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听见阿矜道谢,怔了怔,应声道:“姑娘不必客气,本就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将东西放到房里之后,为首的宫女同阿矜道:“陛下吩咐,让阿矜姑娘过会儿去御书房伺候。”
    她回来还没两个时辰,便又召她伺候,陆倾淮当真要同她同吃同住了不成,昨夜里来的那位妃子,肤白貌美,又楚楚可怜的,陆倾淮就只看了一眼,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后宫分封那日,想必也是见过后宫所有女子了,也未曾见过陆倾淮召幸后宫哪位妃子。
    原本还想着陆倾淮分封了后宫之后就会忘了她,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想了想,轻叹了一口气,挑了一块素帕子揣到袖子里,陆倾淮既说她的帕子粗糙,若是还用她自己的帕子,怕是陆倾淮是要怪罪的。
    拿了帕子,转身便出门了,原本还想着去御膳房挑拣一些吃食带回来同小桃一块吃,现下看来是不行了。
    阿矜走出门,方才回来的时候还有太阳,这会儿又阴沉沉的,看样子,又要下雪了,如今已经一月底了,马上就要到岁首了,过了岁首,很快便要开春了。
    阿矜走在甬道上,拐角就看见一个雪白的身影,像是崔风遥,看样子,也是要到御书房去。
    阿矜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崔风遥过去了之后再走,走了两步,就看见一位穿着宫装的女子迎面而来,那女子已经瞧见她了,避无可避,阿矜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
    走近才发觉,那女子,是昨夜里去陆倾淮的bbzl临华殿找他的那位,心里暗道不好,却不知道怎么避开。
    “奴婢见过这位娘娘。”
    阿矜之前宫宴虽见过这位,但却不知道她叫什么,只得如此称呼。
    岳芷柔低眉,看着行礼的宫女,只觉得眼熟,皱眉想了想,看着嫩白的脸蛋一下就想到了昨夜里在临华殿见过的那位宫女。
    “大胆,这是长乐宫的贵妃娘娘!”旁边的小宫女大声呵道。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阿矜连忙接着那话应声。
    “抬起头来。”岳芷柔开口道。
    昨夜里只匆匆一眼,没仔细看过她的模样,如今便想仔细瞧瞧。
    模样不算出众,胜在白净,肤白如羊脂玉一般,任谁见了,都会心生几分怜爱,可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后宫的几位美貌,这陆倾淮,究竟是如何想的,看上这样一个微贱普通的奴婢。
    阿矜压根不敢看岳芷柔,总觉得这样的场景有几分熟悉,跟厉榛榛私下召见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起来吧。”岳芷柔开口。
    “谢娘娘。”阿矜站起身,暗自松了一口气,正要等着岳芷柔错身过去再往御书房走,没想到,岳芷柔停了好一会儿。
    “你这是,要去哪儿。”岳芷柔看着她,不禁想到方才在未央宫那些人讥讽她的话。
    “陛下让奴婢去御书房伺候。”阿矜如实答了,却莫名有些心慌。
    “陛下他,很喜欢你?”岳芷柔接着一句,让阿矜不知道怎么应了。
    愣了半晌才应声道:“陛下怎会喜欢一个出身微贱的奴婢,不过是赏玩罢了。”
    主子都是高高在上的,尽量将自己说的微贱一些,才会让他们顺心顺意,这是阿矜进宫时,教导嬷嬷的话,阿矜谨记在心。
    岳芷柔听了这话,心里的怒气果然平息了不少,这贱婢自己都这么说了,想来陆倾淮应当只是一时兴起罢了,待陆倾淮兴头过了,必然不会将这贱婢放在心上。
    “行了,快些去侍奉陛下吧。”岳芷柔心情好些了,说话也没有那么尖锐。
    “是。”阿矜恭谨地应声,脚步也松快起来。
    到御书房前,看见唐祝,阿矜打了个招呼:“唐公公。”
    “崔太傅方才才来,你一同沏盏茶进去。”唐祝吩咐道。
    “是。”阿矜应声下去沏茶。
    进御书房时,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暖意,龙涎香的味道阿矜已经很熟悉了,甚至于,刻进骨子里。
    阿矜缓步进去,撩开帘子,崔风遥和陆倾淮的目光,都落了一下在她身上。
