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陆倾淮一同回到厢房,陆倾淮便叫阿矜将他的冕旒摘了。陆倾淮好像特别不喜欢戴着冕旒,只要能摘,就会将冕旒摘了。
    “陛下。”
    顾怀远的声音。
    “进。”陆倾淮的声音混杂在冕旒的珠子碰撞的声音里,清朗好听。
    “大理寺来的消息,听闻徐镜廷以护卫陛下之名,秘密遣了一批死卫过来,大抵今夜便会到瑞山。”
    听见顾怀远的话,阿矜托着冕旒的手一僵。陆倾淮露出一抹讽刺的笑,笑着开口道:“护卫朕?这徐大人还真是,为朕着想啊。”
    “那陛下?”顾怀远犹豫着开口问道。
    “朕倒是要看看,徐大人要如何护卫朕。”陆倾淮接着道。
    “是,微臣明白了。”顾怀远拱手躬身退出去。
    阿矜看着手上珠帘摇晃的冕旒,有些出神,姚华今日看向陆倾淮的眼神,阿矜现下还记得。死卫今夜便会到瑞山,想来今夜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听陆倾淮的语气,像是一点都未将他们放在心上,姚华他们bbzl大抵是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和谋划全都在陆倾淮的掌控之中,甚至,这一切能够进行下去,都是陆倾淮的授意。
    “传膳吧。”陆倾淮看着在出神的阿矜吩咐道。
    屋里没有其他人了,陆倾淮的声音又轻,阿矜反应过来陆倾淮是在同自己说话,将冕旒摆到架子上,福了福身子,应声道:“奴婢这就去。”
    走出厢房,天色已经很暗了,看着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唐祝见她出来,看向她:“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传膳吧。”阿矜传话道,接着觉得脸上有些凉凉的,再抬眼,雪花已经飘下来了,细细密密的,满目纷纷。
    “我去烹一盏茶来。”阿矜有些心神不宁地开口。
    唐祝自然也知道阿矜愁的是什么,知道她胆子小,看着廊下的雪轻声宽慰道:“今夜的风雪再大,明日的祭祀祈福该继续还是会继续的。”
    阿矜福了福身子,接着错身过去。
    作者有话说: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咸阳城东楼》唐·许浑
    日更或者隔天更,有时候很忙就会隔天更,不好意思啦。
    第四十章
    阿矜烹好茶端着茶盏往厢房走, 厢房和小厨房的廊道是不连贯的,中间有一段没有廊道遮蔽,雪愈下愈大, 阿矜走到廊道的尽头才想起来这件事, 抬眼看了一眼漫天的大雪。
    方才还是黄豆大小的雪花,现下已经如鹅毛一般了,轻盈灵动,却满是寒意。阿矜盯着看了一会儿,有些入神, 想起手上的茶盏,快步穿过去, 有几片雪落到她的脖颈上,凉飕飕的, 阿矜缩了缩脖子。
    走到厢房门口,唐祝看了一眼阿矜, 伸手指了指阿矜的头上。阿矜反应过来,将手上的托盘递给唐祝,唐祝伸手接过,阿矜伸手轻轻拍了拍头,掉下来一些雪花晶莹的碎屑。
    阿矜端着茶进去的时候,陆倾淮已经坐在桌前了, 今晚的晚膳是面,不过陆倾淮毕竟是皇帝,即便是素面, 桌上依旧放着一桌的菜。
    “陛下。”阿矜端着茶进去, 行了礼, 接着将茶奉到陆倾淮的手边。
    阿矜有心事, 面也有些用不下,吃得很慢,陆倾淮细看了一眼阿矜,未开口。撤了饭菜之后,天已经彻底黑了,陆倾淮走向书桌,阿矜以为陆倾淮要看折子,跟在陆倾淮身后一块往书桌那边走,她没想到陆倾淮会突然停下,撞到陆倾淮的背后,吓得一下就跪下了:“陛下恕罪。”
    “我们阿矜是不是怕了?”陆倾淮开口问道。
    阿矜伏跪在地上,看不见陆倾淮的脸,缓缓吐出一口气回道:“是。”
    说不怕,怎么可能,姚华和徐镜廷都召了死卫过来,摆明了就是要陆倾淮的命,陆倾淮虽胸有成竹,可到底也是人。禹王和肃王当时谁不是胸有成竹,可还不是失手了,成为了阶下囚。成王败寇,亘古不变的道理。
    阿矜正想着陆倾淮会说什bbzl么,骤不及防身体一空,陆倾淮微倾身伸手就将阿矜拉到了他的怀里。
    阿矜不敢动,耳畔传来陆倾淮的声音:“有朕在,你怕什么?”
