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有!肖飒紧张地撑起半身,想要向邹允靠近,好像深怕下一秒邹允就会起身离开一样。
    他惊恐慌张,手乱脚乱,着急想要解释什么,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我不是不是故意骗你的
    不是故意的?邹允缓缓侧过脸,看着脚边因为肖飒刚才忙乱的动作而被带歪的输液架,那这次是谁逼你骗我的?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允哥好像意思到自己说错了话,肖飒神情懊恼,眼神卑微地看着邹允的侧脸,近乎哀求,我我只是觉得也许只有彻底离开我你
    才会真的好起来。
    好起来?邹允终于回过头来,直直地看向肖飒,肖飒,你觉得我现在看着
    好吗?
    他以为这一刻自己会哭,会歇斯底里,会声嘶力竭,但原来都没有,他可能真的累了。
    你虽然只是假死,但却想看着我真的去死。
    不是!不是
    肖飒手忙脚乱地扑上来,语无伦次地解释,终于扯到手上的输液管,带倒了一旁的输液架,险些从病床上掉下来。
    邹允从来没有想过,他和肖飒之间,有一天崩溃的那个人,居然会是肖飒。
    他没有躲开,也没有伸手去扶住肖飒,任由肖飒扑到自己腿边。
    就连倒在自己脚边的输液架他也顾不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肖飒紧紧抓住自己的那双手上;或者说,是在那只之前一直被床上的被单遮住的左手上
    肖飒的左手,现在还带着一双黑色的皮质手套。
    挪威现在的气温还很低,带着手套并不会让人觉得违和,邹允之前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肖飒死而复生这件事上,并没有来得及注意到,肖飒左手带着的手套,那么眼熟。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医院醒来时,曾经听到过沈笃和医生的一段对话,关于什么截肢不截肢的。
    明明他自己手脚健全地坐在这里,那截肢的人
    到底是谁?
    他一把抓住肖飒的左手,捏到小拇指的地方,空空荡荡。
    没没事肖飒瞬间安静下来,他缓缓抽回左手,怔了片刻才道:小拇指而已,不、不影响什么的。
    你又骗我邹允的声音终于有了情绪,尾音颤抖,你又和沈笃一起骗我
    刚才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哭了,这一刻却鼻梁一阵酸楚,怎么也憋不回去眼眶里的泪水。
    沈笃知道肖飒没死,沈笃帮着肖飒骗他,那沈笃看到了他的崩溃和痛苦,肖飒又怎么会不知道。
    那你怎么眼泪终于划出眼眶,还忍心骗我!
    肖飒你就是
    终于,邹允还是崩溃大哭,泣不成声。
    想看着我死
    肖飒无助的手几次试探想要抱住邹允,又在邹允冷漠的表情和语气里无奈地缩了回去,终于在邹允掩面而泣的这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搂住邹允。
    对不起对不起
    邹允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不管是肖飒的怀抱,还是他那个好像注定要和肖飒纠缠到死的宿命;他所有的力气,只够紧紧抓住肖飒的左手。
    残疾是真的,可大火是假的吧?
    肖飒,你可以演被家暴的可怜高中生,可以演火海逃生的可怜保安
    还有什么是你不会演的吗?
    到底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你明明就什么都看到了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这么残忍。
    对不起允哥对不起
    肖飒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邹允说的最多的话不再是我爱你,而是这句对不起。
    我只是以为只要给你一些时间时间一切就会好起来
    是邹允说过,所有的伤口都有痊愈的一天。
    尽管每一次看到唐堂不眠不休地守在邹允的床边,最后还要亲眼看着唐堂送邹允回去那个他们曾经的家,他几次都觉得自己快要演不下去了。
    但他也能看出来,唐堂对邹允,是真的很好。
    可是真的会好起来吗?
