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没听他俩的,第二天早上自己去找老板。
    这家窑厂的老板是个女的,四十多岁。
    秋生说:“老板,俺想下煤窑多挣钱,你给我发一身衣服,一个矿灯跟一个安全帽吧?”
    女老板上下瞅瞅他问:“你多大?”
    “十八。”秋生又把年龄多报四岁。
    “瞧着不像,有身份证吗?”老板又问。
    “没有,我还没办。”
    “那不行!出事以后我们罚不起!孩子,你在食堂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秋生说:“食堂的钱少。”
    “你家很穷?需要钱吗?”
    “嗯,老板我求求你,答应了吧。”秋生只能苦苦哀求。
    老板摇摇头:“还是不行,除非你能弄到身份证!我不能破坏规矩!”
    “好吧。”秋生只能悻悻离开。
    刚刚出门就跟廖东初走个迎面,老东西的脸上笑眯眯地。
    “秋生,你去干啥?”
    “东初叔,我想弄个身份证,可不知道咋弄。”
    廖东初嘴巴一撇,狞笑更加明显:“娃!你去那边的镇子里,到处都是办证的,弄个假证不就行了。”
    “啊,谢谢东初叔。”孩子闻听喜出望外。
    当天下午,他跟春花一起到市场上买菜,就联系上一个办假证的。
    电话打过去,不多会儿办假证的跟他碰头。
    咔嚓拍一张照片,收他五十块定金,迅速离开。
    三天以后还是老地方碰面,那人递给他一张身份证。
    秋生有了底气,马上拎着证件来见老板。
    “老板,我有证件了,可以下窑井了!”孩子兴奋地道。
    老板知道他办得是假证,本不想答应。
    可最近太缺窑工,急需要提高煤产量。
    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衣服跟安全帽还有矿灯一起递给他。
    最后还叮嘱:“最好让大人带你去,下面很危险,不准抽烟,不准见明火!”
    “知道了!”孩子兴冲冲拿上装备跑了。
    吃过饭,李士良跟廖东初要下窑井。刚刚跳进箩筐,秋生来了。
    “士良叔,东初叔,等等我……!”秋生快爬几步,同样跳进箩筐里。
    李士良吓一哆嗦:“你干啥?滚开!”
    “叔,我有证了!老板也答应了,我必须下窑井,我要磨炼一下自己!”孩子还振振有词。
    “磨炼个屁!再磨炼,他塔玛的命就磨炼没了!滚!”李士良打他一拳。
    廖东初发现不妙,赶紧阻拦:“兄弟,让他下去呗,咱俩好好照顾他!”
    李士良闻听又打个哆嗦:“照顾你麻痹!他才多大?滚!”
    话声刚落,他抬腿一脚揣在秋生的肚子上。
    秋生没防备,被踹出箩筐,叽里咕噜滚下去老远。
    等到他爬起,李士良跟廖东初已经消失不见。
    他站在窑口好久,才悻悻离开。
    春花在不远处默默瞧着,来拉他的手。
    “婶儿,士良叔咋那么凶?”
    春花说:“你叔是为你好,担心你下去出危险!”
    此刻,秋生才知道李士良是好意。
    春花叹口气,心里却一阵欣然。
    李士良很坏,当初一拳打死石头,中间害过十几个人,但他绝不会对秋生动手。
    因为良心还没完全磨灭。
    可她没有拦住孩子,因为煤矿的吊篮一直在往下送人,也一直在往上吊人。
    劳累一天的窑工,要从下面被吊上来。
    李士良跟廖东初是第一批下去的,接下来是第二批。
    秋生发现吊篮上来,立刻推开春花跳进箩筐里。
    春花吓一跳,赶紧呼喊:“秋生,你上来!上来啊,下面危险!”
    秋生却冲他摆摆手:“婶子,我下去了!不用担心,秋生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秋生,秋生!!”春花扑过来的时候,吊篮已经启动,旁边卷扬机上的钢缆不断移动。
    秋生第一次下窑井,竟然一点都不害怕,眼睛死死盯着洞口。
    那洞口越来越小,起初像个锅盖,后来像个烧饼,最后像个鸡蛋。
    终于,彻底消失不见,下面一片漆黑,只能听到吊篮跟钢缆的摩擦声。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咕咚!秋生发觉脚底下传来震动,箩筐下到底部。
    “快!把矿灯打开,你往这边,你去那边,大家各就各位!”主管在旁边不断吩咐。
    秋生被安排在一个角落里,旁边有推车,铁锹,锤子跟铁镐。
    铁锹是用来装车的,铁锤是用来砸煤块的,铁镐是用来撬动的。
    这些工具他都会使,就是把煤从窑璧上撬下,砸成小块,装满车运出去就可以。
    上面有堆放煤块的地方,也有卡车来拉。
    小煤窑就这样,设备简陋,偷偷摸摸。
    那个年代,还没有取消小煤窑,各地的大山里偷偷开窑厂的不少。
    秋生干得正欢,忽然,矿灯闪烁,不远处出现两个人。正是廖东初跟李士良。
    他喜出望外,马上扑过去跟他们打招呼:“士良叔,东初叔!”
    听到他的声音,李士良又打个哆嗦,大吼一声:“谁让你下来的?上去!”
    “我不!我要挣钱!”
    “兔崽子!你不要命了?讨打!”李士良立刻拳打脚踢。
    秋生只好躲闪,知道男人是为他好。
    廖东初发现不妙,赶紧阻拦:“兄弟,他下都下来了,让他干呗。”
    “干你麻痹!不行!他那么小,还是个孩子呢!”
    “他总有一天要长大,秋生,叔叔照顾你,好好干,挣了钱给你娶媳妇!!”
    廖东初假仁假义,此刻,已经把这孩子当成猎物。
    秋生怕挨打,转身跑了,继续忙活。
    李士良一下把廖东初推开怒道:“告诉你,不能打他的注意!要不然老子弄死你!”
    廖东初说:“你弄死我,是不是也想换抚恤金啊?别忘了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老子没了,你也不得好死!”
    李士良立刻很泄气。
    这些年,两个人一起作孽,真是罪虐深重。
    老廖受过国外的高等教育,咋就混成了这样?为了利益,不顾一切。
    “别人我不管!你害这孩子,我就是不答应!”李士良继续生气。
    “为啥?”
    “因为他爹娘是我的恩人,来投靠我,就是我的娃!”
    “那如果我非要这么做呢?”廖东初冷笑道。
    “那老子赔出这条命,也要保护他,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廖东初闻听打个冷战。
    但是立刻,他就满脸带笑:“兄弟,我听你的好不好?也把这孩子当成自己娃!放心吧。”
    李士良这才不闹了,继续低头干活。
    黑暗里,廖东初的眼睛再次闪出绿光,跟狼一样。
    瞧着李士良的身影,心里暗暗起下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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