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到邹允脸上泛滥的泪水都结起了细小的冰碴,肖飒觉得比挨了刚才那一棒子还疼。
    他心疼地用指尖一点点拨掉邹允脸上的碎冰,别哭了,我没事的。
    不管是不是安慰人的说辞,但邹允的确能听出,肖飒现在的声音虽然依旧虚弱,但比刚才肖震峰在时要好很多,他怀里抱着的肖飒的身体,也并没有那么明显夸张的抽搐。
    我才二十二,身体哪有那么脆弱。肖飒挤出点勉强的笑声,都是装的。
    你
    邹允手边还无措地擦着肖飒脸上怎么也擦不净的血迹,将信将疑。
    如果不然惨到让肖震峰满意,如果如果不让他相信我真的只剩下半条命,失去对他的威胁他怎么可能
    让我见你。
    肖飒居然在这种局面下,还能面不改色地跟肖震峰演戏。
    他真是天生的演员,令邹允目瞪口呆。
    可是如果
    如果不是他突然能出声,肖飒怎么知道肖震峰一定会让他们见到彼此。
    因为他想报复我啊。肖飒鄙夷地笑笑,一对苦命小情侣,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相见不相触,悔不该当初的苦情大戏呵
    他怎么会舍得,不亲眼看看。
    因为肖震峰,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虽然得承认,肖飒说得都没错,但邹允还是忍不住眼泪,脸上刚被肖飒摘掉的冰碴子很快又结了新的。
    肖飒耐心地又把他脸上的冰碴子摘掉一遍,顺便不动声色地悄悄捏了捏邹允身上穿着的羽绒服的厚度。
    现在正是冬天,邹允本来就怕冷,航班的目的地还是北欧国家,所以穿得格外多。
    虽然不知道邹允已经在这个冰库里关了多久,但肖飒能感觉到,邹允的体温比他还高,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于是他放下心来安慰道:允哥,你别怕,只要我能看到你没事,很快就会有办法让你出去的。
    他说着摸索到邹允刚才扔在一旁,用来照亮的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对着房顶看了一圈,很快发现了隐藏在冻库里的监控探头,然后他抓起手机,狠狠地朝着监控探头的方向砸了过去。
    手机和监控探头的碰撞,一声脆响,都化成了碎片。
    啊
    邹允被肖飒突然的动作吓得缩了缩脖子。
    没事的,允哥。肖飒连忙安慰道:很快就会有人来的,你
    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刚才他既然能在监控视频里看见邹允,这间冰库里就一定埋有监控探头,现在,也一定有人在外面监视着。
    果不其然,门外很快出现一个粗狂的声音,找死啊!
    跟你们老板说,我之前已经把全部震云集团的股份都转到了邹允名下,如果他想要股权变现的钱打进他指定的户头,现在沈笃在外面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但邹允不到场,没有人动得了震云集团的股权,我们死在这儿,谁也拿不到钱。
    呵呵半晌后,轮椅和肖震峰的声音重新出现在门边,肖飒,你是不是当肖家的便宜儿子当顺手了,演着演着把自己都演进去了?
    肖震云死了,他儿子,肖博彦那个短命鬼也死了,现在邹允只要咽气,我就是遗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你这样
    我更省事儿了。
    那二叔你不妨去查查?肖飒的声音镇定自若,好像早就猜到了这一手,我之前给邹允签股权转让协议的时候,还偷偷在里面夹了遗嘱
    邹允死后,所有的遗产将交由信托机构打理,分期分批将所有遗产捐给儿童福利机构。
    我说了,我们,谁,也拿不到钱。
    邹允吃惊地盯着肖飒。
    原来就在病房里的时候,肖飒都还在算计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肖飒!肖震峰恨得咬牙切齿,你果然是个疯子。
    对!肖飒坦白道:肖震峰,阴谋、算计,计算得失,衡量成败,这些
    我都是跟你学的。
    但我,可以比你更疯。
    你永远在计算你自己的得失成败,但我疯起来,连自己也豁得出去。
    你本来也就只是想报复我而已。要钱,还是要两具尸体
    你自己算吧。
    邹允已经没有时间再计较肖飒居然又骗了自己一次,他满脑子都是肖飒的最后一句话
    要钱,还是要两具尸体。
    这是说,就算他可以离开,肖飒也会死吗?
