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光怪不好受的,想着春妮只有16岁,在城里还是刚上高中的年龄,居然就结婚了!
    还好袁小三也只有19岁,九年制义务教育念完了,俩孩子看起来还算不错,就是都是一脸稚气。
    唉!
    这种事情在乡下还不少,很多女孩子念不完九年制义务教育就会辍学在家,要么做家务当保姆带弟妹,要么早早嫁人,不到20岁就生了孩子。
    她心里不是滋味,回了县城后,妇联跟计生委联合出了一本“晚婚晚育、优生优育”的小手册,印了一万本,发放到村级委员会,要求当地妇女干部对辖区所有已婚妇女宣传。
    跟宗齐光说了这事,他也很吃惊,“十六岁还是孩子呢!”
    “可不是嘛!”姜明光闷闷不乐,“但我又不能说你这是违法的,虽然实际上确实违法了,春妮和袁小三都没到年龄,没领结婚证。”
    “那怎么办?”宗齐光真情实意的为春妮担忧,“要是以后袁家不要春妮了,她连一点经济补偿都得不到,没准连孩子都得不到。”
    “有什么办法?这种事情吧你也没法管,只能希望袁家对她好一点,我可不想到他家去做工作。”她叹气,“好在袁师傅算是要面子的人,应该不会……唉!难说呀!结婚证现在主要是给女性做保障的,以免离婚后一点经济补偿都没有。但要是男方不给钱,你也没法执行。”
    宗齐光也觉得很难,但还是说:“老乡心思单纯,可不像我这样,想得多,坏心眼。”
    逗笑她,“你是坏心眼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两位院士去世,一位是肝胆外科专家吴孟超,一位是杂交水稻专家袁隆平。两位院士相距2分钟先后去世。
    我国是乙肝病毒携带者大国,14亿人口中有7000多万乙肝患者,加上其他肝病患者,总数超过4亿。我国还是酒类生产大国和消耗大国,酒精损伤肝脏和心脏、胃等等几乎所有内部器官。
    至于袁隆平院士被称为“杂交水稻之父”,是因为他带领的科研团队培育出了可量产的杂交水稻品种。杂交水稻实际只占我国水稻总产量的50%,现在普遍种植的应该是第二代杂交稻。三代杂交稻是“超级稻”。
    杂交水稻实际绝大部分只是作为再生产用粮和储备用粮,我们现在在超市里买到的国产大米都不是杂交水稻,因为杂交水稻不好吃。常规稻的产量高,种植面积更广,优质品种很多,比如东北的五常大米。
    水稻(大米)也只是我国三大主食作物的一种,其他两种是小麦和玉米。
    实际全国有几百支科研团队研究水稻(不仅是杂交水稻)。袁隆平团队中的李必湖发现了“野败(野生稻雄性不育株)”,使得杂交水稻可以量产(中间过程很复杂)。
    但杂交水稻的战略意义在于,我国可以宣称我国人民“饿不死”了。
    有人说这是个经济问题而不是农业问题,是因为如果一个国家某样必需品不能自给自足(比如前几年希望国围剿华为和中兴,实际想阻断的是芯片产业),那么就会被外国卡着脖子,逼着进口高价货(举例圆珠笔笔头的那个超小的圆珠要用的金属,之前我国没有技术生产,需要进口,后来掌握了技术,太原钢厂号称开工半个月可供全球一年使用);当某样必需品能够自主生产达到自足后,无论品质如何,外国同类产品就会大量进入甚至低价涌入,为的是占领市场,最终达到垄断,谋取暴利。
    我国1980年向美国公司转让了杂交水稻技术,这是新中国第一次转让农业自主技术。当时美国、日本都在研究自己的杂交水稻技术(冷知识,美国也产水稻,最早是黑奴种给自己吃的),但先进的发达国家没有研究出来,还没吃饱肚子的发展中国家先研究出来了,震撼美日。
    就像屠呦呦获得诺贝尔医学奖之后一直说感谢团队,袁隆平的贡献也是团队的贡献。
    除了袁隆平之外,我们也应该感谢李必湖、谢华安、杨振玉、徐一戎、颜龙安、张先程、罗孝和、李振声(小麦)、李登海(玉米)等等一大批农业专家,他们是为了人民的饭碗忙碌在田间地头的大功臣。
    第58章
    宗齐光只是笑。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个道理他是懂的,就是不知道姜明光懂不懂。在学校里环境相对单纯,绝大多数学生想的都是好好学习,建设国家,毕业后奔赴各地。可人心难测,旧习俗根深蒂固,破四旧也没能把那些封建思想清除干净,平民老百姓的无赖手段她还没见过呢。