    陆倾淮身上还穿着衮服,玄色庄严肃穆,更衬得他冷峻,崔风遥则一身雪白,宛若仙人。
    “奴婢见过陛下,崔太傅。”阿矜行礼。
    “起身吧。”陆倾淮懒散地应声。
    阿矜起身,往陆倾淮身边走,将茶奉到陆倾淮面前,接着又走到崔风遥旁边,把茶盏放下。
    “陛下,这是春闱初次筛选的名册,此次初试,共有一百五十八人入选,还请陛下过目。”崔风遥说bbzl着,将手上的名册递放在小桌上递到阿矜面前。
    阿矜轻瞥了一眼崔风遥,立即会意,将名册拾起,缓步走到陆倾淮旁边,把名册递给陆倾淮,陆倾淮伸手接过,手指修长漂亮,阿矜看见陆倾淮的手,倏忽一下想到了什么,耳尖一红,陆倾淮恰好瞧见了,顺势摩挲了一下阿矜的手背。
    阿矜连忙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瞟了一眼崔风遥。
    崔风遥神态自若地坐着,仿佛没瞧见。
    阿矜退到一旁,正要退开的时候,无意间瞥见陆倾淮打开名册的边缘,李疏鸿的名字分外显眼,心里一颤。
    原来李疏鸿参加此次春闱了,而且已经通过了初试,若是他能进殿试,那岂不是能见到他了,亲口问问家里的近况如何。
    她与李疏鸿原本传的信件也就不多,因着宫里传信件不方便,加上近日来宫里不太平,所以,近日并没有与他通书信,凭着李疏鸿的学识,想来定是能够进殿试的,届时再当面问吧。
    “过几日便是岁首了,微臣想着,二试不如过了岁首再办?”崔风遥提议道。
    “也好。”陆倾淮应声。
    “陛下。”门外传来唐祝的声音,“礼部尚书岳大人求见。”
    第十八章
    礼部尚书,那不是,贵妃岳芷柔的父亲岳晋阳吗,阿矜听完,莫名有些心虚。
    “让他进来。”陆倾淮懒懒地应声。
    “是。”唐祝应声,没过一会儿,门口便传来一阵动静。
    阿矜抬眼看过去,岳晋阳从门口进来,穿着墨绿色的官服,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手上还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岳晋阳其实长得不像文官,反倒像个武将,他跟陆倾淮两个人恰恰相反,陆倾淮长得像文官,却偏偏在边关那么多年。
    岳晋阳虎目虬髯的样子有点凶,先帝在世的时候,这岳晋阳就是出了名难搞,不然他的女儿也不会一进宫就是贵妃。
    “微臣见过皇上。”岳晋阳给陆倾淮躬身行礼道。
    “平身。”
    “谢皇上。”岳晋阳站起身接着说,“微臣方才收到都督府的八百里加急,进贡东珠一斛恭贺陛下登基,微臣不敢耽搁,立即带着东珠过来呈给陛下。”
    岳晋阳说着朝身后的太监使了一个眼色,小太监会意,端着盒子走上前几步,阿矜上前接过小太监手里的东珠,盒子不大,但是还挺沉的。拿着盒子到陆倾淮身边,将盒子放到他的面前,陆倾淮抬手,打开盖子,阿矜忍不住看了一眼。
    从前的时候,在先帝那儿见过不少成色极好的东珠,但是,从未见过成色这么好的,颗颗圆润饱满,而且每一颗都有大拇指这么大,在光下,泛着珍珠特有的光华,仅仅一颗,就是价值连城。
    陆倾淮接着将盖子合上,脸上尽是淡然的神色:“有劳岳大人了。”
    岳晋阳看上去受宠若惊,实则不慌不忙地躬身推辞道:“哪里,这些都是臣下应当做的bbzl,小女入了陛下的后宫,微臣又有幸为陛下效劳,是岳家的荣光。”
    岳晋阳这话说完,阿矜心里一滞,看来岳晋阳不止是来送东珠这么简单,大抵是听到了什么后宫的风声。
    崔风遥听见这话,轻轻勾了勾唇,岳晋阳这是明显的话里有话,提醒陆倾淮呢。
    一时间,阿矜觉得整个御书房都快冻住了,明明碳火还很足,却如同冰窖一般。
    她偷偷瞥了一眼陆倾淮,只看见陆倾淮放在扶手上的手轻轻摩挲着,接着看见陆倾淮笑着抬眼,看向岳晋阳,应声道:“爱卿于社稷有功,朕,自是不会薄待了岳家。”
    “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岳晋阳接着道,脸上明显带着几分得逞的笑意。
    陆倾淮极淡地应了一下。
    岳晋阳出去之后,崔风遥也站起身躬身对陆倾淮道:“那微臣也告退了。”
    岳晋阳和崔风遥接连出去,殿内就只剩下陆倾淮和阿矜两个人了,刚刚岳晋阳才挑衅了陆倾淮,阿矜觉得此时的氛围有些压抑,想着寻一个由头先出去待会。
    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走了两步到陆倾淮身旁:“陛下,茶凉了,奴婢去换一盏。”