    肖震峰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让任何人活着出去?
    肖飒他震惊地揪住肖飒,你在干什么啊!你会死在这里?
    不会我不会的肖飒伸出手想要拍拍邹允的后脑安慰,但最终脱力,只能拍了拍邹允的手背,我不会有事的。
    我跟沈笃商量好了,他看见你就会报警,警察很快就会来救我的
    我们已经定位了这一片区域,我不会有事的。
    你骗人!邹允失控地喊道:你骗我
    肖飒现在拍着他手背的那只手,明明已经凉得那么可怕;以肖飒现在的情况,就算不是在这个低温的冻库,可能也撑不了太久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他泣不成声地哭诉,为什么都到现在了你还在骗我
    肖震峰不愧是个精于算计的人,的确,他没有肖飒疯。
    他还保有最后的理智。
    比起报复,他更无法接受自己十几年的精心谋划毁于一旦。
    况且,他要报复的人始终都是肖飒,邹允不过是他戳痛肖飒的一枚棋子,无足轻重。
    邹允喃喃地哭诉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冻库的大门就再次被人拉开,他被两个壮汉粗暴地拽了出去。
    室外的光线再次洒了进来,这一次,肖飒终于能看着邹允的脸,做最后的道别。
    为什么呢?
    允哥。他最后一次深情地看着邹允,我和肖震峰,是一样的人啊
    难道不该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flag立住了!我可以起来歇会了吗..
    小攻都要嗝屁了,我自己跪着也挺累的qaq...
    第59章 欺骗
    邹允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他没有被人绑架,真的到了挪威。
    挪威的天气真的很冷,冻得他指尖生疼。
    但他不想醒来,也不想管什么是真的, 什么是假的, 他只是很累, 想要好好睡一觉。
    直到他听见两个人的对话。
    先生,我理解您作为病人亲友的心情, 但也请您相信医生的专业判断。
    声音是一个中年女人,听起来应该是名医生。
    病人的手部组织已经彻底坏死, 这属于冻结冻伤, 复温治疗或者是一些常规的治疗方法我们都已经试过了,坏死组织并没有重新活跃起来的迹象, 相反,坏死部分还出现了非常严重的感染。
    这种程度的感染如果还不做截肢处理,会带来包括败血症在内的多种并发症,引发感染性休克、弥散性血管内凝血等重症, 甚至是多器官功能衰竭, 威胁生命。
    声音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
    我建议病人家属尽快签字同意手术,现在需要截掉的只是手指, 一段适应期以后,并不会影响病人康复后的正常生活, 如果再拖下去, 感染的范围扩大, 为了保命,截肢手术需要截掉的范围也会跟着扩大,对病人没有任何好处。
    坏死截肢手指
    邹允倏然睁开双眼, 入目皆是刺眼的纯白,好像没有边际;鼻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挥散不去,梦中指尖灼烧般的痛感也并没有随着苏醒消失。
    梦果然是会醒的。
    他绝望地发现,自己在医院里,而且正面临截肢。
    *
    病房门外,唐堂去楼下取来了邹允的药,刚从电梯门里出来,抬头就看见沈笃坐在走廊的金属长椅上,躬身抱着自己的脑袋。
    这几天沈笃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知道却做不了什么,只能缓缓走到沈笃身旁,那只想要安慰的手犹犹豫豫地伸出来,还没来得及碰到沈笃的肩膀,就听见身后病房内传出一声闷响。
    邹允
    他紧张地冲进病房,看见邹允已经从病床上掉了下来,正狼狈地趴在地上。
    邹允已经昏迷好几天了,医生里里外外检查了几遍,都查不出任何器质性病变,最后的结论只能是,病人没有醒来,是他自己不愿意醒。
    他又不能说话,没人知道他在被绑架那接近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发生过什么,但他之前就有过绝食和拔输液管的前科,现在这样刚醒来就摔倒在地的画面,着实把唐堂吓坏了。
    别怕、别怕都过去了
    唐堂一边心疼地把人从地上抱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摸出早就备在床头柜抽屉里的纸笔,递给邹允。
    你是有什么想跟我说吗?别急,慢慢写。
    邹允眼眶发红,一把推开唐堂递来的纸笔。
    小心手!唐堂立刻紧张的抓住邹允的双手,紧张道:别碰到伤口。
    邹允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双手,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加重了之前灼烧般的疼痛。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现在连下半辈子握画笔的资格都要被剥夺吗?
