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周瞪大眼,觉得这个隋国太子一定是疯了。
    隋国众将已经不是惊疑不定,而是目瞪口呆,众人都忍不住问徐桥:“徐将军,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徐桥也自觉十分没脸。
    道:“大约是见色起意吧。”
    众将:“……”
    范周发愣的功夫,隋衡已大步来到江蕴面前。
    公孙羊要拦,被他拨开,隋衡将花递到江蕴面前,道:“容与殿下,这是孤今日第二件见面礼。”
    “很高兴,能与你认识。”
    范周一阵窒息,忍不住问同样惊愕的云怀:“这个隋霁初,是在干什么?”
    此时,城门楼上的曲调忽又一变,由缠绵悱恻变成了欢快跃动,仿佛久别重逢的恋人,于春日溪边,踏青而游。
    观赛区域,卫国国主惊愕不定地问陈国国主:“今日不是两军比试么?太子殿下这是为何?”
    陈国国主端起袖子,问:“你老妻死了多少年了?”
    卫涟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陈国国主摇头看他一眼:“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的。”
    赵衍也陪着即墨清雨站在人群里观赛,看到这一幕,赵衍忽然有些感动,因他想起了隋都那个春日。
    太子殿下,也是如今日一般,将一朵象征吉祥与祝福的吉桑花,递到了那个一袭青衫的小郎君手中。那副画面因为太过美好,曾被隋都许多画师当场提笔挥毫,记录下来,留作纪念。
    正想着,就听旁边即墨清雨冷哼一声。
    赵衍小心翼翼望过去。
    即墨清雨道:“老夫看,他虽无褒姒,和那烽火戏诸侯的昏君也差不远了。”
    第99章 暮云鼓响3
    江蕴仰头,望着面前人,如那个春日一样,张扬肆意地向他走来。他拥有世间最健壮有力的身体和蓬勃如朝阳一般的爱意。
    遇见他,是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隋衡道:“愣着作甚,接住呀。”
    江蕴视线落到那朵花上,小小一朵,比吉桑花更热烈的颜色,好一会儿,嘴角轻轻一扬,道:“谢谢你,隋小狗,不过,这朵花,我不能收。”
    江国众人皆是一愣。
    范周更是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刚刚殿下喊这隋国太子什么?
    隋什么?
    江蕴已展袖起身,乌眸明亮莹润,望着隋衡,道:“隋霁初,我们堂堂正正地比一场吧,谁也不要让着谁,让天下人都无话可说。”
    一刻后,两国将领分列两侧,泾渭分明地坐到了一处临时搭建起的营帐之中。
    即墨清雨被请了过来。
    “棋战?”
    他露出些许惊讶色,望着一袭青衫,温润如玉,翩然立在帐中的年轻太子,仿佛又看到了去岁春日里那个雨夜,冒雨立在相府大门前的年轻孩子。
    他一直是很欣赏这个孩子的。
    如今知晓他真实身份后,那欣赏仍未有丝毫减弱,反而觉得有些怜惜。
    一国太子不是那么好当的,江山与苍生的分量太重,这样一个剔透如美玉的孩子,还是应该纵情山水间,专心学问才对。
    不过,江国能有这样的储君,实乃江南百姓之幸,那江帝,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即墨清雨视线继而落到了抱臂站在另一边的隋衡身上。
    隋衡手里尚把玩着那朵红花,眉色张扬犀利,目间则冷沉沉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这倒是个身子骨强壮,适合开疆拓土,在这个乱世尽情施展宏图伟业的,可惜呀,是个狗脾气。
    即墨清雨别开眼,视线依旧落到江蕴身上。
    “不知这棋战作何解?”
    江蕴偏头,看了眼隋衡。
    “你不与左相说说我们的看法么?”
    隋衡凉飕飕回:“那是你容与殿下的看法,不是孤的看法。”
    依他的看法,他现在早就直接把人抢回营里去了。
    江蕴便自己说:“棋阵之意,便是模仿棋盘,排兵布阵,双方士兵可凭衣甲颜色区分黑白子,以鼓声为号,变幻阵型,最终,一方能合围住另一方则为胜。”
    “三十万大军不能空耗在此半月,但身为江国太子,孤也不可能主动献出暮云关,置江南数十万百姓于不顾。所以,孤想在暮云关下摆棋阵,双方各派六百名士兵参战,以阵法对决定输赢。双方所有谋士、将领,皆可献言献策,最终是否采用,由主帅决定。”
    满帐寂然,听年轻太子玉落清泉一般好听的声音在帐内回响。
    隋衡虽也听着,更多的却是打量江蕴。
    这是他第一次以太子的身份,并肩和他站到这里。
    这也是他第一次,看他自称“孤”,指挥若定,侃侃而谈,和那个总趴在他肩头轻声软语的小情人判若两人,但那无可替代的无双风雅,又让他确信,他们确是同一人。
    江蕴今日亦穿青衫,但不是普通青衫,而是边缘绣着金色暗纹的淡青色长袄,外罩同色披风,在清雅之外,又有一国太子独有的清贵之气。
    他可真是捡到了宝藏。
    隋衡想。
    现在再听“江容与”三个字,简直比世上任何美妙的乐曲都动听。
    只是,身为江国太子,他为何会流落到青雀台那种地方?整整三年,便无人去找他么?他说他是第一个知道此事的,那江帝呢,竟也不知么?
