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亲爱的宋恂同志:这是相识以来,我写给你的第一封信。写信不用像拍电报那样,精心计算字数,所以我可以多写一些字了!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导师马克思曾经说过,‘要想美好地度过一生,就只有两个人结合,因为半个球是无法滚动的,所以每个成年人的重要任务就是找到和自己相配的一半。’我想,你和我已经很幸运地顺利完成了任务,咱们实在太相配了,两个半球结合得严丝合缝……”
    ……
    “孟团长叮嘱过我们,爱就是相互扶持,相互爱护,相互需要,如此感情才能历久弥新,越久越深。不过,在这方面我已经达到满分了,深切期盼小宋哥你可以再接再厉,更关心我,更爱护我,更需要我!早日追上我的脚步,与我共同进步。”
    落款写着,“第一次写情书深情款款的项小羽”,一九七四年十月七日。
    宋恂从本子里抬起头来,困惑问:“我还不够关心你,爱护你,需要你吗?”
    “跟我比还差那么一丢丢。”项小羽翘起小拇指,比出一个指关节的大小,“后面还有呐,先不用发表感想,等你都看完了一起总结!”
    宋恂依言将书页往后翻了翻,还有十几页的样子,不过除了他刚看过的第一封信写了满满一页纸,后面的几页都写得很少,有的只有寥寥四五行,有的能写半页纸。
    日期也都是挨着的,所以这些情书看起来,更像是一种与他有关的心情日记。
    他将书页翻回第二页,继续逐字逐句地往下读。
    “致亲爱的宋恂同志:今天在食堂值日的张嫂子向我告状,你这两天的午饭只打了两个素菜!现在明明还只是月初,你的钱包怎么这么快就见底了?虽然你送给我的那支钢笔,比我原来的那支好用许多,控墨均匀,书写流畅,但我是不会给你涨零花钱的!不过,明天可以给你做四喜丸子吃!”
    落款是“拥有勤俭持家美德的项小羽”。
    宋恂盯着日期回想了一下。她媳妇确实在第二天晚上亲手做了一顿四喜丸子给他吃。
    他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看得津津有味。
    不一会儿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记录的时间是今天。
    “致亲爱的宋恂同志:明天就是你的生日啦!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九是极阳之数,双重极阳之数,就是九九归一,一元肇始,长久长寿!所以,上天在你出生时就已为你做了最好的安排。”
    “在之前的十几天里,我曾想到无数个让我暗自得意的招数帮你庆祝生日,不过,思量再三后,我推翻了之前的那些设想。其实,咱们应该在你生日这天,去农场陪一陪咱爸妈。感谢他们让你健康长大,还将你培养成一个如此睿智,善良,有才华,有担当的男人。最后让我捡了这个大便宜!当然,碍于现实原因(还要上班,哎),咱们无法在明天去看爸妈了,我只好邮寄了一个包裹聊表谢意……”
    “宋恂同志,过了明天,你就是二十六岁的男人了,而我还是花季少女!希望你能生出一些时不我待的紧迫感,继续勤自锻炼,保持年轻的灵魂和健康的体魄,并与我共同努力,让属于我的小宋哥继续优秀下去,成为一个好儿子,好爱人和好爸爸!”
    这次的落款特别长,有一长串的前缀,“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祝你生日快乐的你的爱人项小羽”。
    见他看完最后一篇以后,还在往后翻找,项小羽按住他的手说:“后面没有了。你觉得我写的怎么样?”
    宋恂没答话,将她揽进怀里抱了很长时间。
    项小羽对这半本情书的效果还算满意,虽然与她设想的,小宋哥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场面有些出入。
    “我给你写了这么多情书,你怎么不表示表示?”项小羽安静了一会儿就开始挑理。
    宋恂空出一只手,从褥子下面摸出一片小雨伞,作势就要撕开包装。
    “哎呀,我说的不是这个!”项小羽按住他的手。
    “那你说的是哪个?”
    “咱们不得礼尚往来一下呀?”项小羽隐晦提醒。
    宋恂闻歌知意,很上道地说:“行,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也给你写一封情书。”
    这个生日愿望还是可以满足的。
    “等我过生日还有大半年呢,我可等不了那么久!”
    “那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你怎么不想一想,我为啥要用那么厚的本子给你写情书?”项小羽循循善诱道,“你再好好想想!仔细体会一下,看了我的那些情书后的心情!”
