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故作镇定道:「你想说天宿怎么会帮城主过劫期?」
    方储静了静:「是。」
    宁怀衫买了个关子:「这就说来话长了,回头慢慢同你讲。」
    方储:「……」
    比起解释给方储听,宁怀衫更担忧乌行雪的状态。他盯着乌行雪的手指问:“城主,怎么会冷得这么快?”
    说话间,他甚至能感觉一股寒气缓缓在院里散开,冻得他一个激灵。
    都到这程度了,那岂不是非但没缓和,还更严重了?!!!
    宁怀衫这么一想,脸都白了。
    乌行雪垂眸看了一眼,将手指拢进袖里,道:“还行,不妨碍事。”
    这语气倒是符合照夜城魔头们在劫期强作无事的脾性,但他垂下眼的时候,神色又有些恹恹,好像劫期的难熬掩都掩不住。
    宁怀衫又转头去看萧复暄:“天宿……”
    一贯寡言少语的天宿抬了抬眼皮,轻蹙眉心,居然应了他一句:“多半是我这躯壳的问题。”
    躯壳?
    宁怀衫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听见方储传音道:「天宿这状态似乎也有问题。」
    宁怀衫这才反应过来,答道:「唔,看来不是本体,多少有些影响。更何况仙魔体质相冲……」
    他越想越觉得完蛋!
    这劫期可别渡出个两败俱伤来!那岂不是让狗屁封薛礼平白占了便宜?!
    宁怀衫这么想着,立马冲乌行雪道:“城主,我不自省了!医梧生的错我认,但等城主劫期过了再说,不然我不放心!”
    乌行雪却道:“你大可放心反省,有方储。”
    宁怀衫:“……”
    也是。
    方储向来稳重一点,以往每逢劫期都是事事操心,确实一个人顶他俩。
    宁怀衫撇了撇嘴,无从反驳。
    错已经犯了,躲是躲不过的。宁怀衫垂着脑袋,一步三回头地往偏屋走。嘴里咕咕哝哝说:“方储,都靠你了方储,要是出事,我可跟你没完。”
    结果他一回头,发现方储的脸色不太好看。
    宁怀衫:“?”
    这么舍不得我?
    ***
    宁怀衫倒是老实,让他自封反省,他就实实在在地把屋子给封了。
    就听咣咣几声响,宁怀衫的禁制就把那间偏屋给围了起来,整座屋子便静默下来,一片漆黑,听不见一点动静。于是偌大的雀不落似乎只剩下了三个人。
    乌行雪从那一角收回目光,看向方储。
    方储也刚好看过来。
    他眸光扫过两人又倏地垂下,没多对视,像往常一样,是个听话又不碍事的下属。
    乌行雪也没多看他,道:“你在这杵着做什么?”
    方储这才抬头,语气里带了一丝担忧:“城主的身体……”
    乌行雪:“刚刚不是说了么,不妨碍,该怎么就怎么。”
    方储点了点头,道:“城主有什么只管吩咐。”
    乌行雪摆手道:“用不着。”
    作为城主,他一向我行我素,不会事事交代。他说完便往屋里走,刚转头,似乎想起什么般,突然出声道:“哦对,你去晒书阁帮我——”
    方储抬起头,等着他的下文。
    甚至在乌行雪犹豫出神时,还轻轻提醒了一声:“城主?”
    乌行雪又神色恹恹地说:“——算了,拿不拿也没差。”
    方储动了动唇,看神色似乎想劝他。但最终还是垂下眸子,没多话。
    “我还得再封一日,你看着点外面。有事传符进来,单敲两下窗棂我可听不见。”乌行雪半是咕哝地扔下一句,转身进屋。下一刻,就听砰的一声,屋门紧闭,禁制带着霜寒气贯落下来。
    照夜城人人皆知,乌行雪盛极之时,气劲扫过之处遍生寒霜,眨眼就能结出一层冰白。
    但这次禁制落下来,却只有门窗角落浅浅泛了一点霜色。
    方储扫了一眼,面上忧色未散。
    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没有去自己屋里,而是走到院里找了个廊椅坐下,似乎在替自家城主守门。
    乌行雪屋门一闭便侧了身,透过雕花空隙朝外看。
    他手指搭到门上时,那些泛青的痕迹早已无影无踪,那抹恹恹的神色也全然不见了。
    要是宁怀衫这个专门拆台棒槌看见,一定要目瞪口呆夸一句:“好他娘的会演!”