    正要伸手去拿茶盏,没想到,还没碰到茶盏,就对上了陆倾淮的凌厉的眼神。
    阿矜愣了一下,看着陆倾淮的眼睛,有些莫名其妙,她只不过是想要去换盏茶而已,陆倾淮的反应未免有些太大了,仅一瞬,阿矜就跪下了:“陛下恕罪。”
    虽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但,第一时间认错总是没错的。
    阿矜跪着,自然看不见陆倾淮此时的神情,讥讽、自嘲,更多的是伤情。才刚上位,就有臣子当面警醒,只不过,他现在动不了岳晋阳,他知道,朝中有很多人并不服他。他也知道,现在,很多人还杀不得。他虽上位了,但并不稳,不然,也不会一下封了后宫那许多人。
    阿矜跪着,看着陆倾淮的靴子,他今日穿着一双雪白的靴子,上头用金线绣着精细的龙纹,阿矜看着,一颗心吊着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安静得陆倾淮不在殿内一般,随后,阿矜听见了一声轻叹,微不可闻,但阿矜离得那样近,怎么会听不见。
    那声叹息,莫名让阿矜心一沉,不知道为什么,阿矜明明没有看见陆倾淮的神色,却能感受到,那声叹息里带着的难过还有无奈。
    阿矜此前只见过陆倾淮暴戾狠绝的样子,这样的陆倾淮,阿矜从来没见过,也没想过。她好像只记得他是暴君,却也忘了,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陆倾淮看着阿矜跪着的身影,抬手抚了抚眉,开口道:“起身吧。”
    阿矜站起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低眉看着桌上。
    最终陆倾淮还是什么都没说,阿矜也不敢乱动,期间唐祝进来过一次,阿矜朝着唐祝使了一个眼色,唐祝立马就明白了,自己上前将茶盏撤了换了一盏bbzl新的。
    陆倾淮在书桌前处理了整整一日的公文,阿矜就这样陪着站了一日。
    天色将暗,唐祝进来,看了一眼阿矜才犹豫着开口问道:“陛下,时辰到了,可要传晚膳?”
    “不必,备轿吧。”陆倾淮将手里的折子往桌上一丢就站起身了。
    唐祝始料未及,连忙先一步往外走,轿撵是早就候着的,所以只需要招呼一声就行了,陆倾淮出去的时候,轿撵已经停在御书房门前了。陆倾淮上轿,并没有过多的废话:“阿矜,上来。”
    阿矜知道忤逆不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可不想再从陆倾淮口中听见那般没羞没躁的话了,乖巧地跟着陆倾淮进去。
    “陛下,咱们这是去……”唐祝迟疑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
    “慈宁宫。”陆倾淮说完,阿矜就想到了昨夜陆倾溢被煲成汤的事,下意识地有些恶心,吞了吞口水。
    一路上,轿撵里格外安静,陆倾淮一只手支在小几上,像是睡着了一样,陆倾淮没有动静,阿矜也不敢发出别的什么声音,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到轿撵停下。
    “陛下,慈宁宫到了。”唐祝在外头轻声道。
    陆倾淮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睛,阿矜先一步撩开帘子,唐祝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自从上回杖毙了近乎整个慈宁宫的人之后,阿矜这是第一次来,刚进宫门,阿矜脑子里就无意识地浮现那日在门口看见的场景。
    慈宁宫现下极安静,连下人都见不到一个,安静的仿佛没有一个人在,阿矜有些疑惑,杖毙了那些人之后,竟没有拨新的人来伺候,想来,应当是陆倾淮的授意。
    阿矜跟着陆倾淮进去,殿内的小宫女听见了动静出来查看,看见陆倾淮,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行礼。
    “奴婢见过陛下。”
    “平身。”陆倾淮丢下一句话便抬步进去了。
    那个宫女跟在他们身后,进到里头,就看见殿内很乱,随处可见摔碎的东西,近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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