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福摇头:“我做这个也不过是想我相公能少受点苦累,这种味道毕竟不是我家的,便是发现了也没有旁的办法,遇难解决就是了。这也正是我想请小姐帮忙的原因,您路子宽,结识得有头脸的人多,身份又响,别人就是想过来捣乱也得掂量掂量,若我孤身一人卖,怕是少不了要受刁难。小姐放心,春福自然不会让小姐白忙活,我愿意将所得的一半给您,不过您得将旁边那间闲置的屋子给腾出来专做这样买卖,如何?”
    春福也不怕她笑话自己口气大,继续道:“想着做买卖,自然就不会只卖这几样,小姐无需愁。”
    金柳儿认真地看着春福,对面那个穿粗布衣衫的女子并没有半点怯懦,直直地回望着她,笑得温婉明媚,身上闪烁着逼人的自信光辉,忍不住弯了嘴角:“没人嫌钱少,我依你便是。这好这几日众家小姐要去赏花会,你到时候多做些送来。若是她们喜欢,我二话不说银子人我全先垫上,若是行不通,你所投进去的只能全打水漂,可不要怪姐姐不讲情面。”
    对于春福来说这何尝不是她所面对的第二次赌?她没有多想,她决定接下来,等今晚上回家再和季成赔罪。但愿他不要太生气才好,心里忍不住唏嘘,她的火气还没消却又得顾着他的脾气。
    两人决定更详细的事情等赏花会后再谈,金柳儿倒真不嫌弃她,镇上有什么好玩的事儿都和她说。太阳上了正中天便热得让人有些难受,春福向金柳儿打听了季成现在在何处便过去了。
    走出来才发现今儿有集市,道路两旁全是摆着卖东西的,现在有些果子都熟了,在太阳光下折射出闪闪光芒。她一边走一边想着,赏花会那天可不能只靠覆盆子做得东西来吸引众位小姐的目光,再好吃也是会腻的,她想不如将这些应季的果子也拿来做果酱,口味多了,便不至于让她们失了想尝的心思。她自己倒是有自信能留得住她们,熬酱汁的时候她没有不要钱似的往里面加糖,糖虽然是好物吃多了却会难受的慌,倒不如清甜在唇齿中回味。
    心中刚有点喜意,却被一阵嘈杂声引过去了视线,她对这处赌坊有印象,可不正是季成大堂哥季坤欠债被打的地方?前面被围着打的人满脸是血,正想离开却见有几分熟识的两个人挤了进去,可不正是季二叔和季亮,原来被打的那个还是季坤。春福有些看不起那人,可真是记吃不记打。
    往前走了没多会儿就见着一块空地上搭起了架子,不少人正在上面忙活,她一眼就看见季成,他长得高大又生得好看,在人群中很是显眼。只见下面有管事模样的人挥手喊了几句,众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准备歇息,季成拍了拍手上的灰,抬起胳膊抹去额上的汗水,下来后瞧见自己家的人站在阴凉处看着他,登时心里一阵欢喜,就算她依旧不肯给他半点好脸色。
    正要往过走,和他相处还算不错的周敬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问:“又准备蹲角落里啃馒头?你可真是,你就是花了那两个钱,就能把你家娘子饿着?真是个愚钝木头。”
    季成粲然一笑,示意他往前看,得意道:“我可不像你一人吃饱全家太平,我娘子等我呢。”
    周敬往前看了看见是个娇滴滴地俏人儿,调侃道:“倒是个美娘子,我也不打搅你们了,等我赚够钱,我就去和我的小姐提亲去,总不好让你看笑话。”
    季成看他跑远了,摇了摇头,这才快步往春福身边去。
    ☆、第二十九章
    春福听季成说这些人都不愿委屈自己,大多都会去吃好的,所以这块有点小风的阴凉处只有他们两个。
    季成将自己擦汗水用的帕子铺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笑着和春福说:“快坐吧。”自己在地上盘腿坐下来,在一起时间长了,彼此想什么都能猜出几分,他继续道:“回去洗一洗就好,做这个哪能顾得上干净不干净。”
    春福从背篓里拿出昨夜顺便帮他做好的饼子,里面夹了颗鸡蛋,递给他,看他吃得香,心里却在愁要是等天正儿八经地热起来怎么办?做好的糕点进了铺子自有人打理看着,季成吃的可没这么好,而且去金掌柜那里路太远,本就疲惫不堪还要来回奔波,她也不忍心,当即道:“往后别带吃的了,你也和他们去面馆子里吃罢,赚钱了亏待自己做什么,夏天还能在阴凉地,冬天了呢?”
