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蕴整个后背都被他压制着,紧贴在洞壁上,没有一丝缝隙,只能被迫仰头,看着他。
    江蕴并不意外隋衡会有此一出。
    能创立青狼营,令诸国闻风丧胆的大煞星,不可能是个色迷心窍、毫无脑子的登徒子。
    正如初次相见,此人就怀疑他是政敌故意丢下的诱饵一般。
    这些时日,他们表面上相处的相安无事,甚至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但此人从未停止过探究、试探。
    他注意到了他的口音,也一针见血的指出了他能记录风向的特异能力。
    现在木鸢已经做好,到了逃命的关键时刻,身为一国太子,此人绝不会令利智昏的带一个对自己不利的奸细一起逃生。
    所以,他终于要正式开始确认他的身份了。
    只要他回答错一句,此人恐怕便会毫不留情的丢下他,独自逃生。
    江蕴闭上眼。
    “你可以直接杀了我。”
    隋衡笑:“你这般漂亮,孤如何舍得杀你。”
    江蕴:“左右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那可不一定,你先说来看看。”
    隋衡悠然等着答案。
    江蕴只能淡淡重复之前说过的:“我并非任何人派来的诱饵,与你相遇,只是意外。”
    “孤知道。”
    江蕴睁开眼。
    隋衡:“让你意外了?”
    隋衡自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认定的,得出如此结论,只是因为几日相处下来,没发现江蕴在他身上有任何图谋。
    甚至还恨不得时时避着他。
    一个诱饵,就算掩饰得再好,怎么可能没有图谋。
    除非,他们的相遇,真的只是个意外。
    这个认定,让向来桀骜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很愉悦。
    江蕴垂下眼:“既如此,你还问什么?”
    “孤自然要问。”
    “孤身为太子,怎么能连自己小妾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江蕴睁着乌黑莹润的眸,定定望着眼前桀骜张扬、充满占有欲的年轻男子,忽然觉得有些荒唐。
    一个敌国太子,他各种意义上的死敌,竟然在这深不见底的崖底,和他发生肌肤之亲,一本正经的要纳他为妾,还认真探究起他的身世名字。
    江蕴:“其实你我,不必……”
    未说完,唇便被堵住。
    一阵攻掠后,隋衡锋利着眉眼,轻轻捧起那张雪白艳绝的脸,眸光深邃压下,道“你觉得不必,孤却觉得很有必要。”
    “孤可以不追究你的来历,但告诉孤,你的名字,好不好?”
    “你难道没有瞧出来,孤很喜爱你么?”
    江蕴平静望着他。
    隋衡莫名有些心慌。
    “怎么,你难道,对孤没感觉?”
    这不可能。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在施展技巧,几夜下来,他们的身体也十分合拍。
    “是不是孤的姿势……”
    “没有!”
    江蕴羞恼打断他,没想到这种时候,他都能将话题引到那方面。
    沉默片刻,道:“卫国,楚言。”
    作者有话要说:
    江江:此人绝不是一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
    作者:是啊,他是啊。
    第9章 陈都日常1
    陈国的御车,是陈国王宫专用来搜罗美人的车驾。
    而卫国多美人,紧邻着陈国,楚又是国中大姓,这个答案,无可挑剔。
    “楚言?”
    隋衡念了遍这个名字,笑吟吟道:“楚楚可怜的,倒是很适合你。”
    “那孤以后就叫你阿言,好不好?”
    江蕴神色微复杂看着他,唇角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只道:“……随你。”
    “那你父母家人?”
    “沿途摔坏脑子,不记得了。”
    “……”
    真是够敷衍的。
    但也不奇怪。
    这个年头,能鬻儿卖女,把亲生骨肉送给一个老色鬼糟蹋的,能是什么良善父母。
    隋衡挑眉:“那孤可得把你看紧了,省得你哪天再摔坏脑子,连孤也不记得了。”
    “……”
    转眼到了后日,崖底果然罕见的起了强劲东风。
    两人来到风口处,一道位于两座山体间,纵深狭长的裂缝间。这是江蕴花费数日时间,测算出的整个崖底风力最大的地方,谷底的风,几乎都由此吹入。
    江蕴还在拿着笔和羊皮卷,推算最佳制高点。
    他一身青衫站在嶙峋山石间,玉带飘扬,袍袖随风鼓动,当真如一朵青色莲花嵌在幽暗的崖壁上一般。
    隋衡抱臂立在下面,看得痴迷,嘴角轻扬。
    又一道劲风吹过。
    江蕴手没握稳,笔掉落下去。正要俯身去捡,旁侧已伸来一只手,抢先一步将坠在石缝间的玉豪拾捡起来,递回他手心。
    江蕴侧眸,看向不知何时跟上来的隋衡。
    隋衡摸摸鼻子,扫了眼那密密麻麻记录了各种风向风力数据的羊皮卷:“算出来了么?”
    “差不多了。”
    等回到地面,江蕴看见地上只放着一只巨大的木鸢,脚步顿了下,再度看向隋衡。
    “不是说好做两个?”
    隋衡笑吟吟答:“放心,孤的技术,别说承载两人,就是再加两个,也不会坠落。”
    “再说,你身娇体贵的,孤也怕你半道抓不紧,被风吹跑了。”
    此人还是疑心未消,怕他独自逃走。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从这崖底逃出去,等到了上面,再见机行事不迟。
    江蕴看破不说破,合上羊皮卷,继续坐到一边山石上计算数据去。
    他们其实都互相留着一手。
    不到最后一刻,隋衡不会拿出这仅有的一只木鸢。
    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会向此人透露最精准的数据。
    利用木鸢逃生,既是与天博,也是一场豪赌,起飞点稍有误差,就可能被摔得粉身碎骨。此人宁愿冒险也要与他同乘一只木鸢,未必没有防止他用假数据诓骗他的心思。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表面又都心照不宣的装作相安无事。
    一刻后,东风达到最大。
    江蕴知道不能再拖,收起纸笔起身,指着那道阴森森犹如野兽獠牙的冲天裂缝一角,道:“最佳制高点——那里。”
    隋衡显然已经做好准备,双手抓住木鸢上的横杆,自高处往下一跃,身姿如猎豹闪过,巨大的木鸢立刻借着裂缝深处袭来的强大东风乘风而起。
    江蕴就立在原地,青衫孤影,眉目宛然,仰头,静静的望着木鸢巨大影子自他清隽眉骨间掠过,越飞越高。
    木鸢顺利达到制高点。
    按照现在的态势,可顺利穿越这千丈深崖,降落到地面上。
    那人……完全可以选择抛弃他,独自乘木鸢逃生。少一个人,逃生成功的几率更大。
    这最后一步,主动权终究不在他手里。
    按理,他应当担忧或者惶恐的。
    但江蕴此刻内心却出奇的平静,正如那双水玉般明透的眸一般。
    原来,对于生,他似乎也没有那般强烈的渴望啊。
    正如数日前的暴雨夜,他手握软剑,在泥泞险峻的山道间踽踽独行,最终气力不支倒下的那一刻一样。
    他只是觉得有些累,并无多少恐惧。
    江蕴收回视线,垂目,平静收起羊皮卷和笔,放回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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