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谈的神情落入女子眼里,她越发茫然无措,不知楚宁此番究竟是意欲何为。
    女子不敢妄动,只藏在身后握着阿邺的手愈发收紧。
    阿邺察觉到她的害怕,也往后缩了缩,连窥视的目光都收了回去。
    沈时寒看了看面前严阵以待的两人,开口解释道:“你不必害怕,陛下不过是过来看看阿邺,并无其他。”
    得了他的话,女子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其实对于楚宁,她并没多大印象。
    她入宫时他已是储君,一个后宫,一个前朝,两厢隔得极远。
    她倒是听同位分的姐妹听说过他,不外乎品貌非凡,温文尔雅。
    所以,在当年突生宫变之时,她才觉得格外诧异。
    而现在,她看着面前清风霁月一般的楚宁,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从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模样。
    第117章 身染沉疴,命不久矣
    但她相信沈大人,若不是他,她和阿邺早已死在那一场宫变里,哪有这偷来的数年时光。
    于是,她蹲下身去,对身后的阿邺道:“去吧,让陛下看看你。”
    阿邺点头,一脸懵懂地走向楚宁,而后看着她,脆生生地喊了声“陛下”。
    楚宁蹲下来,摸摸他的头,一本正经地纠正他,“你该唤朕皇兄才是。”
    阿邺顿了顿,又回头看了女子一眼,才转过身来唤她,“皇兄。”
    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就连没被世俗沾染过的眼睛,也是通透明亮得很。
    楚宁很喜欢他,或是两人之间的血脉羁绊,又或是她喜欢这样干净的眼眸。
    楚宁并没有在小院待多久,楚朝母子仍是怕她,尤其是他母亲。
    身为后宫妃嫔,切身经历过那场宫变,看着她的眼里都是不加掩饰的慌乱与害怕。
    楚宁不忍再看,随意说了几句就寻了借口离开。
    走在深巷中,她对沈时寒道:“沈大人选的没有错,楚朝他日后一定是个明君。”
    她说得分外笃定,像是亲眼见过一般。
    沈时寒眼眸微微一黯,没有言语。
    桐花巷又深又长,青墙黛瓦,墙上青苔蔓长,密密麻麻地蜿蜒而上。
    脚下的青石板亦因为年久,磨得凹凸不平。下了几日的雪,积雪化成了水,汇成了一块一块积洼的小水坑。
    楚宁来时,心绪满腔,埋头跟在沈时寒身后走,倒是安安稳稳。
    离开时,散开了愁绪,就撇开了他,自顾自走在一旁。
    脚踩下去溅起的水花晕湿了白色衣摆,像一朵朵深色的小花绽放其上。
    沈时寒一心想着她方才意味深长的那句话去了,等回过神来,正看见她一脚将要踏进水里。
    好看的眉头微微颦起,手已先一步伸过去将她捞了过来。
    后背撞上熟悉温暖的胸膛,楚宁弯了弯眉眼,回眸看着他粲然一笑。
    “沈大人,今日张大人不当值呢!我们去他府里寻他吧!”
    与此同时,在府中晾晒药材的张知迁猛然打了两个喷嚏。
    他抬头看了看一望无际的朗朗青天,心下暗暗道:“这也没起风啊!”
    张知迁的府邸离桐花巷并不远,出了长巷再走两条街便到了。
    也是,孤儿寡母的,必是要有人照应。
    楚朝的脸太过显眼,是个隐患,越少人知晓越好。这般一想,又会医术又会易容且是心腹的张知迁实在是不二之选。
    正想着,张府已至。
    倒是符合他抠门的性子,正五品官员的宅邸竟如此寒酸,不过是个一进深的小院落。
    府门上方悬着一匾额,上书“张府”两字。
    楚宁推开院门,就瞧见正在庭院中晾晒草药的张知迁。
    他看着两人,铺着药材的手一顿,皱眉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不怨他不高兴,这两人一同出现在他面前准没好事。
    是没好事,因为这两人是找他拿药来了。
    张知迁问,“什么药?”
