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对龙庭树说:“龙大哥,这江家可是举人之后,虽说家道中落,但家境也还殷实。特别是那江秀瑛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美人坯子,她从小受江家家风教养,识文断字,虽算不得大家闺秀,但也是小家碧玉,说媒的早就踏破门坎了。人家江家是看你们龙家父子老实忠厚,又是庄稼把式,才同意我来提亲的,不知道龙大哥意下如何?”
    龙庭树说:“王三娘,你老姐子说笑罗。我还意下如何?像我们这种人家,能娶上媳妇已是万幸,哪有资格挑剔别人。何况江家是啥子样的人家?若能娶上江家女子做我们龙家的媳妇,那是我们龙家的荣幸,是抬举我们龙家哟。”
    媒婆说:“那,我就等倒喝三百杯哟?”
    龙庭树乐颠颠地说:“好说,好说。一定,一定。”
    送走媒婆,龙庭树与堂客商量后决定,先给龙秉诚娶亲。于是,二老把秉诚叫来谈及此事,哪知秉诚沉吟片刻后,脑壳摆得像摇拨浪鼓,嘴里一个劲儿地说:“要不得,要不得。”
    龙庭树见状极为生气,大声呵斥说:“你龟儿子傻呀!那江家是啥子人家?那江秀瑛是啥子女子?能娶上这门亲是我们龙家八辈祖宗为你娃娃修来的福分,你龟儿子不知好歹还挑啥子挑?”
    秉诚说:“爷,你莫生气,听我说嘛。弄个好的亲事打起灯笼都找不到,哪个还挑嘛。我不同意不是不同意这门亲事,而是不同意我娶亲,应该让兄弟秉灵娶那江秀瑛。”
    堂客也生气了,说:“你这是啥子道理哟?你当哥哥的都不先娶媳妇,反倒让兄弟先娶媳妇,这啷个说得通呢?”
    秉诚说:“姆,你听我说嘛,让二弟娶江秀瑛我是有道理的哟。一来二弟念过两年私塾,与那江家女子都识文断字,配得起唦;二来二弟虽然小我两岁,但都十八岁成年了,早就可以娶妻了唦;三是二弟还有相马买牛的本事,经常拿钱回来补贴家用,他是屋头的顶梁柱哟;这第四嘛是最重要的,常有马帮来约他到外头去闯世界,二弟是动了心思的哟。现在外头好乱罗,万一闯出个祸事来啷个幺台。如果他娶了亲有了家室,就拴住了他的心,就不再想倒往外头跑了唦。”
    龙庭树和堂客听秉诚说得句句在理,见他情真意切地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只得应允了他。堂客抚着秉诚的肩膀说:“儿啦,就是委屈你了。”
    秉诚说:“姆,委屈啥子嘛,兄弟接婆娘跟我接婆娘不是一样的吗?不就是屋头多了张吃饭的嘴巴咯嘛。你们要是不怕屋头添丁加口,我二天跟你们接个婆娘回来就是了嘛。”
    秉灵知道哥哥让婚一事坚决不从,甚至还起了外逃躲婚的念头。龙庭树大发雷霆,让秉灵长跪思过,说:“亏你还念过书,以为你是个懂事理的人,古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你不懂吗?在外听君王的,在家就得听老子的,不然,枉自了你哥哥让婚的一片苦心哟。”
    半年后,龙家热热闹闹的把江秀瑛娶了回来。
    新婚之夜,江秀瑛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郎君。虽然夜里梦他千百回,但对未曾谋面的夫君印象仍很模糊。这猛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后生站在面前,还能与她对起诗文来,竟使梦里的形象陡然清晰,就像老相识似的,于是她认定了这就是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这秉灵早就听说秀瑛样儿长得乖,今天一见,竟比想象中更美。这一夜,两人大觉相见恨晚,颠鸾倒凤,如胶似漆,恨不得融为一体到地裂天崩。
    第二年,龙焕章出世了。又过了两年,龙焕明出世了。有了堂客和儿女的牵挂,秉灵外出闯世界的心终于放下了。
    龙秉诚让弟先婚之事传为佳话,冲着龙秉诚的担当和贤德,为他说媒的人多了去了。但不幸的是龙庭树因劳累过度染上了肺痨,已不能再干重体力活,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两个儿子身上。特别是作为长子的秉诚,更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忙碌着,再加上家里添丁加口,时不时地还得借债度日,秉诚的婚事就耽搁下来了。