    邹允觉得一切那么可笑。
    他不远万里逃到这里来,他也以为一切会好,但其实在遇到肖飒死而复生之前,一切根本没有变好的迹象。
    肖飒留给他的早已经不是一道伤口,而是灵魂剥离般的痛苦。
    如果不会呢?他轻声问道。
    肖飒低头,看着邹允还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缩在他怀里。
    那我会去找你。
    就像现在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假死的事还有很多伏笔,我肯定是还没讲完,包括最后的he,也还有好多东西没解释。
    但都写一章太长了(主要是不想迟到太多【小声】)
    阿鱼争取明天都给讲清楚咯!
    第67章 教堂
    邹允抱着那几份遗产文件, 行尸走肉一般整天窝在病床上的日子里,肖飒正在接受截肢手术、头部清创手术,在一些列冻伤和术后的感染中,他躺在icu的病床上, 昏迷不醒。
    他和邹允都不会知道, 对方正和自己躺在同一家医院的同一栋住院楼内, 只隔着几层天花板的距离
    邹允放任自己滑向地狱,肖飒则一次次被下达病危通知书, 挣扎在生死的边缘。
    离开无菌病房的第一天夜里,肖飒特意挑在沈笃离开后, 用自己炉火纯青的演技哄着医院的小护士, 终于推着他,摸到了邹允的病房门前。
    因为邹允的精神一直有些问题, 唐堂是向医院申请了留宿陪护的;那时候肖飒还只能坐在轮椅上没法起身,他在病房的门缝里听见邹允和唐堂和谐地讨论着某一位国外最新崛起的画家,灯光下的两个剪影像是依偎在一起。
    后来得知邹允很快就可以出院,他还来不及高兴, 就被医生拒绝了出院申请;还是在他签下免责声明后, 医院才答应他可以白天外出,晚上再回到病房输液, 继续治疗。
    就算把股份和房产都给了邹允,凭他之前的积累, 想把自己安排进一个小区的物业也不需要费什么劲;只是他没想到, 自己第一天就要看着唐堂和邹允一起回去他们曾经的那个家。
    而他, 甚至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为了不被认出来,他即使带着口罩也不敢抬头,点头哈腰地跟唐堂道着歉, 躲在门卫室里装哑巴。
    那时候他下巴抵着邹允的发心,痛苦地阖上眼睛,我是真的以为你是会好的
    邹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肖飒的耳濡目染下,学了点演技,连唐堂都快要被他骗过去了,还顺便骗到了肖飒。
    既然你这么觉得他无力地倒在肖飒怀里,也缓缓阖上了眼睑,还跟着我干嘛?
    对不起允哥肖飒又再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我以为我可以
    一切都只他以为,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放手。
    当时他的身体虽然已经能勉强支撑,如果坚持的话,医院应该也会批准出院,但是还不足以支撑他完成一次十几二十小时长途飞行。
    他并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根本做不到不再关心邹允,只是固执地求沈笃把邹允留下,想替邹允过一个生日。
    那个蛋糕他的声音委屈得像个孩子,我以为你会至少会有点印象
    如果说挪威之行是邹允认为的,自己最后一次的重生机会;那出发之前的那个生日蛋糕,就是肖飒给自己下的最后通牒。
    邹允倘若没有认出那个蛋糕,他就会彻底离开
    这是他求沈笃送蛋糕过去给邹允时跟对方的承诺,也是他心底默默下定的决心。
    因为那个蛋糕,跟当初出租屋里,他第一次给邹允过生时的那个,是一模一样的。
    他不会知道邹允根本不敢打开那个蛋糕,只知道收到蛋糕后的邹允,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如期登上了飞往奥斯陆的航班。
    我以为以为这样
    他以为这样自己就可以彻底死心,转身放手,放过邹允,也放过他自己。
    可他都几乎不记得了,自己是怎么去到的机场,又是怎么鬼使神差地买了比邹允晚一趟的航班,拖着虚弱的身体,一路追到了挪威。
    后来,他又跟沈笃打听了邹允的行程,一路都跟在邹允身边;只是他不知道邹允改变了原来的行程,还错过了去往卑尔根的火车。
    当他买了同一趟车票上了车,却怎么都没能找到邹允。
    从那个时候,他就开始慌了。
    因为邹允没有入住之前在国内提前的订好的酒店,而是选择了一家民宿,他找不到邹允,只能每天浑浑噩噩地等着一个日期
    邹允提前定好的那张新娘的面纱船票上的时间。
    他提前买了相同的船票,新娘的面纱出事时他正在船上,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邹允;等他拖着已经不支的身体冲下船,还是没能找到邹允,只是打听到部分受伤人员已经送去了医院。
    医院在哪?