    季成想了想:“我知道了,春福别气了成不?我和阿秀真没什么,当初年少又没行正儿八经地定亲礼这事就算不得真,我季成问心无愧。”
    春福当时也就是气头上,再加上自己那副样子,谁见着漂亮女人盯着自家男人能高兴?消了气才觉得自己确实不讲理,谁能没个过往,阿秀毕竟是在她之前认识季成的,不管怎样,横竖这个男人心思全在自己身上就好。
    “方才我瞧见二叔和季亮了,季坤又赌了,被打的满脸是血。”
    季成垂了眼帘,不甚在意:“他们的事和我们无关,以后不要往饼子里夹鸡蛋了,多浪费,给你留着补身子。以后离他们远些,咱们不去沾他们的光。”
    春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晓得什么,每天一颗鸡蛋你必须吃,咱家里你就是天,你好好的我日子才能好过。”
    季成啃着菜馅饼子,喝了一口绿豆汤,只觉浑身都舒服,嘟嘟囔囔地说:“我吃了有什么用,你身子不养好,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儿子?”
    春福冷不丁地听他说这么一句,俏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怒,这人每到晚上就躺得规规矩矩,她知道他是真没那种心思,她这身没怎么发育好的身板,估计他看着也下不了手,明知他的体谅和照顾,可心里怎么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春福坐在他旁边吃了两个果酱包子便饱了,也不理他,静静地看着前面的枣树出神。
    周敬提着个纸包从远处跑过来,冲着季成和春福笑:“刚出炉的烧饼要不要吃?热乎着呢。”
    见季成手里拿着裹着菜馅的饼子吞了吞口水,吃味道:“有媳妇疼就是不一样,瞧着小嫂子是个手巧的,一顿饭也弄这么多花样又是包子又是饼的,还有汤呢。”
    春福拿本来是自己用的那个碗从陶罐里倒了一碗绿豆汤递给他,大大方方道:“绿豆解暑你也喝些吧。”
    周敬也不客气,一口气喝完,坐在季成旁边大口啃着饼子边说自己看到的:“你大哥季坤被赌坊的王老三打瞎了只眼睛,瘸腿瞎眼的这以后日子还怎么过?前些天儿我还听说你二叔二婶到我们村去相看姑娘了,也不知谁多嘴说了季坤爱赌又断了腿,姑娘家当即就不答应了,还臭骂了你二叔二婶一顿,说他们真是黑了心,把自己儿子说的天上有地下无,哪知不过是骗人家跳火坑,真是缺了八辈子德了。”
    东坡村周围有好几个小村子,做工时相互一打听就知道了,周敬家也就他一个人,不顾着那些歪七八道的话,这帮人里只乐意和季成处一块,没人管他胆子也生得大,瞧上了镇上玉石行安掌柜的千金,想着等攒足钱了好向人家提亲。
    谁都觉得这俊朗的年轻人脑子不大好,癞□□想吃天鹅肉的美梦做疯了,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能瞧上他这种人?而且那安大小姐也是个娇纵脾气,听说这几日有不少人家差媒人去说亲了,周敬听了却不急,依旧嬉皮笑脸的和季成乱侃大话。
    “季坤年纪比我还大,既然活着回来了也该成家立业了,谁成想……也是不争气。我是个晚辈,管不来人家的家事,我家的日子还过得紧巴巴。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你中意的小姐定亲了?你们之间身份悬殊太大,她若与你有一样的心思还好,可她……你好自为之。”
    春福看着周敬带笑的脸变得落寞,顿时明白了,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想而不得的感情。
    “她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安掌柜答应我了,只要我能去苍梧山把他中意的那块石头给带出来,他就把玉宁嫁给我。我家就我一个也没什么舍不下,能娶到玉宁我做什么都愿意。”周敬一脸坦然,方才的那点不快已经消失不见。
    季成摇了摇头:“你真是被她给灌了*汤,苍梧山多的是大虫凶兽,万一……”
    周敬咧嘴笑了笑:“怕什么,在自家附近见的野物还少吗?我周敬可不是被吓大的。等这宅子修好了我再去,总不能回来娶亲的时候连一点银钱都拿不出来吧?玉宁就更不甘心了。”