    到了宣统三年,外头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王朝,结束了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统治,建立了民国。这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对龙家所在的这块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好像引起的震动并不大,人们除了剪去了头上的辫子,再就是一段时间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外,这块地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人们照样过自己的日子。
    然而,这一年对龙家来说是塌了天了--龙庭树不行了。龙家的大树倒了。
    龙庭树自知自己沉疴无治,已来日无多,拒绝服药。弥留之际,他把家人叫到床前交代说:“天不假年,莫再花那些冤枉钱了。现在世道混乱,唯有家人团结才能生存下去。我死后,这家无论如何不能分。秉诚,你是老大,今后,你就是一家之主了。你要牢记龙家的祖训家风,‘男人要有担当’。我把一家老小都交给你了,你要照顾好他们咯。”
    龙秉诚流着泪磕头回话,连叫“父亲放心,我记住了!”。
    几天后,龙家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十里八乡前来送葬的人们站满了山头。
    为了给龙庭树治病和举办葬礼,龙家举债不轻。为此,秉诚坚拒娶亲之事,以致后来一提亲事秉诚就生气,家里也就没人敢再提了。
    为了早日还清借债,作为一家之长,秉诚除了与弟弟秉灵一道干好地里农活外,还趁农闲时干苦力挣钱。如开山抬石、修房筑墙等,不管苦累只要能多挣钱他就抢着干。后来听说抬滑竿(西南地区的简易轿子)挣钱多,他就砍了屋后竹林里的竹子做了一副滑竿。无论天晴下雨,只要有人叫,他一定和邻里的张二娃扛着滑竿就跑,抬着乡绅大爷、太太小姐们近到二十华里的银沙镇,远道二、三百里的虞城,挣点血汗钱。为了省钱,秉诚总是自带干粮,让家里烙些半面半糠的粑粑背在身上。每到歇气吃饭时,粑粑早就遭汗水泡涨了,他就蹲在路边啃着浸满汗水的粑粑,捧几捧田边的凉水下肚。即便如此艰辛,他也决不让弟弟秉灵沾滑竿一点点,他深知这活路苦哇!是挣要命的钱!秉诚想,如果哪天他倒下了,家里还得一个男人撑起,除了秉灵还有哪个?!
    看着哥哥这么劳累,秉灵也在想方儿。他除了与大哥一道干好农活外,还时不时的外出替人相马买牛赚点钱回家。眼看着赚钱太慢,通过几年的努力债务还是没有还清。最后,秉灵想到了贩卖甘蔗赚钱这条路。
    这川东南之地,靠长江两岸的地区土质虽不算特别肥沃,但极适合种植甘蔗。特别是靠银沙镇那一片,种植的甘蔗与内江、自贡地区的甘蔗不同,内江、自贡的甘蔗皮薄脆,蔗肉水分多,人们大都当水果吃了。而银沙镇的甘蔗皮绵厚,蔗肉水分虽不太多但含糖量极高,非常适合榨糖用。清末民初,虞城已有了简易的糖厂。每到甘蔗收获的季节,就有商人前来收购甘蔗。人们就将收获的甘蔗打成捆,用两对粗粗的树桠枝做成简易的扛架,还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马儿”。人们在“马儿”的支架中垒进几捆甘蔗,一人扛着快步飞奔,累了时还可以用“马儿”长长的枝腿撑着歇气。每到那时,江边的河滩上就会堆满了小山高的甘蔗,蔗商们就用木船载着满船的甘蔗顺江而下,运往虞城去榨糖。由于甘蔗可以卖钱,成了当地主要的经济作物,人们争相种植。到了甘蔗丰长时节,沿河两岸封山封林的甘蔗一望无涯,绝不逊于北方地区的青纱帐。
    当秉灵想到贩甘蔗赚钱的时候,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没有本钱。而当地蔗农们行的都是过秤拿钱的规矩,概不赊欠,这可难坏了秉灵。但他灵机一动,很快想到了自己的堂客江秀瑛,于是,就打起了婆娘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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