    县妇联接下来又跟县医院、文旅办公室合作,开办了“知心姐姐信箱”,宣传稿下发到生产队或村委会,广大妇女儿童青少年有什么想跟丈夫、家人、父母说的话,都可以写信给知心姐姐,这是针对农村地区超高的妇女、青少年自杀率开展的活动。
    陈书记主要忙经济,到处招商引资,这些基层的事情他只能管一个大方向。
    农村妇女自杀的事情可以说每个村都有,汇总到整个玉龙县,每个月都有。全国妇联下发的文件中统计,这几年中国自杀人数达到了一年30万人,其中女性自杀人数高达18万人,远超男性自杀人数。而由于全国城镇人口只占总人数的20%,也就是城镇妇女自杀人数大概3.6万人,其他14.4万人都是农村女性。
    这个数字放在全国十亿人里,看上去似乎是极小一部分,但对国家来说,代表了很严重的问题,只是国家目前压根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自杀率。
    放到玉龙县来说,全县40多万人,按照十万分之三十的自杀率来说,一年有120人自杀;女性20万人,按照女性自杀率高达62%来计算,一年约有75名女性选择自杀了结人生。
    平均算下来,每个月全县有10人自杀,其中6人是女性。
    但实际上,贫困县玉龙县的自杀人数超过了一年120人,高达一年150人左右,其中女性有90多人将近100人。
    那就很吓人了。
    150人自杀,说明至少还有几百人自杀未遂。
    国内目前根本没有“心理疾病”的概念,也没有心理医生,县医院认为妇联这是没事找事,不可能解决问题。文旅办公室也普遍认为自杀是懦弱者的行为,是“逃避现实”。
    宗齐光倒是特别感兴趣,没事就往下面跑,走访了许多自杀者家庭、自杀未遂的群众,认认真真记了不少笔记,想要写一份有关自杀原因的调查报告。
    数学专业的人写调查报告也是很讲数据的,从家庭年收入到人均年收入、不同性别的年均收入在自杀人群中的比例,到年龄层分布,当他得知农村群众普遍人均年收入不过100多元,大为震惊。
    “一年才100多块太少了吧!”宗齐光皱着眉。
    “是可支配收入还是总收入?”
    “啊?这个还分呀?”
    “当然要分了,你一年的生活费也是要的啊。现在的标准是人均年收入低于150块就是国家级贫困县。东平县这几年因为矿场,人均收入大大提高,不过听说东平县还不准备这么快就退出贫困县的行列。”
    “啊?为什么?”
    “为什么?贫困县都是国家财政拨款,摘掉贫困县的帽子,那可就要自负盈亏喽。”
    “这不就是‘瞒报’吗?”
    “对啊,不过这种事情知道个大概就好了。”
    “那我不懂哎。如果总是摘不掉贫困县的帽子,上面领导不会觉得你没有能力吗?”
    姜明光一下子笑了,“一届县委班子干个五年就算长的,五年实际很难真的出成绩,往往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所以有些县领导也不愿规划长期工程。你前脚调任走了,继任后脚就把你的工程停了,你也没办法。”
    “这样不好。”宗齐光摇头,“那你做的这些事情呢?”
    “这些是基础工作,倒是不用担心,以后做成功了或是做成熟了,下一个主任都不用多想,接着做,省事。”
    宗齐光点点头,又摇摇头,“搞政治真没劲!媳妇儿,你以后要是当了县领导啥啥的,我就回家给你做家庭煮夫好了。”
    “你还真想待在家里啊?”
    他挠挠头,“上班也就是天天划水,没啥事。我想出去转悠,没事钓钓鱼,看看电影,看看书。”
    “那你这不是提前过上退休生活了吗?咋这么没出息!”姜明光鄙夷的瞥他一眼,“你以前在下面工作是不是天天混日子。”
    “没有没有,不过,说实话,那时候我心里不太得劲,”他叹气,“当时我就觉得,不管我做什么努力,好像都不够。就比如劝那些家长把孩子送去上学吧,真的好难,你跟他说将来孩子有知识才能赚更多的钱,他们就觉得孩子现在就能在家工作,十几岁就要下地,女孩子十岁左右就要做一大家人的饭,这样能够多一个大人下地干活。”
    “你那时候没发现农村童婚多吗?”
