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他们就带着五千人马杀得扈州军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扈州原本攻城时上万人,最后溃逃回去不到两千余人。
    青州再次一战成名。
    楚承稷另率三千人马拿下徐州的捷报便是在此时送达青州城的,可谓双喜临门。
    秦筝自扈州军围城后,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日夜都是待在城楼那边,林尧和宋鹤卿等人商讨御敌之法时,也从不避开她,毕竟楚承稷不在,她就是这青州城内说话最有分量的人。
    底下的人见林尧和宋鹤卿都对秦筝敬重有加,对于秦筝主事,就更不敢有异议了。
    秦筝在收到楚承稷捷报的当晚,也写了一份捷报命信使送往徐州,怕他身边无人可用,又把王彪派了过去。
    如今徐州刚到手,楚承稷需要在那边稳定大局,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回青州的。
    ……
    徐、扈两州夹攻青州,结果徐州丢了州府,扈州大军直接被打得只剩几千残兵,各方势力终于正视起这支突然崛起的复楚大军。
    接下来的时日,前来投奔的中小势力有如过江之鲫,小到几十人,大到千百人,络绎不绝。
    如何收编,楚承稷之前收服青州境内各山头的贼寇时,就已经和林尧制定了一套完整的流程,如今只需要按规矩办事就行。
    那会儿手底下人少,头目们心思多,得时刻防着哄着,现在青州屯兵上万,前来投奔的人可就不敢拿乔要价了,一切都按军中的规矩来。
    加入军中的流民也越来越多,老兵带新兵倒是出不了什么乱子,就是这军队人数滚雪球一样突破了两万大关,林尧每隔一段时日就得遣人去两堰山运粮,眼瞅着粮仓里的粮食一天天减少,心里还是有些急。
    这天林尧又一次说起军粮的事时,秦筝便道:“把百姓废弃的荒田都开耕出来,总得播种入秋才有收成。”
    林尧为难道:“青州百姓只有那么多,哪儿找人去耕田种地?”
    秦筝目光出奇地沉静:“大军不操练时,就让他们去耕种吧。”
    后世的戍边战士不也自己种菜么?
    秦筝的这个提议在现在有点空前绝后了,林尧傻愣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娘娘……百姓怕被战火殃及都不敢种地了,您让将士们去种地?”
    秦筝看着林尧道:“其实这和以前东寨自己耕种是一样的道理,流民加入军队是为了领军粮填饱肚子活下去,在参军之前,他们中大多数也是农人。有土地耕种粮食,他们在这异乡也就有了牵挂,既能收揽军心,又能自给自足产粮,有何不可?”
    她这么说,林尧就明白了,大多数流民都是奔着活命参军的,若是青州遇袭,守不守得住,流民们对这不是生养自己的城池其实不会有多少感情,在这里被打散了,他们转头去别处参军混口饭吃也是一样的。
    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耕种产生了感情,他们才会把青州当成自己的家园去守护。
    林尧当即就对着秦筝抱拳道:“娘娘大智,末将这就下去安排。”
    如今正值五月底,种一波晚稻来得及。
    秦筝点头,又叮嘱道:“耕种只是次要的,还是不可耽误大军操练。”
    “末将明白。”
    ……
    林尧是个办事有效的,很快就率大军开垦完田地,播种那日,秦筝亲自去田间地头,当着三军将士和围观百姓的面洒了第一把种子。
    在这以农耕为主要生产来源的时代,百姓似乎对耕种有着别样的情怀,秦筝把种子撒进地里,军民仿佛已经看到了安定的那一日,不知谁欢呼起来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大概是见军队都开始种地了,原本不敢耕种的百姓们,回去后也纷纷把自家战乱以来就荒废的田地也重新开耕出来,悉心耕种,整个青州上下都焕发起了生机。