    隋衡想到了江帝偏宠楚王的传言,心房又忍不住痉挛了下。
    江蕴再度转头看他,道:“听闻殿下这一年半在骊山练兵,发明了二十余种全新阵法,孤早想见识一番,今日众将云集,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隋衡把头偏到另一边,语调依旧凉飕飕。
    “孤有么?”
    “孤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徐桥:“……”
    隋国众将:“……”
    江蕴道:“没有也没关系,以殿下的聪明才智,孤相信,就算临场发挥,也可运筹帷幄,惊艳世人。”
    “江容与。”
    隋衡转过头,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孤今日才发现,你可真是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巧舌如簧。”
    江蕴眼睛一弯。
    “承蒙殿下夸奖,愧不敢当。”
    隋国众将见怪不怪,毕竟,除了方才送梅子送花送蜜糖水的离谱行为,平日殿下军中议事,总免不了要讽刺奚落江国太子几句。
    以范周公孙羊为首,江国众将则极度警惕地望着隋衡,生怕这个残暴狠毒的隋国太子当场翻脸,对殿下作出不利之事。
    即墨清雨坐在案后,重重清了下嗓子。
    “容与啊,你的想法是不错,可此局的筹码是什么?”
    这也是双方将领最关心的事,所有人的目光再度看向江蕴,隋衡也抬起头,忽然想听听江蕴的想法。
    江蕴道:“连通黄河,南北互通。”
    即墨清雨一震,帐中众将神色亦是一震。
    这短短八字,犹若惊雷,放在如今天下大势下,是何等分量,不言而喻。
    江南江北对峙已近百年,双方自祖辈时起,就积累下累累血仇,百年来,一直划江而治。两边皆是人才辈出,这中间,虽出个几个试图一统天下的枭雄人物,但都因为各种原因,以失败告终。
    直到隋国出了隋衡这个新一代的年轻枭雄,年轻的太子野心勃勃,仅用三年时间,便一统江北诸国,紧接着将利剑指向江南之地。
    江南有肥沃的土地,秀丽的风景,浓郁的人文气息,这些都是江北所欠缺的,而江北同样有辽阔壮观的中原之地,牛羊肥美的漠北草原,这些也是江南欠缺的。江南江北,甚至不少百姓都根出同源,只是因为对峙之故,渐渐断绝联系。
    便是在江北根基深厚的即墨一族,往前追溯百年,也可在江南找到祖辈痕迹。
    如果江南江北实现和平互通,许多资源也将能得到互补,许多百姓都能回归真正的家乡,寻祖归宗。
    只是这中间牵涉到太多的利益,从未有人敢提出如此大胆的想法。
    即墨清雨目光微微浑浊,帐中许多将领,眼底也微微现出亮色,甚至是水泽。
    江蕴道:“若这一局,隋国胜,孤愿主动开放暮云关门户,允近三十年间,所有因战祸原因滞留江南的百姓自愿回归江北,并开放江南与江北贸易,允江北以最划算的价格采买江南货物。江北商客,只要凭路引,便能入江南行商,江北学子,凭官府推荐信,可自由入江南游学。若是江国胜,则隋国撤兵,三年内,不可进犯江南,是否互通,殿下可再做决定。”
    “当然,无论哪一方胜,隋军在此地半月间所耗费的所有粮草物资,孤愿作半数补偿。”
    这的确是于双方而言,很公平公正的一个解决方案。而且,是兵不血刃,避免大规模伤亡流血的和平解决方式。
    即墨清雨慢慢站了起来,抚须点头,道:“老夫认为,此方法甚好,用棋阵对决代替流血战争,一决胜负,落棋无悔,诸位以为如何?”
    满帐将领都一脸喜色的站起,道:“吾等亦赞同!”
    “天下,苍生。”
    即墨清雨步出大战,笑着和赵衍道:“这是另一个玲珑棋局啊。妙!实在是妙!”
    赵衍还是第一次见师父如此高兴,忙道:“可要弟子去将师父最爱的昆山雪芽泡上?”
    即墨清雨一摆手:“喝什么茶,走,咱们喝酒去!”
    “是!”
    赵衍欢喜跟了上去。
    所有下属国国主公卿,和双方守将士兵,都还在紧张地等待消息。两个敌对国家的太子,带领两个敌对国家的将领,竟然进入了同一个营帐议事,怎能不令人惊愕。
    见整整半个时辰过去,帐门依旧紧闭着,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动静传出,卫国国主忍不住问陈国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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