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发热了, 殿下今日过得可好?”
    聂怀嵘来到她面前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听着都有点像是丈夫回家嘘寒问暖妻子的意思了。
    席云素摸不准聂怀嵘是要干什么, 他手里捧着个上好的梨花木箱子, 雕刻精良,还镶着宝石。
    她谨慎地回道:“尚可。”
    聂怀嵘微微点头,好似是放了心了,然后他不着痕迹地靠近了席云素,将手里的箱子打开,说道:“我跑了许多家银楼,买下了这些首饰,都送给殿下。”
    聂怀嵘暗戳戳地在席云素跟前不再称臣,席云素也并未留心,她被木箱子里的东西给引去了注意力。
    木箱是全是红珊瑚首饰,红珊瑚发簪,红珊瑚耳坠,红珊瑚手镯等等,甚至里头还有一串红珊瑚的佛珠。
    这一箱子东西,少说也要好几万两银子了。
    席云素没让人接聂怀嵘的礼,而是问道:“你买的?你哪来这么多银子的?”
    他一年到头,常穿的衣服就三类,甲胄、官袍和他钟爱的藏青色长袍,也不穿金戴玉,也不好古玩字画,就守着他的那堆兵书和他的震天银戟。
    席云素一直以为聂怀嵘身上没什么银子的,也是对银子不感兴趣的,毕竟前世她管家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聂怀嵘从公账上支过银钱。
    岂料聂怀嵘说:“我说过了,我有钱的。”
    席云素这才回过味来了,聂怀嵘不从公账上取银子不是他对银子不感兴趣,而是他自己有小金库。
    成亲六年,她居然不知道他有小金库?
    虽然她是从来没有亲口问过,可她是看在聂怀嵘衣着寒酸,以为他没银子,怕伤了他的自尊而不问的,可他竟是一点信都没有透给她过。
    席云素心里憋屈,本想生气的,细想又觉得不对,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她父皇赏赐给聂怀嵘的金银珠宝和地产田庄的,都是入了国公府的公账的,他自己不是泡在大营就是在鸿胪寺办公,他从哪弄来的钱?
    这勾起了席云素的好奇心,“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聂怀嵘没想隐瞒,直言道:“十五岁时,我因闯了祸,被父亲贬到平昌郡当守城兵,在那里结识了叔郓和大聿,也就是我的军师和副将,平昌郡待了两年多,我们三人攒了不少银子,后来他们二人随我从了军,钱一直归叔郓管,每年都有分红,这么多年下来,应该有挺多的,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数目,殿下若想知,我一会将库房钥匙和账本拿给殿下。”
    “不用了。”
    席云素随即拒绝,她又不是他的夫人,要他的账房钥匙做什么。
    她眼神扫过聂怀嵘手里的木箱,听他这意思,他手里的银子还不止这么点,席云素有了兴趣了,他们在平昌郡是做什么生意的,看起来挺能挣钱的。
    银子不嫌多,聂怀嵘的态度也好,她就想打听一下,“你们当年是做什么行当攒的银子?”
    小公主满脸好奇,聂怀嵘嘴角上扬,她对他有兴趣是很好的,他将木箱放在席云素的手边,接着坐在了离她最近的椅子上,回答她的问题。
    “挺多的,最开始是叔郓出的主意,他记性好人又聪明,他带着我跟大聿到赌坊赌钱,他负责赢钱,我跟大聿负责打架,那时候钱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每天都能打架,我就一直跟这俩兄弟合伙了,后来平昌郡的所有赌坊都禁止我们三人进入,没架可打,平静的守城的日子不好挨,我就继续拉着他们兄弟俩入伙,又带了一批一起守城的兄弟,在平昌郡到处扫匪,从那些山贼土匪的贼窝里得了不少金银珠宝,银子就是这么来的。”
    他说完,席云素都惊呆了,这不就是黑吃黑的行当了吗?
    她与他相识这么多年来,还从来不知道聂怀嵘有那样的一面,她看到的聂怀嵘从来都是稳重少言的,严肃且较真的人。
    从来不知道他还是个好勇斗狠,争强好胜的人。
    多年的夫妻生活,她跟聂怀嵘是相处了个寂寞吗?
