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小石头敲击窗户的咚咚声。
    她愣住,那声音便消失了。
    秦可以为是自己幻听,起初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可她刚准备走到床边时,那种敲击声便又传来了。
    她站在原地顿了顿,然后走到了窗边。
    心里有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忽然冒了出来,她推开了窗。
    几乎是第一眼,她就看到了坐在院墙边上的那个声音。
    “呀!”
    一声惊呼,她第一反应就是先挡住自己的脸。
    婚前千万不能见面,这是外祖母千叮咛万嘱咐过的,没想到今夜,今夜……
    谢曜从院墙下跳了下来,眼神幽幽,来到了窗边。
    秦可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团扇,挡在了自己面前,只露出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大表哥,你、你……”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爬院墙这种事情会是谢曜能干出来的事,而且他今夜似乎有些不对劲。
    谢曜上前两步,就要去拉她的手。
    “不行!”
    秦可立马转身:“外祖母说了……婚前见面不吉利,你、你……”
    谢曜一动不动的看了她好久,叹了口气。
    “还有九日。”他忽然道。
    语气愤愤,还似乎带着一丝幽怨。
    “若是我将婚期定在回京后三日就好了。”
    秦可听了这话,哭笑不得。
    脸颊也隐隐发热:“哪有这样的……三日,都不够你下聘……”
    谢曜去拉她的手,因为是背对着他,秦可犹豫了一下,到底顺了他的心意,朝后任他拉着,谢曜熟悉的捏着她的指节。
    “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他忽然道。
    “包括我,所有我拥有的,都是你的聘礼。”
    秦可唇角不受控制的扬起,此刻,夏季的风吹过,带着栀子花的香气,心里的温柔荡起涟漪,心动的感觉就是此刻。
    她忍不住蜷起手指,在谢曜的掌心刮了一下。
    谢曜的手心一僵,下一瞬,握住她手心的力度就更大,“我今日,在院墙外站了半日。”
    他忽然道。
    “除了今日,其实之前的每一日我都有过来,自从你搬过来之后。”
    秦可猜到他或许会过来,却没猜到他竟日日都来,还一站就是半日。
    “我今日瞧见裴巳呈了。”谢曜话锋一转,秦可唇边的笑意淡了一些。
    她可算是知道为何方才感受到一股怨念了。
    她忍不住重新勾唇:“哦,裴表哥是来了。”
    谢曜不说话了。
    “怎么了吗?”秦可故意问。
    手上力道又紧了紧,秦可挣了挣:“疼……”谢曜回过神,立马松开了她。
    “他来做什么?”
    这语气就不仅仅是幽怨了,还似乎带着委屈。
    “我半月未曾见你了。”
    其余人倒是想来就来。
    秦可也不忍再逗他,忍不住用团扇掩了掩唇角的笑:“他来送贺礼。”
    谢曜轻哼。
    秦可唇角扬的很高,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一面,少年气,带着一丝青涩,让她有些着迷。
    但着迷归着迷,夜色已深,他再不走迟早会被杏桃或者清莲看见,不成体统。
    “你快些回去吧。”她忍不住催他,声音又软又娇,还带着几分嗔怪。
    谢曜叹气。
    他看了眼月色,忽然道:“甚至怀念当时在塞外的那个温泉庄,至少还能陪着你。”
    秦可哭笑不得:“再有几日就能见了……往后有大把的时间,我都陪着你……”
    这话是谢曜爱听的,下午一肚子的怨念顷刻消散不见,心窝子也软的不像话,拉起她的手,轻轻的啄了一下。
    “你去睡,我在这看你睡了再走。”
    秦可拗不过他,只好拿着团扇挡着脸:“那我关窗子了……你早些回去。”
    “嗯。”
    关好窗户,秦可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床边,脱鞋上榻,视线还不断的朝窗外那道身影去看。
    她唇边噙着笑,慢慢的将灯火吹灭,许是知道他在窗外,心里是说不出的踏实感,她很快入睡。
    而窗外的身影也直到听见屋内彻底安静后,才翻身出了院墙,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六月十五,周安归家。
    柳阿绿等不及周安穿过层层城门去见她,当日就抱着宁哥儿出了宫,如今新帝虽已登基,可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少帝年幼,北凉王和谢丞单手支天,朝中一切奏本,只要谢家点头,就万事大吉。
