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胶带没找到,听见他在阳台那边又咳了两声,忍了几秒,还是伸手拉开了窗帘。
    许劲知外面穿了件黑色的外套,一圈毛领子看着很厚实,本来都转过去准备走了,听见身后动静才下意识回头看。
    他看见方格窗户里淡绿色的窗帘拉开,她站在后面。
    四目相对,孟妍叫了他一声,“喂。”
    “……”
    于是他顺理成章就到了她这边,在体温计含进嘴里那一瞬,许劲知忽然希望自己,要不发个烧?
    只可惜他这身体还没那么废,体温计测出来36.5度,一点儿不烧。
    孟妍拿下来看了眼,一本正经道,“哦,那没事,抗一抗就好了。”
    她的玛丽苏圣母心泛滥也就到此为止,抱起桌上的箱子说,“我要走了。”
    他视线看向她手里的箱子,“这是……”
    孟妍刚才去找体温计,箱子没封口,不确定他看到没,这会儿故意说,“没用的东西,拿去扔。”
    她站在原地,抱着纸箱又看了许劲知一眼,眼神里仿佛写满了“还不走吗?”
    许劲知不是那没眼力的,慢悠悠站了起来,看着孟妍关窗出门,拔掉临时电卡,直到楼下深红色的大门落了锁,他站在门外看着她抱着箱子走远,没有再跟。
    按理说,别人的东西未经允许,他不该看的。
    当时许劲知站在木桌前,余光扫过箱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零碎之物,其中有一张他的照片。
    一边从小养成的规矩告诉他不能随便看,一边不知道什么神秘力量驱使着他伸手,鬼使神差把那张照片拿起来。
    地点是二中篮球场,他在照片里是一个运球的动态,周围这些人一圈儿看过去,陈祁也在,他总共也就跟这人打过一次球,想记不得也难。
    他潦草看过一眼,把照片重新放回箱子里之前随手翻到了背面。
    后面有一行褪色的黑色笔迹,少年热烈如风,肩负万丈光芒。
    ……
    孟妍当天就回了上海,那整箱子东西到家放在卧室桌子底下,没再打开过。
    许劲知没走,在芝麻胡同住了几天,这一片儿人少的都挺凄凉,他在二楼走到顶头的那个位置,能看见她家院子里的葡萄架已经枯了,是完全救不活的状态。
    不过幸好,有活下来的一部分,她原本放在窗台外面那几盆小绿植,留下也是枯死的命运,他当年瞧见,就都带走了,现在养的还不错,有几个甚至换了大号的花盆。
    休假六天,他便是住到第六天才走的,人忙惯了不能闲下来,忽然一闲,感觉整个人都很颓,一点精神头都找不到,不如早点回去上班。
    孟妍在第七天的早晨,洗脸,护肤,听着门口响动朝那边儿喊,“诗瑶,待会儿你把你的指纹录入一下,下班晚的话我就不等你了。”
    宋诗瑶最近不知道找了个什么工作,工资很高,但加班晚也是真的晚,好几次晚上孟妍这个“闲人”都没忍住在沙发上睡着了。
    宋诗瑶在门口应了句,“好。”
    她换了运动服出门晨跑,也不经常跑,一周大概跑个三次。
    孟妍刚进电梯,左边那户门就开了,许劲知戴了个鸭舌帽走出来,一贯黑衣黑裤,全身上下挑不出靓丽颜色。
    他似是还没好利索,往这儿走着偏头咳了两声,她从武尧走的那天跟他说抗一抗就好了,是故意那么说的,看样子他还真是一口药都没吃,就生抗。
    他抬脚迈进电梯,不紧不慢打了声招呼,“早。”
    有人开了话茬,孟妍也随口提了句,“你的画裱好了,连画带框,一共三千。”
    现在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插画师,平时也没人找她画这种……人体。
    如果等将来她真的成名,她的画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他随手摁了电梯关门键,就像一场简单交易那样,清了清嗓子说,“支付宝还是什么。”
    “支付宝。”孟妍看着逐层下降的电梯,拿出手机点开了收款码。
    只有两人的电梯里,一交一付,赶在电梯开门前完成了这个交易。
    孟妍扪心自问,她在这个男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淡定,多少是装出来的,年少喜欢,哪那么容易忘。
    出了单元楼孟妍把手机收起来,嘴里那句“再见”转了几圈,出口的瞬间换成了另外一句,“先走了。”
    ……
    今天晚上许劲知他们团队的能源项目通过,为了犒劳他们这些人前段时间的努力,组长请客办了场庆功宴。
    平时这种场合叫许劲知谁都叫不动,今天他倒是准点到了。
    大智出门前特意打扮了一番,头发也去理发店吹了个造型,眼镜一摘,看着还真帅气不少。
    大智进来看见许劲知坐在角落,第一眼还以为看错了,多看了两眼才伸手打招呼,“哥,来了。”
    “嗯,闲着也是闲着。”许劲知说话间大智已经到了跟前。
    许劲知平时比较低调,团队这些人里没几个知道他隐形富二代的这个身份。
    都只觉得他工作挺拼的。
    大智平时很少收拾这么精致,难得一回,忍不住跟他炫耀,“哥,看我这衣服,女朋友买的,怎么样。”
    许劲知偏头看了眼,唇边闲闲噙着抹笑,“比你买的好。”
    女朋友给买的衣服,穿上都自带一种小情侣腻腻歪歪的幸福感。
    他脑子里忽然就想起曾几何时,有个姑娘送了他一件nba的球衣。
    白色的,数字是8。