    春福不知怎么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丝丝酸涩,不禁有些同情他,休息了没多久他们又开始忙了。春福不便多待,只得继续回金家铺子里去,经过赌坊时那里已经重新恢复平静,太阳炙烤下的地面还有几许残红。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换成好的细面,可是想到自己家里的处境还是放弃了,大家小姐们顿顿吃细面,换成粗粮也未见得不好。方才见了季成便把自己想什么都给忘了,进了铺子,金柳儿也才刚睡醒,整个人还未醒过神来看着很是慵懒。
    两个人坐在一起也不知金柳儿怎么那么多的话,将自己关系好的小姐一一给数出来,更将她们的喜好告诉她,春福这才瞪大眼用心记着,尤其在听到安玉宁时更是竖起耳朵听,原来这位小姐小姐喜爱吃带有花香味道的糕点。
    若有机会她还想帮一帮周敬,这世上最难得的便是情深之人,转念一想情意这事又不能勉强,也还真是磨人,还是等以后再说罢。
    等人着实难熬,看着窗外的日头越发向西渐渐隐在树梢后,季成还没有来接她。金柳儿在一旁直乐,这种平淡的小日子也足惹人羡慕,又遇着季成这样踏实的男人,倒是比她这种不知嫁给哪家富公子的人强。
    春福坐了一会儿和金柳儿告辞离开,和三叔闲聊了一阵才见季成匆匆往过走,满头大汗不说连脸上都沾着泥,真是狼狈得很。春福从怀里拿出帕子给他擦了脸,见他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也忍不住乐了。
    ☆、第三十章
    越近夏天黑得越晚,回村里时天还亮着,和三伯分开后两人往家里走,不想却在路上遇见了阿秀,她穿着大红色的衣裳,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狠狠瞪了季成一眼,像只伸长了脖子的公鸡傲慢的很。
    季成只是紧张地盯着春福,见她粉若桃花的脸上没有半点不快才放松下来。回家后被关了一天的小狗和小鸡仔都得以解放,欢快地在院子里蹦来蹦去。季成趁着自己一身脏乱去生火烧水了,还不忘和春福说:“今儿这么累就别忙着做饭了,将就一顿就成了。”
    春福顾着他累了一天,哪能将就,回屋里拿和面的盆装好玉米面端出来和好,等醒面的功夫去菜地里摘了点青菜,洗净留着做汤面用。
    季成瞧见她忙活也不再说了,浑身上下洗过换了衣裳出来才觉得舒坦。春福给他盛了一大碗看他吃得香,才开口:“就会嘴硬,累了一天不吃饱肚子怎么睡觉?我有话和你说,你不许生气。”
    季成看她一本正经地样子,嗤笑一声:“刚数落了我,怎么又不让我生气?你就是打我两下我也不会怪你。”
    “你别笑,我是说认真的。季成,我想用你存的钱,我保证会翻倍给你拿回来。”春福希望季成能明白,什么事都是有付出才会有回报。
    季成皱眉实在想不出什么能靠本金翻倍的,当即摇头:“如果是拿去赌那不成,春福我们这小日子过得好好的,不要学大堂哥那样。”
    春福没好气,登时瞪他:“我能学他吗?你昨儿说我做的果酱包子味道好,我今儿早起做了几样别的吃食拿给金小姐尝了,她也说不错。我寻思着如果咱们也将这买卖做起来,日子就不用过得这么小心翼翼,你现在年轻有使不完的力气,要是年纪大了怎么办?你本就比我大,万一累出个毛病,我难道要带着孩子去改嫁?”
    季成听着呛了一口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重重将碗放在桌上:“不许,你要是敢有那种心思,我,我……”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微咳一声:“我可以依你,那话不许再说听明白了吗?”
    春福叹口气:“我不过就那么说说,你倒是好,你就这么信我,不怕我给你把家底败光了?”
    季成眉头舒展,笑得自得:“钱没了可以再赚,我爹娘生病花光了家里的钱,我不还是挺过来了?无非是受几年穷而已,我不怕,你也不用怕。我这一身力气多做点活就能养活你了。”
    春福眼眶酸胀,她哪能那般安心地挥霍?若不是有几分把握,她不敢开口和他说这事。一直到夜深了才好些,季成半跪在炕上铺床,想起明儿要带的东西还在外面放着,怕忘了便让春福帮忙带进来。他背对着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进来,嘴角不由自己地弯起,正要回头却感觉一道力量朝他扑来,让他没个防范倒在炕上,后脑勺都撞疼了。
    “春福,你做什么?”