    楚宁道:“假死药。”
    张知迁转身进屋,片刻后出来,拿了一个白瓷的药瓶子递给她,道:“一次一颗,里面有十颗,够陛下死十次了。”
    楚宁摇摇头,推了回去。
    张知迁讶然,又问,“不够?陛下想死多少次?”
    楚宁道:“不要即刻见效的,朕要看似身染沉疴,命不久矣的。”
    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最好还要能时不时吐血的那种。”
    张知迁一时无言,过了半晌,他问楚宁,“有时日限制吗?”
    “还可以规定时日吗?”楚宁很是讶异,忙伸手比了个一,眼巴巴看着他道:“那就一个月吧,正好年节过后。”
    真是个天真无邪的皇帝陛下。
    张知迁越发无言,他转头看向沈时寒,问道:“沈大人能不能跟陛下解释一下?下官是人,不是神。”
    楚宁这才知晓被他糊弄了,方还雀跃着的脸当即耷拉下来。
    她也转头,向沈时寒告状,“沈大人,欺君之罪,是怎么定来着?”
    沈时寒直接忽略掉张知迁,看着楚宁温声道:“他孑然一身,何必要定那么大的罪。再扣他几月俸禄不就好了?”
    张知迁:“………”
    他现在只想知道,若是他将这两人轰出去,会被定多大的罪?
    第118章 自当为君分忧
    到底官高一级压死人,何况这两人比他高的又何止一级。
    张知迁只得服软,又道:“便是有这种药,也没有现成的,需要时日……”
    这便是能行了,楚宁眉眼即刻舒展开,忙问道:“需要几日?”
    张知迁伸手,悠悠比了个七。
    楚宁见状眉头一拧,讶然道:“这么久?想必三日内参朕的折子就要塞满整个宣政殿了。”
    “就三日。”
    开口决断的是沈时寒,张知迁还想要争辩什么。
    一抬眼,就撞上他悠悠看过来的目光,立马闭了嘴。
    识时务者为俊杰,张知迁知晓。
    他就是心下不解,他哄心上人开心便罢了,为什么回回倒霉的都是自己?
    *
    从张知迁府邸出来,便有禁军牵了马车过来。
    楚宁先上,脚踩在车辕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鞋印子,可她浑然未觉,直接掀了车帘进去。
    在里间等了半晌,沈时寒才弯腰进来。
    他今日衣衫上熏的又是杜若香,举手投足间都是清幽浮动,煞是好闻。
    “沈大人……”
    待他坐定,楚宁抿了抿唇,轻声开口。
    却在下一刻惊呼出声,她用力挣了挣,想要缩回被他突然抬起,握在手中的左脚。
    “鞋湿了。”
    沈时寒淡淡解释,而后,径直抬手褪了她的鞋袜。
    一截白生生的玉足顿时现了出来,马车内封闭无风,可她却仍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只觉得被他手心贴着的地方都在烧灼发烫。
    楚宁想缩回来,然而脚踝被他轻轻握住,却是半点也动弹不得。
    他低着头,楚宁其实看不大清他的神情,只觉得那目光落在她脸上,如有实质一般,让她心下止不住得发颤。
    “沈大人………”
    她尝试着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意。
    沈时寒这才“嗯”了一声,抬眸看过来时眼底冷冷清清的,瞧不出情绪。
    他淡淡道:“天凉,若是穿湿鞋容易感染风寒。”
    说着,他又要去捞楚宁右脚,被她忙忙避开了去。
    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楚宁心虚得紧,垂眸低低道:“朕……朕自己来就行了,不必劳烦沈大人。”
    沈时寒轻轻一笑,将她躲开的脚又擒了回来,而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陛下言重了,身为臣子,本就当为君分忧。”
    话虽这么说,可他微扬着嘴角,似笑非笑的模样哪有半分是对待君主该有的样子。
    楚宁一时无言,白皙的面上渐渐染上飞霞,垂眸不语。
    沈时寒稍顿了顿,淡淡扫了她一眼,方慢慢褪下她右脚上的鞋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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