    伤感难受交织在一起,残酷的事实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她什么都没有得到,连聂怀嵘的过往,他的本性都没有得到过。
    她唯一所得的就是一副空壳的聂怀嵘,真有够悲哀的。
    席云素嘲讽道:“你藏得真深,本公主竟是半点也看不出来,你是会做打架斗殴,寻衅滋事之事的人。”
    当一个人在乎另一个人时,他便能很快从她的语气中,察觉出她的生气与低落的情绪。
    聂怀嵘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瞒着殿下,也不是装样子蒙蔽殿下的,那都是年少轻狂时做的事情,殿下看到的现在的我就是真实的我,我也不再是年少时的性子了。”
    席云素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不想听他的狡辩之词。
    她自觉受到了欺骗,什么他现在的样子就是真实的样子,不定就是他骗她的,说不准他在她面前是一个样,在其他人面前又是一个样,更阴暗点想,他就是在她面前装出稳重严肃的样子,好借此故意不理会她,打发她的,甚至是要引起她的厌恶,好让她能够和离。
    越想,各种不好的念头就都冒出来了,席云素内心翻涌,若聂怀嵘当真戏耍了她,她就掀翻了他们聂家。
    聂怀嵘起身,走到正对着她的地方,想要解释,席云素不想听,又转了个身,他也围着她,又走到她跟前。
    席云素狠狠瞪着他,她从他以前的做过的事情中,已经意识到了,不让聂怀嵘狡辩,他就是不会罢休的了。
    那好,听就听,她想听听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人总是会长大的,我不是藏得深,也没有伪装着来骗殿下,年少时,父兄俱在,无所顾忌,而我父兄不在后,十几二十岁的年纪要令全军服从,便再不能好勇斗狠了,稳重严肃的才能令人信服,年少不经事的时段已经过去了,那是回不去的,殿下眼前的我就是真实的我。”
    聂怀嵘解释得很认真,也很真诚,这才将席云素脑海里想的那些不好的念头给赶了出去。
    可她还是为曾经付出六年时光却一无所知的自己感到悲哀,前世的她,不了解聂怀嵘的过去,参与不进去他的生活,消失在他的未来人生里。
    她算什么呢,她在聂怀嵘的生活里算什么呢?
    “既然已成过去,那就不要告诉我了,我不想听了。”
    他远离她,她受一身伤痛,他靠近她,她同样也会受伤,如此,唯有陌路,不相交不相知。
    聂怀嵘不同意,他蹲下身,跟席云素平视着,“可我想说,我想让殿下知道我的过往,了解我的为人,我与殿下已经相识,现在该相知了。”
    相识,相知,相恋,相许,最终相守一生,他会和小公主一步步来,成为真正白首偕老、此情不渝的夫妻的。
    席云素冷哼着道:“不用什么相知了,你跟我是当不成朋友的。”
    她看出来了,聂怀嵘是想结交她,不管是学着文英叫她素素也好,还是像现在这样给她送礼,都是想跟她做朋友的。
    原因,席云素大概也猜到了,他是怕她和离之后,秋后算账,给他添麻烦,所以才会趁着和离之期没到,上赶着来讨好她。
    席云素心道,她交友的门槛很高的,聂怀嵘这样的,她看不上眼。
    聂怀嵘却是急了,“我不是来跟殿下当朋友的。”
    “不是的话,你把东西拿走吧,本公主是不会收连朋友都不是的人的礼物的。”
    虽然她是不知道聂怀嵘从谁哪里打听出她喜欢红珊瑚的,但是想给她送礼,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的。
    聂怀嵘被她的话一噎,想送的礼他是不会收回的,只能不情不愿地说:“那我与殿下就先从朋友做起,礼,殿下就收下吧,就当是殿下亲手为我做的衣服的回礼,这样可好?”