    可想而知,当年仙都南窗下十二童子都是尽得谁的真传了。
    乌行雪眸光未收,看着院里的方储,轻声同身边人说道:“神色倒是镇静得很,被我突然发问也没紧张……”
    众所周知,雀不落楼阁层叠、屋宇众多,布局像个阵。外人闯进来,倘若没有领路的,想找个地方都成问题,冷不丁听到指使,必然会慌。
    可方储神色无异,一丝一毫的愣神和不安都没显露出来。
    “嗯。”萧复暄瞥了他一眼,像是猜透了一般,替他开了个头:“但是。”
    乌行雪挑眉一笑,眼里透着光:“但是抵不住我使的诈。”
    他手指轻轻一弹门扇,道:“晒书阁三个字是我信口胡编的。”
    他让方储帮忙去晒书阁拿点东西,方储神色无异等着下文,淡定听话,挑不出一点问题。
    可架不住……雀不落根本没有“晒书阁”这个地方。
    第69章 反复
    其实最初宁怀衫说“方储回来了”, 屋里这两位便起了戒心。
    这大约是同太多邪魔打交道所练就的,譬如小憩时忽然睁开眸子,或是被惊扰时拔剑便攻。
    有些人出现得太巧、有些事发生得刚好, 都会让他们多留一分心眼。
    萧复暄给宁怀衫的那道接引符, 本可以再加一道手脚——粘上人身时借机深探一二, 倘若不是方储,直接拦在结界之外便可。
    如此固然干脆, 但也就只剩干脆了。
    在他们看来,与其把不知目的的人挡在门外,不如把对方独自放进门, 不动声色地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能引出的东西或许会多得多。
    所以萧复暄给宁怀衫的, 真就是一张简单的接引符, 不多探、不攻击,全然不会惊动对方。
    但这人既然冒险顶了方储的模样进到雀不落,一定有他想做的事。
    乌行雪往门外看了一会儿, 见“方储”在廊边坐下后,微微朝屋里这边偏了一下头,又很快偏回去。
    但这举动算不上什么破绽, 可以说是在听动静,也可以说是下属纯粹的忧心。
    之后他便始终背对卧房坐着, 没有立刻四处转看。如此一来,他便没有显露出更多特性来,一时间很难判断他是谁。
    “还挺沉得住气。”乌行雪道。
    萧复暄:“在等时机。”
    乌行雪又轻声道:“嗯, 但凡有点心眼的都知道要等。刚关门就迫不及待到处乱跑的, 那是宁怀衫。”
    宁怀衫在偏屋里打了个惊天喷嚏。
    “哪个活腻味了骂我。”他盘坐在榻上,揉了揉鼻子, 又扭头朝院里看了一眼,嘀咕道:“天煞的方储,还真就一动不动在那坐下了,以往好歹还知道看看我。”
    他全然不知道“方储”并非本人,还在琢磨着悄悄传个信,拉方储陪他聊聊天,互骂也行,反正他不能这么闷着。
    宁怀衫想了想,手指搓了个决,朝窗户缝隙外弹去。
    那是他以前挑衅方储惯用的伎俩——一道气包裹着一句传音,挑上两回,方储就会拉着驴脸过来问他是不是有毛病。
    就见他那道气随风过去,咣地拱了一下方储的腰,传音道:「你不是方储。」
    “方储”:“……”
    他被撞得晃了一下,又顷刻定于原位,似乎有一瞬间的紧绷,转头朝这处看过来。
    宁怀衫看在眼里,坏笑一声心说果然。方储那里有块痒痒肉,拱两下必定会蹦起来。他把对方的紧绷当做了怕痒的反应。
    于是他又搓了一道气随风送出去,又咣地拱了一下方储的腰,传音道:「你变了,我被城主勒令反省,你居然没来嘲笑我,你已经不是那个方储了。」
    “方储”:“……”
    这回他有了准备,被拱了也纹丝不动,依然一转不转地看向这里。
    不过在听完宁怀衫的传音后,他慢慢转回头去,收了视线。似乎决心不再搭理。
    然而这反应落在宁怀衫眼里,那就是故作不痒。
    宁怀衫舔了舔虎牙,忽然就不无聊了,从这种较真中体会到了一丝乐趣。所以他接连搓了好几道气送出去。
    一串连环怼后,“方储”站起身。
    宁怀衫瞬间来了劲头,等着对方打过来。结果就见“方储”走动几步,似乎是换了处地方呆着,刚好在他的视线死角——他要再想这么传音,得先轰上城主的卧房窗户。
    给宁怀衫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时候轰,于是他不甘不愿地老实下来,又陷入了孤零零的沉寂里。
    ***
    乌行雪和萧复暄将这场单方面的胡闹看了个完完整整。
    最初乌行雪觉得宁怀衫是个活傻子,得亏关起来了,否则留他跟“方储”呆在一块儿,鬼都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但宁怀衫那么虎着、虎着,居然帮他们试出了一点蛛丝马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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