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师不解,问:“大人,这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陈麒面上满是畅快与得意,道:“这信中,证实了眼下那个正坐镇在暮云关内的‘江容与’,以假乱真,冒充皇室血脉的铁证。”
    乐师亦一惊。
    “那江国太子,当真是假冒?这……怎么可能?”
    陈麒冷笑道:“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殊不知,天理昭昭,疏而不漏。无论他究竟是真的江容与,还是旁人冒充,这罪证,都能让他一生都被钉在耻辱柱上。”
    “你可还记得,江国太子十一岁那年随江帝狩猎,曾被刺客掳走,之后江帝对外称太子生了重病,在宫中养伤,一直到三年以后,江容与才伤好,重新在朝臣面前露面。”
    乐师点头。
    “只是,这和江国太子的身世有什么关系?”
    陈麒起身,轻哼声,道:“可郑贤在信中说到,那三年,江国太子根本没有生病,也没有在宫中修养,而是真的被刺客掳走,下落不明。三年后回来的那个江容与,根本不是真正的江容与,而是——”
    “而且青雀台的坤君假冒。”
    陈麒一字一字,说得解气。
    乐师面色大变。
    “青雀台的坤君?”
    “怎、怎么会这样?”
    “难怪,难怪当日在隋都,他能一眼窥破我的身份……”
    陈麒偏头看他:“我问你,青雀台的坤君,后腰之上隐秘处,是不是都会有一个奴字印。”
    乐师面孔雪白,羞耻点头。
    “那就错不了。”
    “郑贤说,他有一次往兰馨宫送浴汤,就无意间看到,江国太子的后腰上,有一个鲜明的‘奴’字印。一个太子身上,怎么可能有这样低贱的印记。所以,眼下这个江容与,要么是坤君假冒,要么,就是真的流落青雀台三年,做过三年的坤君。”
    “呵,青雀台是什么地方,一国太子,竟然流落到那等地方,供人当娈童玩弄了整整三年,此事若是宣扬出去,你说,他江容与,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世上,面对天下百姓。”
    乐师隐在黑纱下的手,禁不住轻轻颤抖了下。
    陈麒看见,放缓了语调,道:“青珺,我并非说你,而是说那虚伪的江容与。你与他是不同的。”
    “属下知道。”
    乐师勉强笑了下。
    “大人对属下有再造之恩,若无大人庇护,便无属下今日。属下只是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了。五年以前,从青雀台逃出的坤君,难道是他?”
    “谁?”
    “我们同批被培训出来的刺客中,身手最厉害的,唯一一个能做到暗器与剑术双第一的,听说他因为不服管教,坏了大王规矩,被赐给那些达官显贵,轮番调.教,最后落到了田猛手里。后来,他趁田猛醉酒之际,刺瞎田猛一只眼睛,逃了出去。”
    “田猛?”
    陈麒陡然想到什么,道:“难怪那次齐使来隋都,宫宴上,田猛会突然拉着他的手不放。如此看来,此事不假。”
    “呵,别说你,连我都不敢相信,江容与身上,竟背负着这么一个大污点。”
    陈麒慢悠悠说着,嘴角衔着讽刺的笑。
    过去三十多年人生里,他从未觉得如今日一般畅快。
    乐师担忧道:“大人当真要揭露此事么?此事只是郑贤一人之言,万一是他看错了,或者故意写出来诋毁江国太子,大人若贸然行事,很可能将自己置入险境。而且,以隋国太子的敏锐,一定会查出来是大人做的,到时候,大人如何在隋国朝堂立足?”
    陈麒冷冷看他一眼。
    道:“可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只要能向天下人揭露那个伪君子的真面目,便是冒些险又何妨。”
    陈麒下定决心,握起信,向外走出。
    然而刚步出帐门,便一下愣住。
    帐外不知何时布满了甲兵,一名青狼营大将按刀立在正中,斜眼打量着他,笑问:“陈军师,这天还没亮,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同一时间,道士的尸体被摆在了隋衡的中军大帐里。
    隋衡沉眼立在帐中。
    徐桥在一边叙述着情况:“此人曾与那个死去的江国内官郑贤在同一所道观修行,名叫陈湘,郑贤死后,此人也离开了原本修行的道观,隐姓埋名,躲进了另一座道观。这两日,末将奉殿下命令,监视陈军师行动,昨日夜里,陈军师身披斗篷,秘密外出,在营外十里处的一处偏僻郊野秘密会见了此人,还给了此人一大包金子,从他手中换了一封信。末将猜测,那很可能是郑贤留下的东西。但这道士没走出多远,就被陈军师手下那名乐师灭口了。那名乐师武艺高强,且擅使一种银丝暗器,未免打草惊蛇,末将不敢跟得太紧,等到了近前,这陈湘已经气绝而亡。”
    “末将也搜过他的身了,除了那一包金子,没什么有用的东西,那封涉及容与殿下的信,应当在陈军师身上。眼下杨槊已带人围住了陈军师的营帐,殿下可要现在审?”