    席云素看了一样那箱红珊瑚的首饰,又看了一眼聂怀嵘,心中的闷气消了不少了。
    真没想到,对她送的礼百般推辞之人,也会有伏低做小求着她收礼的一天。
    “本公主要收有诚意的礼物,你这礼,太敷衍,不要。”
    也该让他聂怀嵘尝一尝,辛辛苦苦地准备礼物却被人嫌弃的滋味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二更在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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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席云素随口一说的诚意, 是借机为难聂怀嵘,也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就像他曾经想要她知难而退一样。
    然而, 聂怀嵘却跟前世的她一样,不肯轻易放弃。
    他已经连续三天, 每天给她送不同的礼物了,从珠宝首饰到胭脂水粉再到古玩稀珍, 每每被她嫌弃退回后,他也不生气, 第二天照常送, 而且找这个架势下去,他好似是较上劲了,非要送到她满意为止。
    席云素开始苦恼了, 头天她还有出了口气的畅快淋漓,到后面她不仅没感觉了,还觉得烦心了。
    因为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她和聂怀嵘的位置对调了是没错, 聂怀嵘也经历了她的遭遇也没错, 可问题是他根本就不伤心也不生气, 他甚至乐此不疲。
    在她嫌弃完他的礼之后, 他还会待在她身边问东问西,还自顾自地说起他自己的事情, 她对他的过往没什么兴趣,还都被他缠着说了三天了。
    他每日办完公事回来, 接着就用诚意送礼这事待在她的卧房, 一待就要待到很晚, 不赶他, 他就厚着脸皮一直待着。
    席云素想着要不算了,等他今日从安化大营回来,不管他送什么,她都勉为其难地收下好了,再让他这么送下去,就真的没完没了。
    她这正烦心着呢,院子里又有嘈杂地声音传来。
    “翠微。”
    到底又是什么事,未经她的允许吵吵闹闹的,有没有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翠微听到席云素的传唤,立马进了屋。
    “怎么回事?”
    翠微回道:“是国公爷的妹妹,已经让人拦着她了,可聂小姐不管不顾就要往院子里冲进来,她有些拳脚功夫,殿下交代过咱们院子里的人不要去惹聂家人,所以护卫们也不敢动真格的……”
    翠微的声音越说越小,都怨她办事不力,拦不住聂琼滢,也没法对付在聂琼滢身后不说的许淇玉。
    席云素想起她跟聂怀嵘那个约定,不为难聂家人,但并没有包括聂家人自己上门来找麻烦时,她不能反击的。
    “罢了,让她们进来,本公主也想看看她们想做什么。”
    敢在她的地盘上大吵大闹,胆子真不小,这可不是前世,她不会再为了聂怀嵘容忍别人冒犯她公主之尊了。
    人被放进来了,聂琼滢一脸怒气,许淇玉偷偷拉着聂琼滢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聂琼滢正在气头上,完全不顾许淇玉的拉扯,反而是她越拉她的衣袖,聂琼滢就越生气了,对着席云素怒道:“别以为你是公主就能随意欺压人,我们聂家世代忠良,累世美名,不容你这个骄纵公主破坏。”
    许淇玉在聂琼滢身侧,微微福了福身,柔声道:“殿下别见怪,琼滢她是个直爽性子,不是有意冒犯殿下的,请殿下看在三哥的面子上,不要生琼滢的气。”
    “淇玉,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又不用怕她,都是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对,外头都要传疯了,她玩弄了三哥,还想养个戏楼老板当面首,她欺负三哥都欺负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见怪,本小姐没见怪她就不错了。”
    聂琼滢看着席云素的眼中都要冒火了,她要不是听淇玉说起,她都不知道自家人被个外来的公主给欺辱到这种地步了。
    许淇玉见席云素面无表情,被挑衅到这种地步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话时,心里有了计较,她对贴在聂琼滢身边小声说道:“你冷静点,这里都是她的人,万一动起手来了,你是要吃亏的。”
    “动手就动手,谁怕谁。”
    许淇玉的话一说,聂琼滢火气越烧越旺,席云素过门第二天就为难她母亲,如今又欺负她三哥,不给席云素点颜色看看,她就不是聂家人了。
    聂琼滢一个箭步冲上去,还没碰到席云素时,被突然出现护卫一把压制住了。
    许淇玉相识不妙就想走,还没走到门口,就被王嬷嬷拦着了去路。
    一直默不作声地席云素终于动了,她淡然地喝着茶,等着嬷嬷将许淇玉也押会到她跟前,才冷笑道:“跑什么,行刺公主,你跑得了吗?”
    行刺公主的帽子扣下来,许淇玉慌了,赶紧解释:“殿下误会了,我们两个空手而来,又都是女流之辈,怎敢有行刺殿下的念头?还请殿下明察秋毫,不要因为一时偏见,误判了善良,三哥若知道了,一定是会不高兴的。”
    席云素笑看着许淇玉,真不简单啊,许淇玉看着文文弱弱的,抬头望她的眼中还带着怯意,外面一副柔弱无害的样子,说出来的话,看似恭敬,却一字一句都带着刺。
    先是三言两语撇清干系,然后暗指她因偏见刻意报复,最后再拿出聂怀嵘来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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