    前来投奔的谋臣们瞧见青州这番景象,心中也是万分感慨,擅舞文弄墨的作诗称赞,直把青州夸成一个世外桃源,慕名而来的贤能之士日渐增多。
    秦筝却变得更忙了,先前时间紧迫,她只来得及带领工匠们加固主城门,如今有了更多的时间,她还想在城墙外修建“马面”,所谓马面,就是在城墙上每隔二十丈修建的墩台,以城墙为界,向外凸出四丈有余,主要目的是为了防守。
    若有人攻城,城墙和两侧马面墙,可对敌军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而且青州有四方城门,每处的兵力布防不一,为了将来遇险能快速调兵,秦筝还想把城内的主干道规划一下,以四方城门为点,连成“田”字,这样一来,不管是那一处的城门遭到猛攻,都能在最短路径内调兵。
    图纸设计好了,就开始紧锣密鼓地施工,原本老旧的房屋拆迁换成青砖灰瓦的气派院子,城内百姓心中只雀跃得紧,哪里又会有怨言。
    对此秦筝还颇为感慨,古人在这方面确实比较淳朴,她刚干工程那会儿,虽然用不着去跟路线规划到的住户对接,却也听过不少坐地起价的钉子户传闻,最初拆迁款笔笔都是天价,后来政策调控后才好些了。
    秦筝每天穿得干干净净出门,灰扑扑从工地回去,累得倒头就睡,压根没空去想还在徐州的某人。
    接连十天半个月后,总算是又收到了楚承稷的来信。
    徐州那边现在也拉起了一支两万余人的兵马,徐州守将去强攻过几次,可惜都是战败收场,如今青州、徐州势渐大,李信那头也坐不住了,派了他长子领兵五万南下来收复失地。
    知道又要打仗了,秦筝心里还是有些沉重,不过以如今青州和徐州的实力,哪怕是和朝廷那五万大军硬拼也不一定会输,她开始抓紧自己防御工程的修筑。
    林尧跟个老妈子似的,眼见今年青州的秋收有保障了,又开始忧心新收编的将士军服和武器的配备。
    他们到现在为止,所有的军需装备都是自己打下来的,还没掏钱去买过。
    青州府衙的那点官银,用于修建城防还勉强够,给三军制军服、打造武器那就是无底洞了。依誮
    至于军饷,亏得他们成事不久,上次发军饷时人还没这么多。
    在林尧为了下一次发军饷的银子愁得夜不能寐时,行走的军饷来了。
    郢州陆家约莫也是通过青州、徐州这两场漂亮战,看到了楚承稷的潜力,这回直接把大房的嫡女给送来了。
    意在为何,不言而喻。
    陆则被调去了徐州,迎接陆家嫡女的事就落到了林尧身上。
    秦筝知道楚承稷那边估计也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了,府衙上下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她发火,就连京城陆家人都深居简出了,仿佛是知道她在青州的地位,生怕被迁怒。
    秦筝自己倒是跟个没事人似的,依然在赶工程进度,不巧的是陆家那位嫡女进城那天正好碰到秦筝在城外指挥工匠和将士们修筑马面墙。
    她一身素衣弄得灰扑扑的,头上为了方便也没簪什么发饰,楚承稷从两堰山回来后,倒是给她搜罗了足足一箱子的珠钗首饰,但那些玩意戴到工地去可不就是被糟践么。
    对面马车里掀着车帘的陆家嫡女点着精致的妆容,珠翠满头,二人只匆匆对视一眼,那姑娘对着秦筝见礼时,扫了秦筝一眼可谓是花容失色,脸都白了,泪珠子直在眼眶里打转,弄得秦筝有些莫名其妙。
    她象征性说了两句关怀的话就让林尧把人送去京城陆家人住的别院,一直到回去时都还有些纳闷,让宋鹤卿派人看着些别院那边。
    宋鹤卿却会错了意,以为她是想防着陆家,秦筝懒得解释。
    别院那边很快传来的消息,却让秦筝更加摸不着头脑。
    据闻那位郢州陆家的嫡出大小姐,当天晚上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还给郢州陆家写了信。
    宋鹤卿派人把信给截了下来,捧给秦筝:“娘娘,您请过目。”
    第69章 亡国第六十九天
    秦筝拿着信愣了愣,偷看别人的信件不道德,可这事关大局……
    她犹豫了一下,对宋鹤卿道:“有法子拆开信封不损坏火漆么?”