    阿绿只是迫不及待的见自己的夫君。
    周安在看见她的时候,木讷的眼中也终于有了一丝丝波动,太医说,周安伤了太久,治疗起来会比较困难,但阿绿在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之后,对一切都可以接受。
    “只要活着就好……”
    “只要平安就好……”
    阿绿泣不成声,周安似乎不太明白为何面前这个漂亮的女子忽然落泪,但他心里却因为这泪,生出了一丝疼痛。
    ——
    北方战事平,新帝也已登基,一切尘埃落定,萦绕在大周长达一年的阴云终于散去,百姓们亟需一场浩大的喜事来庆贺一下,北凉王的婚事,便是万众瞩目的盛大。
    大婚前一日,二夫人作为娘家人提前到了秦可的庄子,丫鬟婆子人人脚下匆忙,不敢出一丝差错,头一天傍晚开始,秦可便被拉着去沐浴焚香,折腾到大半夜总算歇下,可第二日还不到卯时,就又被拉了起来,开始洗漱净面。
    她从未想过大婚原来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昨晚睡了两三个时辰,就又被迫坐在镜子前,秦可眼皮止不住的往下耷拉,强打着精神。
    两三个婆子不断替她挽着复杂的发髻,瞧她困就一个儿劲的夸她:“姑娘这皮肤真好,不用怎么开脸,婆子我经手了这么多新娘子,像您这样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秦可努力的笑。
    二夫人走了进来:“阿芫。”
    看见二舅母进来,秦可终于清醒了些:“二舅母。”
    “阿芫今日真美。”二舅母走到她身边,从镜子中看向她。
    “我还记得,前年秋日去江南接你,你那时候又瘦又小,两年过去,我家阿芫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真好看。让二舅母替你描花钿吧?”
    秦可莞尔:“阿芫求之不得。”
    新娘子出嫁描花钿是习俗,身份越高,这额上的花钿就要更艳,秦可出嫁便是王妃,花钿自然繁花似锦,眼尾还要缀上珍珠,这一通打扮下来,连杏桃都惊呼了一声。
    “姑娘画浓妆竟然这样好看!”
    秦可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也有些不认得了。
    “会不会太夸张了……”她有些担心。
    二夫人笑:“夸张什么呀,这还朴素了些呢,皇后大婚的时候花钿上还要贴金箔的,不过阿芫天生丽质,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再复杂一些,就喧宾夺主了。”
    喜婆也笑着点头:“是,是极好的。”
    秦可不太习惯,但终究是美的,二夫人笑:“新娘子这么漂亮,还不知新郎官瞧见会不会直了眼睛。我听说子珩那孩子昨晚一夜没睡,天不亮就拉着他四弟去准备,子朗都佩服他的很,也忙起来了。”
    秦可一听这话脸又有些红,倒是连胭脂都可以省了。
    从卯时开始算,到秦可上完妆,外头已经隐隐约约听见喜乐的声音了,这回是连二夫人都惊讶了一瞬:“这么早?!”
    二夫人话音刚落,院门口就传来了谢洵和谢择的声音。
    “大哥是故意的吧!这么早!幸好我命三弟拖住他快马加鞭的赶过来,要不然,还让他得便宜了!”
    秦可脸一红,二夫人爽朗大笑:“你二表哥早早的就琢磨好了怎么阻拦子珩,连我都不肯说。”
    谢洵已经踏了进来,视线往秦可身上那么一落,目光就直了。
    同样被惊艳的还有谢择。
    二夫人哎呀一声就去赶人:“谁让你们进来的,外面侯着去!”
    秦可不好意思的垂下眸,谢洵回过神来,将指节掰的咔咔作响:“不行不行,我还得给大哥上点儿难度才行,四弟你也快想想!”
    满屋子人大笑。
    最后是谢择想了个法子,让秦可拿出一件东西,藏在这院子中,最后一关就是让谢曜寻出来,才能进屋迎新娘子。
    很多人家成婚的时候会选择藏新娘子的绣鞋,可绣鞋显眼,谢洵和谢择一定要让她找个不那么显眼的,秦可为难了半天,视线落在了大表哥曾经送她的那个芍药花钿上。
    “就这个吧……”
    谢洵拿到簪子的时候看了一眼,目光朝院子外头看去。
    院中芍药开的正好,他计上心头,将那只花钿悄悄藏在了花丛中,因那花钿本就雕刻的栩栩如生,这被藏进去之后,陡然一看,还真是难以辨别,谢洵满意的拍了拍手。
    喜乐声越来越近,百姓们也都纷纷出动,站在家门口围观这场盛大的喜事。
    北凉王白马红衣,英俊的如同谪仙下凡,人们翘首以盼,跟着迎亲的队伍来到城郊时,秦可这边也已经万事俱备,谢洵还哟喝了好些朝中的好友,堵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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