    “是觉得朕会输吗?”
    “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胆子有些小。”阿矜怯生生地应道。
    陆倾淮的手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小孩一样。明明他也才大了她三岁。
    陆倾淮真的就只是单纯的在安抚她,之后便回到书桌前坐着了。阿矜在他旁边站着,给他磨墨。
    许是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难熬。
    “陛下,太皇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来了。”唐祝的声音,不知为何,阿矜总觉得他说这话时,连声音都尖锐了几分。
    “进。”陆倾淮应声道,手上的动作未停。
    接着门便开了,阿矜看见进来一个宫女,很眼熟,应当是上回他们在慈宁宫见到过的那位。
    “奴婢见过陛下。”那宫女躬身一礼。
    “起身吧。”
    “谢陛下。”宫女应声接着道,“太皇太后娘娘在大雄宝殿,说有些话想同陛下说,让奴婢过来请陛下现下过去。”
    陆倾淮听见这话,似是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若是朕不去呢?”
    那宫女一滞,接着福了福身子道:“太皇太后娘娘说,她今夜都会在正殿为南锦国祚祈福,陛下何时得空,何时过去便好。”
    这话当真是滴水不漏,姚华是长辈,说出这话,已然是放下了身段,若陆倾淮不去,也着实说不过去。
    “下去吧。”陆倾淮接着开口道。
    “是。”宫女躬身施礼缓缓退出去。
    宫女出去之后,厢房内静默了片刻,接着阿矜便瞧见陆倾淮将手上的狼毫搁置在翠绿色的玉石笔枕上,站起身开口道:“阿矜。”
    “奴婢在。”阿矜有些忐忑地应声。
    “同朕一块去吧。”陆倾淮说得轻描淡写。
    “是。”阿矜应声。
    答应还有活路,可若是拒绝,阿矜觉得自己大抵马上就会被陆倾淮掐死在厢房。
    随着陆倾淮一同出去,天已经黑了,廊道下挂了好几盏灯笼,风大,吹得灯笼摇摇晃晃的,地上人的影子也跟着左右摇晃。
    阿矜借着灯笼的光扫了一眼,大雪纷飞,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了。将手上的大氅给陆倾淮披上。
    “怀远呢?”陆倾淮目光也落在外头的雪上,开口询问道。
    “陛下放心,顾侍卫已经带人在寺外候着了。”唐祝低头应声道。
    “嗯。”陆倾淮应声,抬步往外走,小太监见状,连忙提着灯笼上前。
    阿矜接过另外一个小太监手里的伞,撑开跟在陆倾淮身后。
    唐祝看着阿矜跟出去有些惊诧,他以为,凭着陆倾淮对阿矜的宠爱,会将她留在厢房,或是让人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想到陆倾淮会带着她一起过去。
    转念一想,也就想通了。这个时候在陆倾淮的身边,是危险不错,可同时,也是最安全的。不过依着bbzl陆倾淮的性子,他若是要有危险,估计会先亲手杀了阿矜。
    一路上安静得有些吓人,只能听见他们几个踩在薄雪上的脚步声。不知道是天冷还是害怕的缘故,阿矜现下觉得手脚冰凉,都有些僵了。
    到廊下,阿矜收了伞,跟在陆倾淮身后。殿内的烛火点得多,透过窗纸映出来,橙红橙红的,看着极温暖。
    殿门大开着,门前一个人都没有,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往里走,阿矜一眼就看见了姚华,穿着一身素白银线凤凰纹缎,头发也只是简单的玉簪挽着,背对着他们跪在佛前的蒲团上。
    一副,为谁服丧的模样。
    阿矜看见这一幕,心里咯噔了一下。
    “孙儿见过皇祖母。”
    陆倾淮站定,开口行礼,却未躬身。
    “来了。”姚华的声音很沙哑,仿佛在这里等了很久。
    话音刚落,阿矜就听见一阵甲胄碰撞的声音,一群人拥进殿内,原本宽大的大雄宝殿瞬间变得逼仄起来。阿矜强忍着害怕,扫了一眼周围,数不清的人,一眼都数不过来,一片黑压压的。
    陆倾淮就站在原地,连正眼都未瞧周围那些人,从容地站着。