    宋鹤卿知道她是怕这封信无用,那他们截下信件,日后若是叫陆家人发现了,反倒生嫌隙。
    他当即找了人过来拆信,探子们为了探得消息,少不得干这等劫信的事,要想知道对方的谋划又不能让对方发现,就只能偷看来往的信件,自然练就了一手拆开信封后不伤火漆的本事。
    等陆家嫡女那封信被取出来呈给秦筝,秦筝看完后哭笑不得。
    太子从前臭名昭著,她白日里在城门口监工,又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在这个时代,便是再落魄的名门望族,都不会让家中女眷抛头露面,陆家嫡女以为她跟着楚承稷逃亡后,一直过的都是苦役的日子,心中岂止忐忑二字了得。
    不得不说,这封家书陆大小姐写得还是很有水准,她先是声泪俱下诉说自己离乡千里,倍思双亲,陆家大房夫妇若是看到这信,这个开头就已经能让他们心肠软下来了。
    随即又在信中把太子以前的荒唐事一一列举出来,以示自己这一路的惶恐。太子的名声,想来陆家大房夫妇也是有所耳闻的,看到这里只会更加心疼女儿。
    最后写到了青州城,竟目睹秦筝这个正牌太子妃跟一群苦役在一起修城墙。
    有了前面关于太子恶行的种种铺垫,现在又指出秦筝这个实例,她再提出自己害怕,不愿联姻,陆家大房夫妇但凡还有点良心,都不会再把她往火坑里推了。
    秦筝头一回知道楚承稷先前名声狼藉还有这等好处,那些个举事起义的,少不得有各方势力上赶着送姬妾,楚承稷拿下青州、徐州两城后,徐州那边是何情况秦筝尚不知晓,但青州除了突然到访的陆家嫡女,还没人敢给他送女人。
    毕竟楚承稷名声在外,这时候给他塞女人,可不就是卖女儿?富贵能不能谋到尚不好说,但后背绝对得被人戳脊梁骨。
    秦筝再审视这封信,瞧见“太子妃着荆钗布裙,和流民苦役一道搬砖运石,衣沾尘垢,面如蜡色。父亲若将女儿许给太子,女儿安有命在乎?”这段话,实在是忍俊不禁。
    她把信纸装回信封里交给宋鹤卿:“封好,送往郢州吧。”
    陆家嫡女一来她就猜到了郢州陆家打的算盘,这下倒好,都不用楚承稷自个儿出面拒绝了。
    之前误会楚承稷缝补衣物,她就已经同楚承稷商讨过这些事了,秦筝不觉得楚承稷会为了陆家的助力让步纳陆家嫡女。
    就像楚承稷曾对她说的,她是有多低看他,才会觉得他会采取这样的方式来壮大自己的势力。
    宋鹤卿并不知信中写了什么,见秦筝让他又把信寄出去,还有几分迟疑:“娘娘,跟随郢州陆家嫡女前来的仆妇,还在打探您在青州平日里都做什么。”
    秦筝听了,只是摇头失笑:“随她去吧。”
    宋鹤卿见秦筝似乎全然没把陆家送来这个威胁放在眼里,忧虑过后,心中又陡然升起一股敬意。
    不愧是秦国公的女儿,这等胸襟,又岂会只盯着那点内宅争斗?
    宋鹤卿自愧不如,作揖退下时,秦筝见他似激动又似感慨万分的望着自己,心中还有些莫名。
    宋大人这又是怎么了?
    ……
    别院里,奶嬷把秦筝这些日子在青州的所作所为告诉陆锦欣后,陆锦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刷地一下又流出来了。
    她颤着嗓音问:“打仗时还得跟着去城楼?不打仗时不是在修城墙,就是在田间地头耕种?”
    她一张小脸白的,奶嬷看了都于心不忍,宽慰她:“这青州城里不管是当官的还是平民百姓,都敬重太子妃,要我说啊,这位太子妃是个有手腕的,你看她这样不就把名望给攒起来了吗?”
    陆锦欣看了看自己用各种名贵香膏保养出来的一双手,泪眼朦胧道:“我不要去修城墙,也不要去耕地……”
    奶嬷劝她:“秦家倒了,太子妃没娘家人撑腰,她是为了在太子身边站住脚,不得已才用这等法子去积攒民望的。您乃陆家长房嫡女,身后有陆家这样的百年大族,哪用得上您去谋那些?”
    她不提太子还好,一提太子,陆锦欣想起太子的那些荒诞行径,眼泪掉得更凶了。
    太子妃那样神妃仙子一样的美貌,如今为了自保都得去修墙耕地了,她将来若是惹了太子厌弃,可得怎么办?
    陆锦欣越想越觉得前途渺茫,泪眼婆娑走到案前研墨,继续给家中父母写信诉苦。
    祖父要把她送过来联姻,但父亲一向疼她,父亲肯定会想办法救她的!
    ……
    宋鹤卿一直派人盯着别院那边的,陆锦欣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报给秦筝。
    秦筝晨起后听说陆锦欣又哭着给郢州陆家写了信,盯梢的人怕送出去什么了不得的消息,自然是把信件给截下了的,等秦筝看过后再做决断。
    秦筝扫了一眼,发现这封信写得比之前那封还要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可能是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加上确实没哪个达官贵妇会成天跟一帮工匠打交道修筑城防工事,秦筝所做的一切在陆锦欣眼里都蒙上了一层凄苦的色彩。
    把人家姑娘吓成这样,秦筝都有点过意不去了。
    她让人把信往郢州送了去,想着陆锦欣初来青州,自己要赶工程进度,又没时间招呼小姑娘,还是给她找个玩伴好。
    正好林昭兴致勃勃来找她,“阿筝姐姐,我的娘子军有五百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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