    徐桥话音刚落,亲兵冲进来报:“殿下,不好了,陈军师叛逃出营了!”
    徐桥脸色一变。
    问:“怎么会让他逃了?!”
    旋即想到什么:“一定是他身边那名神秘高手!殿下,现在怎么办?”
    “无妨,让杨槊带人去追,告诉他,一定不能把人伤着,孤要活口。”
    隋衡目光锐利,语调出奇平静。
    徐桥有些意外,他以为,涉及容与殿下,殿下一定会亲自领兵去追。
    隋衡接着下了另一道命令。
    “带田野田婴过来见孤。”
    寒风呼啸,陈麒和乐师一道在夜色里奔逃。
    身后是穷凶极恶的追兵,陈麒满脸是汗,奋力驱马,往前狂奔。
    乐师一边挡着后方密密射来的暗箭,一面问:“大人,咱们要去何处?”
    陈麒咬牙,他已经顾不得去想自己一夜之间落到如此境地的焦躁,眼下逃命胜于一切,他目中是破釜沉舟的决心。
    道:“齐国,去齐国。”
    “眼下只有齐王可以庇护我们!”
    “听说如今齐国段侯也在广纳贤才,等到了齐国,凭借这个大秘密,我们依旧可以占得一席之地!”
    第111章 火焚青雀10
    这阵子,田野田婴一直被隋衡变相软禁在帐中,两人身上挨的军棍甚至都还没有好全。
    经此一事,两人真正见识到了隋衡这个隋国太子的心黑手辣,一直老实待着,再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因而突然听到隋衡召见,两人都很忐忑。
    南北停战和谈的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田野田婴十分担忧,隋衡要推他们出去背黑锅,给江国解气。
    烽火台一战,他们带来的三千齐兵精锐几乎折损殆尽,只剩了几百残兵,如今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隋衡宰割。
    两人跟着前来传话的亲兵,一脸丧气地来到隋衡所在的中军大帐前。
    “殿下让你们进去。”
    亲兵掀开帐门。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上刑场也不过如此了,艰难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帐中飘着酒香,隋衡独自坐在案后饮酒,案上放着那柄狼头佩刀。刀刃微微露出一截,映着主人犀利俊美的眉眼。
    见两人进来,隋衡笑吟吟招呼二人上前同饮。
    田野很警惕,因上次就是同样情景,隋衡突然召他进帐饮酒,他喝得醉醺醺的,不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得罪了对方。
    第二日,他和田婴就被派去冒雪偷袭烽火台,开始了悲催之路。
    田婴同样忐忑。
    他不信这个对待他们堪称狠辣无情的隋国太子会闲着没事请他们喝酒,于是谨慎问:“不知殿下召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隋衡道:“自然是好事。”
    “给二位一个好消息,眼下,你们又有带兵出征的机会了。”
    田野田婴脸色同时一变。
    他们只剩了三百残兵,连支完整队伍都拉不起来了,这个隋国太子,竟然还要让他们领兵出征!
    田婴甚至怀疑,这个隋国太子,是在故意羞辱他们。
    然而对方神色虽散散漫漫,令人捉摸不透,语气却并不像开玩笑。
    田野同样一阵心凉。
    他和田婴这个靠着关系上位的贵族子弟不同,他是实打实的齐国猛将,在遇到隋衡之前,他只在田猛身上体会到过被压制的感觉,但遇到隋衡之后,他在隋衡这个本该养尊处优的太子身上,感受到了比田猛更可怕的威慑力与压迫感。
    撇除太子身份,田野觉得,隋衡行事风格,更像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土匪。
    且是披着一张十分俊美潇洒皮囊的土匪。
    田野想起了初入隋都时,田阕的警告,他那时虽也觉得隋国太子不宜得罪,可万万没料到,对方手段如此黑。
    “殿下,这是何意?”
    田野硬邦邦开了口。
    隋衡举着酒盏站了起来,轻飘飘道:“孤近日打算攻齐,思来想去,委实没有比二位更合适的先锋官人选了。”
    !!
    田野田婴同时大惊,露出惊诧色。
    攻齐?!
    隋国,竟然要攻打齐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他们之前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隋国不是正忙着和江国和谈么?怎么突然就把矛头对准了齐国!
    隋衡像看出了他们波澜壮阔的心绪,好脾气解释道:“这也是孤一时兴起,临时作出的决定,吓着二位了?”
    “不过打仗这种事,择日不如撞日,孤夜观天象,这两日,天狼星恰在东方,齐都之上。孤思来想去,孤这三十万大军陈列在此,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顺应天意,为民除害去。”
    齐都有何害,天下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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