也再没睡着,她靠着床头蜷起双腿坐了整夜。
    没人知道她那晚都做了什么,程昱始终没再出现。
    他工作忙,舒尔可以等闺蜜逛街,可以独自吃饭睡觉。但这个失去至亲的紧要关头,舒尔是真的很需要他,而程昱再次无声无息的抛下了舒尔。
    后来程昱跟秦可安同进出医院被拍后,绯闻愈演愈烈。程昱自始至终毫无声息,他没有出面否认,秦可安更是在采访中模棱两可的将这暧昧绯闻推向高潮。
    这事情被舒老爷子得知,已经是一周后。
    老爷子勃然大怒,电话打给程母,程家出面才将此事压下。
    舒媛青头七那天,秦可安跟她有过一则通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轻快:“你最近有见过程导吗?”
    “你有事儿吗?”
    秦可安那头不知道在做什么,风声很大,隐隐约约还听得见场记的声音,像是在剧组。
    “舒小姐,我要是你应该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吧。”
    “毕竟喜欢这样的男人,很辛苦。”
    “对了,之前的热搜还是得给你说句不好意思,制片人半夜突发急症入院,我跟程导来医院探望,所以才会被拍。”秦可安说的轻松,“后来也是因为电影,采访里我才没有否认的。”
    她见舒尔久久没有说话,安静一瞬才低低道:“听说舒小姐的母亲离世了,节哀顺变。”
    宛若染/毒的蛇信子。
    不等她说完,舒尔猛地掐断电话。
    听筒里的风声戛然而止,可那风好像已经吹进了她心里,跟把利刃似的,捅的到处都是窟窿。
    秦可安的那些话,就像是零星火花,使得曾经所有令她隐忍之事尽数交汇,变成火苗直接引燃炸/弹。
    这如数种种,无一不在告诉舒尔。
    你看,你喜欢的那人心里面根本没有你。
    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你。
    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合租伙伴。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舒尔那时候才明白。
    他不爱她这件事情其实让舒尔并没有那么难过,难过的是,他分明应允了会好好照顾她,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失望,让她成为别人眼里的笑柄。
    舒媛青在狱中去世那天,舒尔给他通了电话,助理接到后专门转达,程昱却仍旧没有回来。
    时至今日,舒尔终于没有办法再找理由来欺骗自己。
    她这个人,前半生里就像是个物件。
    命中至亲的三个人都为了别的东西抛下了她。
    日子过得飞快,七月初程昱再次回家。
    那晚舒尔将他们的合照尽数撤下,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仔细看过,点燃丢进盆里。
    程昱进门,她闻声将最后一张扔进去,抬头隔着烟雾与他对视。
    客厅到门口有条走廊,舒尔看清他眼底的震惊与慌乱。
    她眼神平静:“程昱,我们分开吧。”
    这是她思索良久的话。
    相爱才是分手,他们之间,只是分开,仅此而已。
    不等程昱回应这件事情,舒尔默不作声的将外套穿好,拉着箱子越过他出了公寓。
    她没敢回老宅,连夜搬去黎苑声那里。
    黎苑声推掉要拍的广告,陪着她在家里待了小半个月。
    舒尔记得很清楚,那天黎苑声去公司签合同,舒尔收拾箱子里的衣服,拉开拉链的那一瞬间,卷在裙子里面的男士衬衣映入眼帘,舒尔看了好半晌,忽然喉头发哽。
    那是决定分开之后,舒尔头回情绪失控。
    她的手指撑着洗漱台,瘦弱的背弯着,膝盖也跟着曲起,垫着马桶盖坐下。
    她没有哭出声,五指并拢捂住脸,拼命地想要按住顺着指缝如同小溪潺潺淌出的眼泪。她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却哭的抽噎,所有的悲伤好似都碎在了唇齿间。
    舒尔满身骄傲,那天却像是被人生生掰碎了脊梁。
    她前半生的两次失态。
    一是母亲逝世。
    二是告别过去。
    -
    这晚程昱例行回家吃饭。
    刚进门,阮湘女士裹着披肩站在旋转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盯着他:“还知道回来呢。”
    程昱面不改色的换了鞋,又将外套递给林阿姨,这才抬头:“工作忙。”
    “工作忙?”阮湘几步下楼梯走到跟前斥责:“我看你这几天快活得很,不是球馆就是夜店,怎么看都不像大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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