    两人的动作害得油灯火苗也跟着大幅度摆动,他顾不得头疼,只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春福干瞪眼,她小衣系带垂在胸前,露出大片风情,双颊绯红,眸光里散发出如波水意,就这般大大咧咧地趴在他胸膛上,让他忍不住想歪了。他双目躲闪,要推开她,哪知她却靠得更近,像是熬了许久的糖稀黏得很。
    “春福,你再不离开我可要生气了。”他忍了许久的火气只要一碰着她就铺天盖地地涌了出来,这种本能让他有些怕,万一克制不住伤了她怎么办?他方才一眼便瞧见她瘦小的身板,就跟个孩子一样,他觉得牙疼。可是心火难熄,他气自己没出息被个小丫头给撩拨的定不下心来。
    春福心里正得意,他的呼吸灼烫,像一片火焰在她的□□的皮肤上蔓延,毛孔微张,两人目光相对,他眼睛里的*逼人,让她突然生出几分怯意。不过就是将中午的那阵胡思乱想给延续下来,胆子大了那么一小阵,可真等到他起了反应自己又生了退意。
    她那点小心思生怕被他看破,状似无所谓道:“方才遇见阿秀,真的没旁得心思?你们男人不就喜欢那样的脸?瞧着身段也是好的,比随风摆柳枝还软。”
    季成快要将整个人都要烧起来的火霎时消了大半,手下力道放轻将她推开,躺回去盖了薄被,嗓音沙哑:“把灯灭了明儿还要早起。”
    季成方才差点忍不住对着那张小嘴就亲上去了。他就不该信,她这个小心眼的怎么会真的放下这件本就没什么的事,这才没多会儿又旧事重提。他算是想明白了,这个小丫头往后说不准一有个不痛快就得拿这事来膈应他。
    春福心里也委屈,刚才她只是为了掩饰心里的慌乱才口不择言,哪知他就这么被惹怒了,不甘心地挪到他身边摇晃着他:“你怎么不理我?是被我说中了还是怎么着?”
    季成又累又急,心里那点绮念全被这个祸事精给搅和没了,禁不住她磨人般的不停推晃,起身将她压在身下,鼻梁相碰,他一张一合的唇瓣时不时会碰到她的,将她弄得呼吸一紧。
    “最后说一次,没有的事儿。你要是再提可别怪我不给你好脸色,熄灯睡觉。”
    季成想起身离开,她俏丽的脸上突然放出耀眼笑容,只觉他脖颈上横出一只柔软手臂将他压了回去,而他的小娘子笑盈盈地对着他的唇亲了一口,响亮又羞人,贼兮兮地轻哼:“信你一回,往后不管是什么秀都不许看,不然挖了你的眼珠子。”
    春福得意洋洋的小样子活像只偷吃了油的老鼠,就是个孩子心性却也知道向他索取承诺了,他突然是半点都气不起来,很多话又重新咽回到肚子里,算了,她还小,和她说那么重的话做什么。
    “天晚了,早点睡觉。”他径自吹灭了油灯,翻身背对她,暗夜中她身上的馨香越发近,在他的鼻尖萦绕不去。他推了几次,怎奈身后的人越缠越紧。
    “季成,你是不是真想要儿子?我前些日子悄悄问过连生嫂了,她说我能生了。”
    这么久季成将心思闷在肚子里的脾性她早已摸清了,她的声音里有着不容忽视的认真。村子里与他年纪差不多的人孩子都好几岁,不说别的,春木也才比他大了一岁,他心里该是想的,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地在她耳边说起。
    季成再能忍如今也是臊了脸,猛地转回身,就着窗外照进来的银月光辉,他呼吸急促地问:“这种话你怎么好跟外人说?这不是招人笑话吗?我没急着要儿子,不过是逗你玩的话,往后也别记在心上。你还小,我等得起。”
    春福还是被王波打的那天,连生嫂无意中问起来的,她和季成成亲也有些日子了,万一怀了,遭这种罪伤了两个人不是坏了事?她当时无奈,只得说季成顾着她身体底子不好,年纪小,还未碰她。
    连生嫂拍了下大腿,直说他们两个人傻,村子里像春福这样的人多了去,人家还不是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生?也没见得有什么,季成就是太疼人了。
    春福将自己滚进他的胸膛里,甜滋滋地说:“别嘴硬,当我不清楚你心里想什么?季成,别委屈自己,我……”
    他顺势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有力地心脏跳动声透过肌肤回响在她的耳中,他羞窘地凶她:“你个女儿家说得什么话?也不知羞。”
    他的话音才落,只听自家院子里响起一串急促地脚步声,紧接着是二叔重重拍门的声音,沧桑的声音里满是焦急:“季成,季亮吐血了,你快去看看呀。他可是你亲弟弟,你不能不管啊!”
