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了,闭、嘴。”
    -
    秀秀身着自己绣好的大红嫁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冯嫂子给自己梳头敷粉。
    “好了。”冯嫂子将一只大红绒花簪在秀秀发髻上,俯身扶着她的肩膀,望向梳妆镜,叹道:
    “真好看。”
    只见她脸白唇红,目如秋波,眉似山黛,比平日里更显明媚娇艳,别说是男人,便是她一个妇人家,看了都移不开眼。
    秀秀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片刻,微微出神。
    “呦,这是被自己给美着了。”
    听见冯嫂子打趣自己,秀秀回过神来,微微扯动了下嘴角。
    外头的雨淋淋漓漓的下,等了近两个时辰,迎亲队伍还没来。
    冯嫂子起身将窗户微微开了一条缝,叹了口气,道:
    “这雨下的,真不是时候。”
    又回头对秀秀道:“别急,定是被雨给耽搁了,再等会儿。”
    秀秀心中其实不急,闻言只点了点头。
    又半个时辰过后,人还是没来,冯嫂子不禁站在门口急道:
    “这是怎么了?别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正说着,忽听外头隐隐响起唢呐声,不禁拍手道:
    “可算是来了,回头我得好好说说正青不可,怎得让新娘子等那么长时间,着实太不像话。”
    秀秀闻言,只笑了下,拿过绣好的盖头盖好脸。
    她被冯嫂子扶着出去,进了花轿,不一会儿,只听外头冯嫂子发出了一声状似惊讶的微呼声。
    秀秀正想问她发生何事,花轿却已经被抬起,伴随着吹吹打打的乐器声离去。
    秀秀坐在轿中,视线里,盖头上的穗子随着轿身不断摇晃着,她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打开,将爹爹给她打的那只镯子戴上,随即又拿出另一方帕子,将里头的糕点放进嘴里。
    等她把糕点吃完,轿子忽然停住落下。
    秀秀抬手将盖头拉下,就要去掀轿帘。
    只听外头静极了,只有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秀秀不知为何,心头猛然一跳,掀轿帘的手顿住。
    然而下一刻,她眼前便猝然出现一道光亮,她眯起眼,尚来不及适应,便模模糊糊瞧见崔道之的脸出现在眼前,满脸阴翳地看着她。
    她张了张嘴,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却见他提着什么东西扔到她脚下。
    她的下巴被狠狠箍住,有浓烈的血腥味钻进她的鼻端。
    “乖秀秀,你真叫爷好找。”
    第66章 “崔道之,你个畜生!”……
    天地之间, 一片寂静,丝丝缕缕的小雨被风裹挟着卷进轿内,将人的鬓角沁湿。
    秀秀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望着眼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如见罗刹,嘴唇蠕动着,猛地往后一缩。
    这样下意识的动作,最是能反应一个人最真实的想法。
    崔道之仿佛被这小小的动作激怒,手劲加重, 箍住她的下巴不让她逃, 在她惊恐的目光中一点点凑近, 鼻息喷洒在她面颊上,咬牙切齿一般,道:
    “这么不愿意见着我?你这幅样子, 叫我以为你活见了鬼。”
    鬼, 他可不就是一只恶鬼。
    秀秀紧紧攥住手中的红盖头,心中满是绝望。
    她已经那么努力地想要摆脱他,可是上天却偏不让她如愿, 叫他在这样日子里突然出现, 打破她的一切希冀和幻想。
    这个人如同她命里的克星, 鬼魅一般, 阴魂不散, 仿佛她逃到天涯海角, 他都能把她抓回去。
    她终究是不能过上她所向往的平淡日子了。
    若是如此,她还有什么好怕的,他可以永远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而她自己却不能再如从前般对他卑躬屈膝、苟且求活。
    秀秀手指紧紧攥着盖头, 过了许久,用前所未有的语气对崔道之道:
    “将军,离远些,我觉得恶心。”
    崔道之瞳孔骤然缩紧,不可置信一般望着她的脸。
    “你说什么?”