    之前他就已经能说话了,现在他也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抽噎声,可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这病房比之前的冰库还冷,冻得他浑身发抖。
    唐堂痛心地看着邹允双眼中装着无尽的恐惧,只能轻轻地将人搂在怀里,耐心地安抚。
    都过去了,邹允,别怕。
    肖震峰已经被警察抓捕了,和上次的经济案件不同,他这次犯下的是绑架杀人的重罪,不可能再活着出来。
    没有人能再伤害到你了。
    邹允怔怔地靠在唐堂宽大温暖的怀里,木然地看着满眼的白色,觉得大脑也跟着一片空白。
    绑架杀人?
    他还好好的躺在医院里,那肖震峰
    杀了谁?
    慢慢的,他觉得身体不再发抖,连指尖的痛觉都消失了。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麻木。
    我哪只手要截肢?他突然开口,声音极其冰冷,会留下右手给我画画吗?
    邹允?唐堂松开邹允,大喜过望,你能说话了?
    嗯。邹允木然地点头,缓缓退出唐堂的怀抱。
    他没有继续纠结刚才关于截肢的问题,而是冷不丁地问了句
    肖飒呢?
    这一句问得看似漫不经心,但唐堂的身子随之一僵。
    邹允看着唐堂诡异的反应,又再问了一遍。
    肖飒呢?
    邹允你听我说唐堂的眼神无意识地四处乱飘,像是求救似的看向病房外,却只看到沈笃转身离开的背影。
    他再回头时,看到邹允缠满绷带的手,好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似的,语无伦次道:手手没事会好会画画可以的
    邹允收回被唐堂按住的手,木然地看着对方慌乱的神色,脱口而出还是只有那三个字
    肖飒呢?
    邹允唐堂的眼神复杂,心痛,近乎恳求,躲避着邹允的眼睛,医生说、说你现在身体很虚弱你要好好休息
    说着他拉起被角,想要扶邹允躺下,却被邹允一把推开。
    他认识邹允十几年了,映像里的邹允一直是温柔的,内向的,含蓄的,看起来很柔弱,但有时候骨子里也有种莫名的坚强。
    但他不曾想过,邹允单薄的身体里会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险些将他推到。
    邹允固执地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问你肖飒呢!
    叩叩叩
    沈笃敲了敲本就敞着的病房大门。
    不好意思,刚去抽了根烟。
    他也不等房里的人应声,自顾自说着就走进了病房,反手带上了房门。
    邹允,你冷静一点,这里是医院,不要打扰到别的病人休息。
    他看了眼已经被推到旁边病床边的唐堂,再看了看这房中瞎子都能瞧见的满室狼狈,深吸了一口气。
    肖飒已经去世了。
    唐堂倏然抬头看着沈笃平静到几乎不近人情的侧脸。
    在邹允昏迷的时间里,他们无数次商量过,要怎么告诉邹允这件事,才能把对伤害降到最低,毕竟
    以邹允现在的情形,无论是身体状况还是精神状态,都已经禁不起太大了刺激了。
    虽然他们几次商量无果,但唐堂怎么也没有想到,沈笃会以这种直白到赤/裸的方式告诉邹允。
    沈笃他咬着牙,压低声音提醒道。
    沈笃回头瞪了唐堂一眼,瞒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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