    ☆、第31章
    敲门声越来越急,惊醒了在自己窝里睡得香的小狗,它已经会看门了,小嗓门发出清脆地声音。
    春福明显感觉到季成的身子一僵,推了推他:“要不去看看吧?不管怎样,他也是你亲兄弟,别给自己留遗憾。”
    季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叹了口气,起身穿衣服,轻声说道:“我去去就回,你先睡。我把门从外面锁了,你别点烛火。”
    春福应了声,想到什么,继续说道:“别忘了带点钱过去,也算是你做大哥的一点心意。”
    季成回了句“知道了”,就开门出去了。春福听着两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只留自己一个人却辗转难眠,脑海里浮现出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约摸过了一个时辰才睡着。
    季二叔没想到季成会这么痛快地答应和他走,布满褶皱的脸上泛出欣喜,借着月光走在坑不甚平坦的小路上,喘着粗气道:“要不是没办法我也不能来找你,季亮先前还好好的,谁知道临睡觉却开始咳血了,你二婶都吓傻了。”
    季成攒眉问:“看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季二叔支支吾吾地说些有的没的,季成蓦地站住,沉声道:“二叔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人命关天的事情?怎么没不说一句有用的话?你这样,我就不去了,我明儿还有活要干。”
    季二叔怕他真不管了,当即拉住他的衣摆,急道:“一时慌了神,没了主心骨,都糊涂了。你先回屋里去,二叔这就去请。”
    季成看着二叔的背影匆匆走远,不知怎的心里看着不舒服,谁家孩子生病不是先请大夫?二叔这是做什么?季亮过继给他就该是当亲生儿子来对待,总不能有了亲儿子就把季亮当成外人了吧?
    走进小院,只见一间屋子里亮着油灯,他已经快有十年没来过二叔家,只当是季亮的住处。谁知道推门进去了看到的是二婶守着与他来说陌生无比的季坤,正哭得肝肠寸断,二婶见他来了,站起身拉着他哭诉:“你堂哥怎么命这么不好,被那帮杀千刀的打成这样,眼睛看不见,腿脚也不利索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我和你二叔也都一把年纪了,谁知道还能活多长,要是我们去了,你可得帮我们照顾着他,他可是你堂哥啊。”
    季成也不好拿自作孽这种话来气二婶,见季坤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抬眼问二婶:“二婶,二叔说季亮咳血了,让我来看看,他在哪个屋?”
    二婶收住眼泪指着西屋说:“他们在那屋呢……”
    季成没等她说完直接过去了,才走到门口就听到巧云再骂:“你那个黑了心肝肺的爹娘真不是个好东西,他们亲儿子回来了就抠着咱们两,连油灯都不让点了说要省钱。她那个瘸了腿瞎了眼的败家子有什么好的,给他点一整晚的灯还不是那个德行?季亮,你要不要紧?他们到底有没有把你当儿子,为他们吃了那么多的苦,这会儿就这么对咱们。季亮,你没事吧?怎么又咳血了?”
    屋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听得季成都直揪心,季亮还不满十八,这般年轻要是落下病根可就坏事了,不管怎样都是流着相同血的亲兄弟,他推门进去,沉声道:“黑灯瞎火的做什么?去找二婶要油灯去,就差这点钱吗?”
    巧云站起身要去,季亮给拦着,费力地说:“这些天家里日子紧张,别怪娘了,能省就省着些。”
    巧云气急败坏的骂:“你怎么是这么个榆木疙瘩?爹娘偏心你看不出来?家里除了这个院子,田地,家畜,但凡值钱的能卖都卖了,还有你这几年干活攒的钱都贴进去给还赌债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我当初就说了不要把什么都交给她管,你非不听我的,现在一干二净的高兴了?爹刚才半句话都不提给你请个大夫来看看,万一要了你的命我怎么办?赌坊的人打那个败家玩意儿你怎么就不能看着?做什么要多管闲事被人再胸口上狠踹了一脚,你回来有人稀罕你吗?有人认你的半点好吗?大哥,你帮着说说吧,他要在这么没心眼的吃亏下去,这日子我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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