    宋恂拆开小雨伞的包装说:“心情比较复杂,说不太清,所以我打算用实际行动让花季少女切身体会一下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第107章
    尽管项小羽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娃, 但是少年时期的丰富阅历,又让她隐隐向往那所谓的小布尔乔□□调。
    自从她正式在电台工作以后,每月将近四十块的工资,基本可以满足她对物质生活的需求。因此, 婚后生活还算安逸顺遂的项小羽, 开始追求起内心体验和精神享受了。
    最直接的表现形式就是, 她给宋恂写了半个月的日记式小情书, 并向对方提出了要求。
    宋恂餍足得昏昏欲睡,听到媳妇的要求后,勉强眯缝着眼睛问:“后面那半本空白页都是给我留的?”
    “哈哈, 不是, ”项小羽赶紧趴到他枕边澄清,“不强制要求!这个本子由咱们共同所有共同使用, 偶尔记录分享一下彼此的心情。如此一来, 咱们就可以在精神层面上经常沟通交流啦!”
    宋恂闭着眼睛点头, 声音含混地答应:“行。不过,得等多耶娜歌舞团离开以后再开始, 这两天太忙了。”
    项小羽并不着急, 痛快地“哎”了一声,而后有些好奇地问:“那个歌舞团的节目好看嘛?他们都要表演什么啊?”
    “彩排效果挺好的, ”宋恂翻个身说, “明天入场的时候,会发节目单,到时候你自己看吧。”
    不止项小羽期待好奇, 县委家属院里收到了演出门票的家属们, 都对这场外国人的歌舞演出报以极高的期望。
    演出在下午六点开始, 大家下了班后匆匆填饱肚子, 就赶去大院门口集合,统一搭乘县委特意安排的大卡车,前往市里。
    “也不知道你爹那个老头子能不能照顾好吉安和延安。”苗玉兰坐进卡车车厢以后,还在不放心地嘀咕。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项英雄将小儿子放进水桶里带上渔船的黑历史。
    “不是你把他叫来的嘛,有什么不放心的!”项小羽帮她娘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发夹说,“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今天痛快的享受一把,男人和孩子什么的就别惦记了!”
    苗玉兰点点头,又抬手去摸头上的发夹说:“要不还是别戴这玩意了,这是年轻人带的东西,我戴上以后都成老妖精了!”
    为了遵循观看外国文艺演出的礼节,苗玉兰被闺女特意打扮了一番。
    上身穿着与项小羽同款不同色的毛衣,下身是一件过膝的裙子。
    她年纪大了,同款衣裳的上身效果当然没有项小羽这个年轻人好看。但是看到她今天的打扮后,无论是自家老头子,还是周围的邻里邻居,都没有吝啬夸赞。
    “大姐,小羽帮你打扮得挺好,就这么捯饬!”顾芬芳坐在她身畔说,“人家外国的老太太还涂脂抹粉呢,打扮得比咱们还年轻!”
    苗玉兰原本还不信她的话,可是来到海浦剧院后,刚检票进入大厅,她就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外国老太太带着几个人往后台的方向跑去。
    她心下暗自称奇,那老太太看上去比她年纪还大呢,人家都能涂脂抹粉,她只是戴了一个风格年轻点的发夹,好像也算不得什么。
    进入观众厅以后,大家按照门票上的座位号,各自散开。
    距离演出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项小羽展开一份请柬样式的节目单,细细地研究今天的节目安排。
    而从没进过这么大剧院的苗玉兰则坐在座椅里四处东张西望瞧热闹。
    “小毛,你看那边的人是不是小吴?”苗玉兰用胳膊肘碰了碰闺女的手臂。
    项小羽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到一个胖子正在往前排中间的座位挪,马上就要挪到他们这边了。
    “两扇大腚一身膘,只看背影就可以确定是他了!”项小羽肯定地答。
    这家伙去糕点厂工作以后,愈加膘肥体壮了
    苗玉兰瞟一眼与吴科学一起落座的年轻女同志,在她耳边小声问:“小吴谈对象了嘛?”
    “没听说。”项小羽摇头,“他被荣盛糕点厂派去市里当分厂的副厂长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她稍稍提高声音,喊了对方的名字。
    吴科学闻声回望过来,见到项小羽母女,便惊喜地问:“苗婶,小羽,你们也来啦?宋恂呢?”