    她从前对他从来是柔声细语,连大声一点都不敢,在外头一年多,她倒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脾气,如今竟敢这样对他讲话。
    她同那闻正青在一起时,明明有说有笑,满脸柔情,而对他却是这样的厌恶,从前还会同他虚与委蛇,如今已经毫不掩饰内心真实的想法。
    崔道之呼吸微沉,一动不动,道:
    “你敢再说一遍。”
    秀秀将话重复了一遍。
    崔道之周身的血液倒流,后槽牙咬紧,被她气得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秀秀全然没了从前面对他的害怕,只冷冷地看着他,静默不语。
    那目光叫崔道之心凉。
    如闻正青所言,她此时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冷漠、厌恶,他毫不怀疑,若是她此刻手里有把刀,她会毫不犹豫地把它送入他的心脏。
    崔道之望向她精心绣制的嫁衣和盖头,下颚收紧,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怒火。
    他叫士兵们扮做迎亲队伍,前去迎接,不过是想瞧一瞧她是否当真会上闻正青的花轿。
    结果自然是意料之中的失望。
    她是当真想嫁给闻正青,就像当年她想嫁给他一样,那样的期望和欣喜,亲手绣了嫁衣和盖头,等着做那人的妇人。
    崔道之只觉得入目的红色是那样刺眼,静默片刻,忽然对着秀秀笑起来。
    秀秀对这样的崔道之实在太过熟悉,下意识心头一跳。
    她从方才起便一直陷在被崔道之找到的郁气中,加上轿内昏暗,自己上半身又被崔道之按抵在轿身上,几乎平躺,因此视线只能瞧见他的脸。
    她想起鼻端的血腥味,手撑轿子用力微微抬身,借着轿帘透进来的微光,终于看清了崔道之衣衫上如泼墨一般的红。
    秀秀霎时手脚冰凉,变了脸色。
    她蠕动着嘴唇,哑声问:
    “你对我夫君做了什么?”
    “夫、君?”
    崔道之舌尖咬着这两个字,像是要咬出血来。
    “你才刚上了花轿,还没同那下流种子拜天地,便一口一个夫君的叫起来,陈秀秀,你这么上赶着,那下流种子只怕要笑死。”
    秀秀听着他一口一个‘下流种子’的骂人,心中隐隐觉得不好。
    “……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听着她不住关心另一个男人,崔道之冷笑连连,随即又强自缓了神色,看似平静地问道:
    “若我不计较他的罪,你可会乖乖同我回去,往后再不任性乱跑?”
    秀秀微微张了张口。
    崔道之的狠辣她是知道的,听他这意思,若是她不答应,闻大哥怕是要遭难,他救过她的命,若是因为她而无辜受牵连,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片刻之后,秀秀点了点头:“好。”
    其实,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陈秀秀!”
    不知为何,崔道之听到这个回答却满脸怒气,攥着她手腕,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他做什么这样千方百计地试探她?不过是自讨苦吃!
    她在他身边时,成日里想着离开,如今,她竟然会为了别的男人,答应回到他身边,为了别的男人……
    简直是奇耻大辱!
    崔道之恨不得立即掐死她,好成全她与那下流种子一道离去,好过如今这样被她羞辱折磨!
    然而,他到底冷静下来,闭了闭眼睛,松开秀秀的手腕,在她耳边道:
    “你便是想这么做也不能够了,他已经被我杀了。”
    秀秀瞳孔微缩,猝然转头看他。
    两人离得极近,崔道之看着她精心涂抹的妆容,一手按住她的脑袋吻起来。
    秀秀使劲咬他,两人唇齿间都是血,可是崔道之却全然不管,反而觉得痛快。
    “我杀了他,砍下了他的脑袋,你要不要看看?”
    崔道之抬手摩挲着她的唇瓣,将上头的血还有糕点残渣擦干净。
    秀秀浑身抖动起来。
    他方才手上提的那个,就是闻正青的……
    崔道之见状,眸色黯了黯,心中已没了快意。
    他从方才起,便一直抬着她的下巴,身体遮挡她的视线,不让她去看那血腥肮脏的玩意儿。
    崔道之扬手撕下身上一根布条,系在秀秀眼上,随即抱着她出了轿子,秀秀手上的盖头随之掉落,被他一脚踩进泥里。
    “来人,把这花轿烧了!”
    这样碍眼的东西,着实不应该再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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