    “没注意。倒是听说过,可我以为那说的是18岁到了年龄之后。”
    《婚姻法》1981年修订,宗齐光下乡的时候,结婚年龄还是女性18岁,81年修订了《婚姻法》,将结婚年龄男女都上调了2岁。欧美绝大多数国家都是男女18岁成年,成年后就可以结婚,成年年龄与结婚年龄相同;而中国也是男女18岁成年,但女18岁男20岁方可结婚,现在调高到女20岁男22岁。
    调高结婚年龄很可能也是为了应对农村普遍的未成年结婚现象,而其中未成年女性才是童婚现象的多数当事人。
    宗齐光很不理解为什么会有“童婚”这种丑恶现象。
    已婚妇女流动健康检查队在4月中旬到了猫猫斗,第一天,工作队就给县妇联打了电话,说在村口见到一个女人光着半个身子跑了出来,却很快就被几个人抓走了。村里的人支支吾吾,死活不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说那个女人是个“疯婆子”,要她们“莫理”。
    带队的医生觉得还是要跟妇联的同志说一下,便跟镇妇联商量了一下,汇报到县妇联。
    年轻的妇联主任很重视这事,当天便带了史大姐、县公安局的两名民警一起到了猫猫斗。
    人数多了一点,于是开了两辆三轮摩托车,颠儿颠儿的开了过去。
    到了猫猫斗,见原来生产队队部大院外面的牌子换了,换成了“某某镇猫猫斗村”,这是撤了生产队的编制,重回自然村。也没有“人民公社”了,自然村统统直属镇。
    还是找了上次那个钱翠花的本家堂哥,钱老乡。
    钱老乡先散了一圈烟,两个民警都表情严肃的推了。
    “老钱,”史大姐先开口,“你们猫猫斗怎么还出了刑事案件?”
    钱老乡吓了一跳,“什么?怎么了?是不是上次说的那个跨省逃犯逃到这边来了?”
    这个老钱,警惕性还挺高的。
    “老钱啊,□□教导我们,要实事求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早上流动队的人进村,看见的那个女人怎么回事?”姜明光严肃的说:“猫猫斗就这么点大,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事。”
    钱老乡赔笑,“小姜主任,你看——”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史大姐板着脸说:“我们主任就姓姜,不要乱叫什么‘小姜主任’。”
    钱老乡一怔,忙说:“啊是是,对的对的,应该就叫姜主任。姜主任别见怪啊,我们乡下人,不懂这些领导的规矩。”
    两个民警一个是上次的年轻小伙子詹恒春,另一个四十来岁,姓胡,詹恒春称他“胡队”。
    胡队一张国字脸,脸庞红黑,表情严肃,“老钱,你说说,是什么情况。”
    “哎哟!这没名没姓的,一个村上百户人家,我哪能什么都知道呢?”钱老乡继续赔笑。
    他们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说话,一会儿村长来了,钱老乡介绍了一番。
    姜明光说:“我这次来是要了解一下今天早上发生在猫猫斗村的事情,那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是哪家的?你们的村民花名册拿来我看看。钱村长,你不该不知道啊,猫猫斗那么小的村,也就才不到两百户人家,不到一千居民。村长肯定都要了解村里的事情,是吧?不然的话——”
    她冷笑了一下。
    钱村长赔笑,“那是那是。”
    他为难的搓搓手,“老六,去拿花名册。”把钱老乡先打发出去。
    “哎,姜主任,你知道的,家丑不可外扬嘛。要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早上这个婆娘是我们村那头,”随手飞快的指了一个方向,“马老五家的媳妇,马老五命苦啊,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腿残了,没法走路,只能用手和膝盖在地下挪。一个残废上哪儿找媳妇去?四十多岁了,好不容易从外省娶了个媳妇,哪知道娶来没几天,这新媳妇啊,疯了!”
    钱村长一拍大腿,“姜主任,您说,马老五惨不惨?”
    “然后呢?”姜明光不为所动。
    作者有话说:
    1984年我国人口已经超过10亿。
    国家级贫困县的标准是1985年的人均年收入不足150元;1992年调整为人均年收入不足700元;2010年调整为人均年收入不足1274元;2016年调整为人均年收入不足3000元。
    我国在2020年消灭了“绝对贫困”,全部国家级贫困县都脱贫了。但还有“相对贫困”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我国自杀率可搜索关键词“费立鹏”,我国90年代之前没有自杀率和自杀人数的统计数据,2002年加拿大医生费立鹏和他的中国同事李献云、张艳萍在国际权威医学杂志《柳叶刀》上发表了《中国的自杀率:1995~1999》一文,这才有了相关数据。
    费立鹏说,“预防自杀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责任”,希望大家珍惜生命,毕竟生命只有一次,没有过不去的坎,实在不行,就躺平接受生活的捶打,做个躺平学大师好啦。
    本章有关自杀的内容旨在说明80年代农村现状,审核不要随便锁章啊。
    突然发现是不是书名应该改成“八零”?
    第59章
    “这……疯婆子知道啥子羞不羞啊?就常脱光了满村子乱跑,马老五又拿她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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