    “他帮忙接待外宾呢,连正经坐下欣赏演出的时间都没有。”项小羽又冲他旁边的女同志客气地笑了笑。
    吴科学赶紧给她们正式介绍:“苗婶,这是我对象,钟卉。”
    苗玉兰如今最关心的就是年轻人的婚姻大事,虽然家里还有两个不省心的儿女至今未婚,但是不妨碍她替小吴找到对象而感到高兴。
    吴科学比宋恂还大两岁,是正经的大龄未婚男青年,在他们这边找个对象结婚,也算是彻底扎根了。
    只不过……
    看清了小吴对象的相貌后,苗玉兰又不禁在心中感慨,果然是痴汉偏骑骏马走,巧妻常伴拙夫眠,人家姑娘长得白白嫩嫩,又文静水灵,怎么就瞧中了吴科学这个胖墩墩呢?
    双方闲聊了一阵,项小羽对吴科学笑道:“原来咱们住得近,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没觉得什么,自打你去了市里工作以后,好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我们还怪惦记你的。”
    这会儿观众厅里的灯光渐次熄灭,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开始介绍多耶娜歌舞团的情况了,吴科学语速极快地说:“你们不是搬去县城了嘛,这回咱们之间走动起来就方便多了。正好我有事想找你家宋主任商量,改天我到县城找你们去。”
    *
    吴科学说话算话,隔了没几天就提着两盒子新出炉的糕点和两罐奶粉,登了宋恂的家门。
    彼时多耶娜歌舞团已经圆满完成文化交流任务,顺利离开了海浦市,南湾外事办的一干人重新返回县里,身体和精神都放松了下来。
    宋恂这两天都是按时下班的,吴科学带着东西进门时,他正将摇床挪到院子里摆好,让两个在屋里呆不住的臭小子,到院子里放风。
    “看干爹给你们带啥来了!”自封干爹的吴科学将手上的两罐子奶粉在小哥俩跟前晃了晃。
    然后在不知老大还是老二的小脑袋上手欠地摸了一把。
    延安这两天刚学会坐着,能勉强靠坐一两分钟,这会儿刚被他爹裹得像颗球似的,在摇床里摆好姿势,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胖子推了一把,于是,前后摇摆几次后,还是没能稳住,一头扎进了厚褥子里。
    这娃先是怔愣两秒,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瘪着嘴就呜呜哭了起来。
    吴科学:“……”
    他也没使劲啊,这孩子咋还碰瓷呢!
    宋恂将哭唧唧的延安扶起来重新坐好,又给他塞了一个布老虎攥着,才勉强歇了哭声。
    他将两个孩子交给了丈母娘,便招呼吴科学进堂屋。
    “听小羽说,你谈了个对象?”宋恂将吃的喝的往他跟前一堆,让他自便,就问起了正事。
    “嘿嘿,谈了有小半年了,”吴科学不客气地拿过一只鸭梨啃了一口,语气难得带了点忸怩,“我前段时间刚去她家见了她父母哥嫂,那天去看演出的门票就是她家给的。”
    宋恂来了些兴趣问:“你这未来老泰山还有些来头啊?”
    多耶娜歌舞团的演出门票可不好弄。
    “还行吧,以前在市财政局当过副局长,不过现在已经退了不管事。”吴科学一面介绍对象家里的情况,一面掏出一个花手绢擦脸上的汗。
    宋恂瞟一眼那个花手绢,肚子里憋着笑。
    这个胖子向来不拘小节,在瑶水村的时候,他的棉被就是一床棉胎,连个背面都懒得缝。手绢就更不可能有了,出了汗就撩起身前的背心随手一抹,从没这么讲究过。
    “你这对象找得挺好的,花手绢都给你预备上了。”宋恂笑着夸赞。
    吴科学有点不好意思,故作洒脱地说:“哎,咱现在好歹也是个厂长了,虽然只是副的,但该注意还是得注意的,得讲究一点啦!”
    “挺好,早该有个人管你了。”
    吴科学嘿嘿笑了两声,就提起了他这次来找宋恂要商量的事。
    “我这里有个赚钱的门路,你有没有兴趣?咱们合伙一起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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