    她都没见过他穿上那件球衣是什么样儿就走了。
    夜间酒场中,思绪像是滚落的毛线团,忽然有人揪住一端毛线头,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在她箱子里看见的那张照片时不时就出现在他脑子里,她到底从什么时候就喜欢他的。
    他读书那会儿还真就榆木脑袋,完全没往这方面想,偶尔想过那么两次,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一向喝酒有度的许劲知,今晚难得放纵,不小心喝多了酒。
    但他这人将“人模人样”这四个字贯彻到位,就算醉酒也不会显得失态,步子走得很稳,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醉了。
    散场之后许劲知没急着打车,站在酒吧门口翻着手机通讯录,找出上次只拨了五秒的那串号码,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又拨了一遍。
    孟妍在家刚喂完猫,看见一个陌生号打了进来。
    她随手点了接听,也没说话。
    就这么安静了三五秒,那头的声音低低沉沉透着哑意,通过听筒传过来。
    “孟妍。”
    第52章 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进她耳朵, 孟妍怔了几秒,匆忙挂了电话。
    但某人好像很执着,又打了一次。
    许劲知坐在酒吧旁边的台阶上, 左手拿着手机, 听着里面的嘟嘟声。
    另只手里拿了个打火机摁一下松一下, 百无聊赖,看着打火机上窜出的火苗有一瞬的失神。
    他十八岁的生日愿望还没有许, 现在后悔了,还能不能补一个。
    孟妍盯着屏幕上那串数字看了很久,还是接了。
    她沉默着不说话,许劲知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电话通了, 开口声音哑的不行, “孟妍。”
    她没应,他又叫了声她的名字, “孟妍。”
    孟妍举着电话贴近耳朵,他感冒像是又加重了,声音沙哑听着让人心软。
    喜欢这个东西最没道理, 现在心软的是她, 最后吃苦的也只会是她。
    她沉沉呼出口气, 换上那副铁石心肠,“不说我挂了。”
    许劲知微低下头, 自嘲般勾了勾嘴角,鼻腔里哼笑了声,“你到底什么是骗我的。”
    他像是喝酒喝得神经质了,八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捡出来说。
    就因为她消失的前一天晚上凑近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她说许劲知, 我骗你的。
    没头没尾, 却让他念念不能忘。
    许劲知隔着手机一句话,让两人记忆都回到离别的那个晚上。
    时间过去这么久,她其实也记不清了,就记得自己和他吃了碗馄饨,一碗要葱,一碗不要,回去的路上跟他说要走了,不回来了,又怕离别的场面太伤感自己忍不住想哭,她哭起来很丑,不想让他记得,于是匆忙改口说,许劲知,我骗你的。
    她记得她明明故作大方地进了那扇深红色的大门,又忍不住退出去看。那天少年立在灯下高瘦挺拔的背影,是她悄悄偷看他的,最后一眼。
    孟妍握了握手机,光是想想眼睛里就起了水雾,她稍抬头往上看,努力稳下情绪,故作冷静说,“我忘了,不记得。”
    许劲知刚想说话,又止不住一阵咳嗽,他分不清是酒劲儿还是感冒,又或者两者掺和在一起,胸口沉闷,难受的很,“孟妍,你什么是骗我的,哪句是骗我的,怎么就是骗我的,你说清楚。”
    许劲知拿着电话,固执地要向她问个明白,他声音不大,一句话说到最后,哑的快让人听不清。
    孟妍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衣角,停顿了一小会儿,还是答非所问,“前段时间画展上我看到的那个人,是你吧。”
    虽然是个问句,但她说的笃定,就算他隔得远,戴口罩,她也不会看错。
    曾经在脑海中日日夜夜仔细描摹过的眉眼,她怎会认错。
    他默了一瞬,应了声,“是我。”
    “咱们也算山水一程,各自安好。”孟妍咬了下唇,才忍住嗓音里的哽咽,“你问我从前什么是骗你的,我也记不得了。”
    她说完这几句话,没给彼此任何回旋的余地,也怕自己忍不住哽咽出声,急忙挂了电话。
    这一次,落荒而逃的依旧是她。
    他坚持不懈打了第三次电话,孟妍点了关机,她不敢再接了。
    她把手机放得老远,坐在沙发上看着跑来跑去的“建国”发呆,他现在问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呢。
    孟妍没接许劲知的电话,又过了半个小时,外面有人敲门。
    她在门内显示器上瞧了眼,是许劲知,她不接电话,他就追到门口,她今天要是不开这个门,他就有种不罢休的架势。
    他又何曾这样执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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