    那些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锋利的兵刃,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接着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阿矜回头瞥了一眼,大理寺少卿徐镜廷穿着一身银色的甲胄走进来。
    “微臣,见过陛下。”徐镜廷开口行礼,他也并未躬身,语气甚是傲慢,比陆倾淮方才的行礼还要狂几分,仿佛胜券在握。
    陆倾淮连身都未转,一直看着前面跪着的姚华。阿矜回头,姚华已经从蒲团上起身了,素白的衣裳曳地,眼睛死死地盯着陆倾淮,仿佛能淬毒。她的脸上带着笑,居高临下,大仇将要得报的笑。
    阿矜看着姚华的笑,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她将要疯魔了。
    “孙儿不知道,皇祖母要同孙儿说的话竟是这些。”陆倾淮开口道,淡然如斯。
    “哀家同你这个孽畜有什么话好说的!要说,也留着到地府,给哀家的晴儿赔罪吧!”姚华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个字,近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阿矜明显地看到,姚华的眼眶红了,眼里蓄着泪。
    “来人啊!给哀家杀了这个孽畜!”姚华接着怒声命令道。
    阿矜听见姚华的形容,心里一颤,顿然想到上回,陆倾淮失魂落魄地从慈宁宫出来。
    还未回过神来,周遭的人已经拿起了手上的剑将要扑过来了,阿矜呼吸急促起来,看着面前一片黑压压的人,如临大敌。那些人还未来得及杀过来,门外就已经响起了厮杀的声音,声音很响,像是一瞬间冲过来的。
    殿内的其他人听见声音显然都有些懵了,举着剑的手顿了顿,徐镜廷看了一眼火光攒动窗外,意识到不对劲,开口吼道:“谁杀了狗皇帝,赏金万两,良田千顷!”
    说完快速地拔出手上的剑,朝着陆倾淮去。bbzl
    阿矜也不知道怎么了,徐镜廷挥剑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手脚仿佛被绑住一般,动弹不了,就眼睁睁地看着徐镜廷挥剑向他们。突然肩上一股力,人被带向一边,耳畔传来一阵血肉被破开的声音混杂着其他人厮杀的声音,耳朵、侧颊一阵温热,鼻尖瞬间盈满了血腥味。
    “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顾怀远的声音。
    “起来吧。”陆倾淮应声,看了一眼怀里的阿矜。
    刚刚拉阿矜的时候,大抵是不小心的碰到了她的簪子,头发已经散落下来了,徐镜廷的血溅到了她的发上、耳尖、侧颊。脸色惨白,整个人止不住地在颤抖。
    顾怀远也注意到了,少女的脸色惨白,眼神空洞,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小小的,缩在陆倾淮的怀里,一时间,不知道为何,竟也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阿矜。”陆倾淮叫了阿矜一声,阿矜这才回过神来。
    从陆倾淮的怀里退出来,轻轻地应声道:“奴……奴婢谢陛下救命之恩。”
    应完深深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周围,徐镜廷的人,和顾怀远的人厮杀在一块,哀嚎、尖叫、呻/吟,骨肉被破开、鲜血喷涌出来的声音,鲜血的红色、烛光跳动的昏黄、他们身上的甲胄的银色细光,都在刺激着阿矜的神经。
    阿矜和陆倾淮就站在中间看着,有几个死卫将将要扑过来,被侍卫拦腰斩杀。阿矜就这样怔怔地站着,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陆倾淮察觉到阿矜不对劲将自己的大氅盖在了阿矜头上。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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