    邹允又在哪?
    他已经彻底疯了。
    身体不支,精神崩溃,语言不通
    所以之后,才会有了邹允在码头上看到的那一幕荒唐。
    对不起允哥对不起
    他抱着邹允,一遍遍地道歉。
    邹允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把将手伸进肖飒的裤兜里,果然,摸到了个熟悉的东西
    当初他送给肖飒的那部手机。
    血迹已经被细心地清理掉了,只是手机四角和外壳被砸凹或刮花的痕迹,永远地留在了上面,也深深刺痛了邹允。
    呵
    邹允突然就不想哭了,甚至还笑出了声。
    什么配合警方调查,什么遗体和遗物还在警方的手上,什么公司托管还有一系列文件要签
    通通都是骗人的。
    这一切,不过是肖飒和沈笃的缓兵之计,就连那个生日蛋糕,很可能也只是这缓兵之计的一部分。
    肖飒会在码头被几个保安三两下就按住,也会被邹允扇一巴掌就晕倒;就算邹允不是大夫,也能看出现在的肖飒有多虚弱,根本就没有完全康复。
    肖飒所作的一切都是在拖时间,他可能把沈笃和自己都骗了。
    他骗沈笃帮他拖住时间,骗自己这一切只是为了送出那个蛋糕,等待那个审判;但其实,不过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在拖时间,拖到他的身体可以撑得住从观海市到挪威的这一路奔波。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每次警察来问话,沈笃都会及时出现解围;诚然,邹允当时的精神状态的确不适合接受盘问,医生也提醒不要让他重复回忆起受刺激的过程,但沈笃也不至于比唐堂还紧张
    根本上就是沈笃怕警察在和邹允的对话里,带出肖飒没有死,只是重伤的事实。
    邹允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如果肖飒的死只是他和沈笃演给邹允的一场戏,那么当初那张让他彻底崩溃的遗嘱呢?
    活人留下的遗嘱怎么可能被执行?
    如果没有被执行,可是观海一品的房子和创意街区的画廊,实打实是已经转移到了他的名下。
    你还有别的事瞒着我?他撑着肖飒的胸口坐直身体,也顺带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遗嘱,你要怎么解释?
    允哥其实看着自己和邹允之间突然拉开的距离,肖飒的眼神充满了无措,房子、店面早就已经转到你名下了就是上次医院里
    上次邹允因为绝食而入院时,过户的材料就夹在当时那一摞厚厚的文件里,被沈笃带进来,邹允看也没看,就一一签了字。
    肖飒!邹允一把推开肖飒,激动地喊道:你又骗我!
    骗局一环扣着一环,他知道愤怒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最后只能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你从那个时候就想好了以后、以后
    原来肖飒早在那个时候就想好了,要用假死骗他。
    没有!允哥我不是
    肖飒被邹允推了一把,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可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只能尝试着伸出手,想要抓住邹允。
    可邹允却躲开了。
    我只是想、想把之前答应过你的一切他落寞地收回手,垂下眼睫,都还给你。
    因为
    因为他也不知道,之后迎接他的会是假死还是真死。
    从一开始他和沈笃都知道,一桩普通的经济案件不可能彻底困住肖震峰,他只是需要半年,或者哪怕只是几个月的时间,搞定公司的一切,让肖震峰再从里面出来时,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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